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娇 第25章

作者:白糖三两 标签: 天之骄子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一直到魏玠离开洛阳,薛鹂依旧被关在院子里不许外出,魏蕴也不曾来过桃绮院。待他走后,姚灵慧总算放了心,眼看乞巧节到了,便放薛鹂同府中的娘子一起出府游玩。

  被关了好几日,薛鹂再见到魏蕴,依旧是笑盈盈的。

  魏蕴本面色阴沉地瞥了她一眼,见她面上没有半点怨怼的意思,不耐道:“你笑什么?”

  薛鹂若无其事地去挽魏蕴的胳膊,说道:“好几日不曾见过蕴姐姐,心中实在想念,如今见了便觉得欢喜,为何不能笑?”

  魏蕴脸上一红,恼道:“我早先与你说过,你若再与堂兄往来,日后便只管与他好,莫要再来找我。”

  往后想要攀上平远候府,少不了要魏植帮扶,她自然不会傻到惹得魏蕴不快。薛鹂垂下眼,故作忧愁道:“姐姐说的并非没有道理,这几日阿娘也教导了我许多。从前是我痴心妄想,表哥身份尊贵,亦如天上的云霞,岂是我这般出身可以染指的……往后我会听姐姐的劝告,忘了这份不该有的心思。”

  她说着便挤出了几滴眼泪,眼眶也逐渐泛了红,魏蕴以为是自己的话说得太重,又安慰她:“不必妄自菲薄……”

  她顿了顿,说道:“你也不算太差。”

  不等薛鹂附和,她又安抚似地说:“凌波湖今夜可以赏花灯,吴郡想必没有这样的景致。”

  乞巧日是除了上元节以外,街上最热闹的一日。满街都是花灯与行人,挤挤挨挨几乎要迈不动步子。然而即便是再拥挤的街道,一见到魏氏的车马,行人与摊贩都朝着一旁散去,替他们让出过路来。

  洛阳最大的酒楼,亦是观景最好的位置。

  梁晏迫于父亲威逼,只好带着周素殷一同出来游玩,然而她的脸上同样看不出多少情愿,也只想与闺中密友一同游玩,二人上街后走了没几步便各自散去。梁晏在酒楼与友人宴饮,室内闷热难忍,听到焰火的乍响声,他便独自离席,到高台之上想要散散酒气

  能在今夜登上这座酒楼的人非富即贵,高台之上已经零星聚了好几人,都在小声地交谈着。

  站在高处能将凌波湖的景致一览无遗,夜色下的湖面波光粼粼,有河灯在湖面上漂浮,看着像是星火坠入了湖水中。

  他叹了口气,不禁低声呢喃道:“星分对景呈新曲……”

  身侧冷不丁冒出一道人声。“燕坐青灯掩映间。”

  听到熟悉的声音,梁晏的心跳似乎都凝滞了一瞬,他下意识屏住呼吸,扭头朝身侧的人看去。

  薛鹂笑盈盈地望着他,笑道:“世子原来也在此处。”

  梁晏嗓子有些发干,愣愣地望着她,问道:“方才那句诗……你是如何得知?”

  “从前在吴郡的时候在一本诗集上见到,也不知是哪位名士的诗,我心中喜欢便背了下来,不想世子竟也知道这首诗,我们果真有缘。”

  焰火升至高空,夜幕中开出一片火树银花,将黑沉沉的天幕在霎时间照亮。

  梁晏没有去看焰火,只出神地看着薛鹂,极小声地向她说道。“多谢。”

  这一刻,好似也有焰火在他心中炸开,明亮璀璨又带着灼人的热度,足以驱散他郁结心中的阴霾。

  薛鹂望着风景,装作没有听见他的话,但她无比清楚梁晏此刻在想什么。

  她为了讨好魏玠,曾经背下了他所有诗集,自然也能将梁晏的诗文倒背如流。

第35章

  魏玠随手写下的辞赋被人人传诵,而身为他好友的梁晏即便文采斐然,被提及时也总是会有一句“虽略逊魏兰璋”。

  魏玠总是什么都好,因此只要与他站在一处,旁人都要显得黯淡无光。

  很少会有人将梁晏的诗作编撰为诗集,他年少时略显稚拙的旧诗更是鲜为人知。

  父亲不知晓,他敬仰的舅父也不知晓,周素殷更是从未在意过。

  唯有薛鹂看见了,她还记了很久。

  好似他多年前无意栽种的花,旁人都不愿多看一眼,却有一个姑娘途径后,笑盈盈地说了喜欢。

  忽然间,他感到一种酸涩的情绪在他心中蔓延开,再然后,又像是有温水灌进了他的胸膛,让他的身体开始逐渐发暖。

  薛鹂没有去看梁晏的表情,她站在此处可以看到洛阳街市的灯火汇聚为川流,耀眼的焰火升空后照彻这沉沉夜幕。

  而她即使不去看,也知道她的心上人正在望着她想着她。

  从吴郡到洛阳,隔着千山万水,她来到了梁晏的身边,如今终于也要走进他心里。

  “鹂娘!”

