作者:山有青木
大年初四,赵乐莹同裴绎之同游京都城,这一日所有人都看到他们策马并行,流言在一日之间散得满天飞。
大年初五,太后寿辰,赵乐莹在皇帝开口之前,先一步跪下求赐婚。
这一天裴绎之也跟着进了宫,和她一起跪在大殿之上。砚奴身为侍卫跪坐在席位之后,静静看着他们手牵着手。
“你先前还喜欢那个侍卫,怎么如今又看上了裴家子,你这般三心二意,朕如何为你做主?”皇帝已经被永乐侯跟林树洗脑了几日,看到她此刻跪下也没有太多情绪。
赵乐莹郑重叩首:“卓荦对裴绎之,少年时便开始仰慕,这么多年心意一直未曾变过,这些年三心二意,也只因自己没有得到他,若皇上愿意赐婚,卓荦保证此后一心一意,绝不再惹是生非。”
“你那个侍卫呢?”皇帝扬眉。
赵乐莹顿了一下,不去看席位之后的砚奴:“他本就是侍卫只是同卓荦有些少年玩伴的情谊。”
砚奴听到这一句,脸上没有半点表情。跟在林树旁边的林点星,闻言抬头看向她,心口突然疼得厉害。
皇帝笑了一声,扫了旁侧的傅长明一眼,没从他脸上看到任何表情,心里一阵失望,又一次确定砚奴并非傅砚山。
毕竟无人舍得儿子被如此轻贱。
皇帝把玩核桃,若有所思地看着台下一双男女。裴家是书香门第,在朝中也算得力,却并未在要职,裴家这个儿子倒是有些文采,可惜胸无大志,竟做出过同丫鬟私奔的事,如今又因为丫鬟身死,与裴家闹僵,想来这辈子都不愿再跟裴家扯上干系。
如此说来,身世挑不出毛病,却毫无助力,倒是比番邦小国的王子公爵合适。
皇帝心中有了计较,唇角微微勾起:“都说裴家子已得了失心疯,朕今日瞧着倒是一切如常。”
台下的裴父闻言,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低着头恨恨横了裴绎之一眼。裴绎之只当没看到,落落大方地开口:“学生许久未回京都,一时行为孟浪了些,被误会也是正常,多谢皇上为学生澄清。”
皇帝笑了笑,扭头看向太后:“母后,您觉得如何?”
“皇帝觉得好,那便是好的。”太后自然一切都听他的。
林点星听不下去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扭头就走。
皇帝点了点头,思忖一番后开口:“你这身份配卓荦,着实是低了些,无奈卓荦喜欢,朕也只好成人之美。”
“多谢皇上。”裴绎之俯身。
赵乐莹也跟着高兴,急忙对着皇帝道谢。
砚奴静静看着她,没有错过她任何一点喜悦,心脏仿佛被豁开个大洞,此刻呼呼地冒着寒风。疼痛与冰冷共存,他才知原来她的笑也能变成最伤人的兵器。
大年初五,皇帝赐婚,普天同庆。
烟花声比除夕那晚更盛,每一次炸开,都如一把利刃,狠狠刺进砚奴的心口。
这一晚,赵乐莹跟着裴绎之离开,一直到天亮才回来。
婚事定在了一个月后,极为紧迫的一个时间,裴绎之如今孤家寡人一个,即便裴家再三去请,他也不肯回去,于是事情都落在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忙成一团,怜春整日着急上火,一刻也不得闲,就连周乾都忙得团团转。所有人都在忙碌,所有人都默契地避开了砚奴,不敢半点因婚事烦扰到他。
他是这个府中唯一不忙的人,整日里只会擦洗兵器,打扫庭院。
赵乐莹自初五一夜未归后,之后便时常出门,一走便是一天一夜,有时候他想见她一面都难。砚奴从未发现时间原来可以既快又慢,等她的每一个夜晚都漫长如三秋,可婚期却一瞬之间便到了期限。
大婚前一日,砚奴站在通红的喜房里,看着她认真地为喜服缝上一颗夜明珠。
这颗珠子是裴绎之送的,比起他送的那颗要圆润清透许多,一看便是不菲之物。
砚奴静静看着,许久突然开口问:“殿下明晚何时去找我。”
赵乐莹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抬头:“什么?”
砚奴定定看着她,眼睛似乎也被满屋的红色染上了猩红:“殿下忘了吗?”
“……忘什么,”赵乐莹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这些日子实在太忙了,你提醒我一下,我或许就想起来了。”
“除夕那晚,殿下说洞房花烛夜是我的。”砚奴一字一句地开口,声音沉哑如哀钟。
赵乐莹怔怔,显然是彻底将此事忘了。
半晌,她干笑一声:“我当时意乱得厉害,许多话不过脑子,你别……”
“殿下已经答应我了。”砚奴打断她。
赵乐莹抿了抿唇:“可洞房花烛夜离开,到底是不太合适,万一府中有皇帝的探子,岂不是就知晓我与裴绎之的婚事为假了?”
她说完停顿一瞬,走过来讨好地拉住他的袖子:“这样如何,明晚我暂且留在这儿,后天一早就去找你。”
听着她哄小孩一样的话,砚奴眸色晦暗,许久之后荒唐地笑了一声:“殿下拿我当三岁小儿吗?”
“砚奴。”赵乐莹不悦地蹙起眉头。
“殿下为何如此坚持,难点是对他动心了?”砚奴终于开口。
赵乐莹沉默一瞬,没有像以前一样否认。
许久,她别开脸:“……是。”
听到她亲口承认,砚奴竟然有种石头落地的痛快,锥心之痛倒是不太明显。
赵乐莹抿了抿唇,还在为自己的喜新厌旧辩解:“我本对他没什么感情,可你在牢中那些日子,都是他陪在我身边,若是没有了他,我当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后来又相处了些时日,越相处便越觉得他……”
“殿下与他的事不必跟我说,”砚奴声音沙哑,喉间隐隐有血腥气,“总之你已经答应我,洞房花烛是我的,明晚要么你去找我,要么我留在这里。”
赵乐莹皱了皱眉头,失望地看向他:“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长满了暗刺的铁耙,耙在他心口连皮带肉勾掉一块,心脏一瞬间血肉模糊。
“我记得你以前最是听话,从来不会忤逆我,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般不讲道理了,”赵乐莹蹙眉,仿佛没看到他眼底的猩红,“砚奴,你太叫我失望了,我还是喜欢你以前的样子。”
砚奴定定看着她,两只手攥拳用力到青筋暴起。
许久,他猛然松开了手,面无表情地开口:“殿下大约是忘了,是你嫌我太恪守身份没有滋味,才教我要醋要抢,要同你表达所有情绪。”
说罢,他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如今的我,是殿下一点一点教出来的,殿下不能将我变成这样之后,又说喜欢我以前的样子。”
“你不能不要我。”
第39章 (离开)
二月初三,天晴风疏,好时光。
天刚蒙蒙亮,长公主府的正门便大开了,下人们拿着篮子四处派喜钱,得钱的百姓们围在门口说吉祥话,衬得府门一片热闹。
晌午鞭炮齐鸣,鼓乐喧天,砚奴坐在西院的石桌前,周围一切仿佛都与他无关。
日头渐渐升上中空,吉时已到,新人拜堂。他垂着眸子,到底没有去看自己的心上人成婚。
正厅内一片热闹,皇帝皇后都来了,待新人拜过堂之后便要离开,一旁观礼的傅长明也立刻跟着告辞。
皇帝笑呵呵:“爱卿既然来了,何不用完席而再走。”
“长公主殿下不喜微臣,皇上也是知道的,若非皇上坚持留臣观完礼再走,臣早在太后寿辰之后便回南疆了,何必留下招长公主殿下的不痛快。”傅长明苦笑。
皇帝哈哈大笑:“都多久的事了,那个侍卫都被卓荦抛到脑后了,又岂会再同你计较,爱卿还是别太在意了。”
“还是算了吧,臣可不想讨没趣。”
傅长明说着,赵乐莹便已经走了过来,直接无视他看向皇帝:“皇兄,怎么这么早就要离开?”