  魏蕴扭头去看,才发现薛鹂和梁晏站在一处,忙走近将她拉到自己身边,而后警惕地望着梁晏,没好气道:“你为何也在此处?”

  梁晏知晓魏蕴因为魏玠而厌恶他,倒也不计较,仍好脾气地说:“我年年今日都在此处,这话当是我问你。”

  见魏蕴脸色不好,他笑道:“我们摆了酒宴,几位娘子也在,此刻焰火看罢,不如去饮上两盏桑落酒。”

  魏蕴虽不喜梁晏,却不至于要打人笑脸,见他好声好气的,便也不想扫兴,拉着薛鹂一同去酒宴。

  席上的人一见来人是魏蕴,纷纷替她腾出位置。因为薛鹂与魏玠的传闻,也时不时有人好奇地打量她,薛鹂装作看不到他们的目光。

  梁晏坐在薛鹂身旁不远处,正在同友人说笑,不知听见了什么,笑得肩膀都在抖。

  酒至正酣,众人也都将规矩抛在了脑后,唯有座上几个出身魏氏的郎君,仍在桌案前正襟危坐。有人敲着酒盏唱歌,也有人喝得醉醺醺还摇摇晃晃地踏地而舞。

  有人来与魏蕴说话,不知不觉间便将薛鹂挤到了梁晏身旁。好在桌案够大,众人都坐成一团,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薛鹂的裙裾层层叠叠地垂散着,像是木芙蓉的花瓣。

  梁晏克制着让自己不去看她,以免露出异样让人察觉,反再坏了她的名声。然而及时不去看她的脸,视线却触到了压在他衣袍上的榴红裙角,艳丽的红与月白交叠。

  他喉间微动,似乎有一股燥热逐渐升腾,让他的脸颊也在发烫。

  梁晏慌乱地别开眼,扭过头去与友人交谈,却全然忘了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话,支吾了好一会儿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拿起酒盏饮酒,想要掩饰面上的无措。

  杯沿触及唇瓣,清冽的酒水流入口中尚未咽下,他却感受到袖子被人扯了扯,侧过脸去看向薛鹂,她欲言又止,神情略显羞涩,似乎不知如何开口。

  “但说无妨。”

  她稍稍凑近了些,冰凉的发丝滑过他的手背,让他的手忍不住颤栗了一下。

  薛鹂将声音压得很低,用袖子微掩着面容,以至于梁晏看不见她得逞地弯了弯唇角。

  “世子方才……用错了酒盏。”

  她说完后,梁晏的表情明显地僵了一瞬,他立刻去看方才用过的玉白酒盏,果不其然,杯沿处还有一层淡淡的口脂,此刻还覆了一层水痕,显而易见是他的杰作。

  梁晏的脸迅速发红发烫,他哑然了好一会儿,才慌忙给她赔罪。“是我眼拙了,还望鹂娘你莫要怪罪,我……我并非有意。”他边说边去拿自己的酒盏。“离得太近了,我当真是无意……”

  薛鹂低下头,轻声道:“不打紧的,世子莫要因此坏了兴致才好……”

  “这话该我说才是。”

  人声嘈杂,二人之间的交谈没有被旁人听去,然而他却满心都是这件事,只觉得那酒盏都烫得吓人,再不敢拿起来。友人见到他面色异常,朗声笑道:“乐安今日是怎的了,才喝了不过十合酒,脸已经红成这副模样。”

  梁晏羞恼地反驳了回去,小心翼翼地偷看薛鹂的表情。

  薛鹂神色自若地咽下一口酒水,心口处却也热得厉害。

  从酒楼各自散去时,众人皆是一身酒气。魏植管教严格,魏蕴难得晚归一次,心中忐忑不安,愁眉苦脸地扯了扯裙子,说道:“还望今晚莫要撞见父亲,若他闻到我这一身酒气,定少不了十遍家训。”

  薛鹂安慰她:“舅父若是要罚,我必定帮姐姐担下来,不让你一个人受着。”