“朕事务繁忙,不能久留,明日你进宫时,再好好与你聚一聚。”皇帝扬唇。
赵乐莹耸耸肩:“那好吧,皇兄慢走。”
“你傅叔伯也要走了。”皇帝突然提一嘴。
赵乐莹顿了顿,扫了傅长明一眼淡淡道:“叔伯也挺忙的,早该回南疆了。”
傅长明轻嗤一声,无奈地朝皇帝摊手。
皇帝又笑了:“你呀,都成亲了还闹小孩子脾气,当真是恼人。”
赵乐莹笑笑,依然不肯看傅长明。
她越是这样,皇帝越想叫她跟傅长明说话,于是干脆责令傅长明留下用膳,最后顶着傅长明无奈的眼神转身离开。
傅长明继续无奈,只是在皇帝走后突然开口:“殿下府外还有暗卫监视,想来皇上并未真的放心,砚山多留一日,便多一日的危险。”
“放心,五日之内,他会离开。”赵乐莹而无表情。
傅长明盯着她:“自从殿下答应放他走,这已经是第几个五日了?”
“本宫说话算话,”赵乐莹眼神微冷,“你若信不过本宫,就自己去劝。”
听她说狠话了,傅长明才放缓了语气:“本王也只是爱子心切。”
赵乐莹别开脸。
傅长明看着她消瘦不少的侧脸,许久突然开口:“那些暗卫还是问题,殿下若有必要,可以给砚山一点苦头,叫皇帝彻底歇了疑心,免得将来那些暗卫成为阻碍。”
赵乐莹闻言,怔怔地看向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傅长明便已经离开了。
“殿下同王爷说什么呢?”裴绎之噙着笑走过来,“宾客们已经就坐,半刻钟之后便会开席,殿下可别乱跑,待会儿得同我一起去招待宾客。”
赵乐莹回神:“嗯,知道了。”
“那咱们现在就去做准备?”裴绎之说完,余光突然扫到一个落魄的身影,不由得扬了扬眉,“看来暂时是去不了了,我还是先腾腾地儿吧。”
赵乐莹顿了一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恰好与发呆的林点星对视。
多日未见,他清瘦许多,似乎也挺拔了不少,少年纨绔的气息尽褪,流露出成熟的气息。赵乐莹眼底闪过一丝怔愣,显然没想到他的变化会这样大。
林点星本来是没有勇气上前的,可被她盯着看了这么久,终于生出了一点点勇气,抿着唇走上前去,而色不自然地开口:“乐莹,恭喜你……”
赵乐莹红唇动了动,半晌笑笑:“多谢。”
林点星抿了抿唇,好半天艰难开口:“太后大寿那日,我、我喝多了,半路退席……皇上便没有给我和宁茵赐婚。”
“我该恭喜你吗?”赵乐莹微笑。
林点星飞快地看她一眼,她身上的大红嫁衣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立刻低头,半晌哑声问:“你……当真喜欢裴绎之吗?还是为了不远嫁番邦,才会与他成婚?”
赵乐莹不语。
林点星心里酸酸涨涨,说不出什么滋味:“我那日醉酒,近身伺候的小厮说,我夜里一直在喊你的名……”
“我自然是喜欢他的。”赵乐莹突然打断他。
林点星愣了一下,眼角隐隐有些发红,好半天短促地笑了一声:“你看我,我说这些作甚……乐莹,我打算去漠北了。”
“漠北?”赵乐莹一愣。
林点星点了点头:“我大哥病了,母亲买了些药材,我打算亲自护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