  魏蕴心底好受了些,拉着她上了马车。

  夜色已晚,街市上仍有不少往来的行人,马车走得极慢,薛鹂掀开车帘去看过路的行人,好奇地打量各式各样的花灯。吴郡也有灯会,只是不如洛阳热闹,花灯的模样也大不相同。

  那时父亲行商出了事,薛氏的人都当他死了,纷纷上门指责阿娘是灾星,她也连带着叫人欺辱,加上那时她生得瘦弱,面上长了不少难看的红疮,出去看花灯叫薛氏的几个同辈撞见了,抢了她的鱼灯不说,还一同推搡嘲笑她,后来她便不曾去看过花灯。

  “洛阳的灯会比起吴郡如何?”魏蕴见她看得出神,便好奇地问她。“可有不同之处?”

  “灯树千光照,自然是吴郡不能比。”她轻笑一声,答道:“若说不同,在吴郡之时可没有姐姐与我一同赏灯。”

  魏蕴愣了一下,轻哼一声,说道:“你惯会说些哄人的话。”

  二人说话间,马车逐渐停了下来,车夫扯住缰绳后,家仆敲了敲车壁,为难道:“二位娘子,夏侯氏的郎君把路拦住了。”

  “夏侯氏?”魏蕴与薛鹂不约而同地皱眉。

  不等魏蕴问清是哪一位郎君,小窗的竹帘便被人用剑挑了起来。

  夏侯信坐在马上垂眼朝里看,窥见薛鹂的脸后愣了一下,随即便得意地笑了起来。“瞧我遇见谁了,这不是那翻脸不认人的小娘子吗?”

  薛鹂面色不变,浅笑应道:“不过是一场误会,何以让郎君挂念到今日。”

  他嗤笑一声,剑锋的寒芒折射到薛鹂的脸上。

  “我睚眦必报这件事,你竟不曾听闻过吗?何况你生得这般貌美,我自然要念念不忘了。”

  魏蕴冷声道:“夏侯信,我劝你适可而止。”

  “哦?”夏侯信嬉笑道:“原是蕴娘,我方才只顾着同美人说话,竟没瞧见你也在,实在是失礼。”

  魏蕴反唇相讥:“言重了,被你瞧见也算不上好事。”

  夏侯信面上的笑意渐渐沉了下去,眼神轻佻地从薛鹂脸上掠过,说道:“叫这位小娘子下来赔个罪,再与我喝上两杯,从前的事我便既往不咎,如何?”

  他自以为这话已算得上给魏氏颜面,更算不得是欺辱,不过一个低门小户的女子,能叫他耐着性子也是他的恩赐。

  魏蕴按住薛鹂的手想要安抚她,并说道:“鹂娘是我魏氏的人,只要我不许,任何人也休想欺她。”

  夏侯信睨了薛鹂一眼,冷声道:“你不肯?”

  四周聚着不少看客,僵持得越久,夏侯信便越不耐烦,他不会让同一个人几次将他的颜面丢到地上踩。

  不过一个外姓旁支,魏氏还能为了她与太尉府翻脸不成。

  夏侯信淡淡道:“话已至此,也不必留什么情面了、来人,将这小娘子给我拖下来。”

  话音一落,魏氏的家仆立刻聚在马车周围挡住夏侯信的侍从。然而魏蕴不过是出门赏灯,随行的侍从并不擅长与人搏斗,几下便叫人制服了。薛鹂一向是个能屈能伸的性子,见状便要软下态度去赔罪,实在气不过日后再讨回来便是了。

  谁知她才一弯身出了马车,一个靠近她的侍从忽地惨叫一声,手掌赫然被一根袖箭刺穿,鲜血顿时染红了手掌。

  晋炤的速度很快,顷刻间便从人群中移到了马车旁,手中的长刀已经搁在了一人的脖颈上,对方被吓得颤抖,脚步不敢挪动分毫。

  百姓们认出夏侯信,都知晓他性情暴戾,也不敢留着看戏,纷纷避远了。

  薛鹂有些惊讶,她还以为晋炤也跟着魏玠去了冀州,不想竟是在暗中护着她,也不知她今日亲近梁晏可有叫他看了去……

  不过看去了也无甚要紧,总归梁晏才是要紧事,魏玠总有一日要知晓……

  “堂兄竟将侍卫都留给了你。”魏蕴的语气略显低落,薛鹂却没有心思安慰她,而是望着靠近的来人。

  赵统策马缓缓靠近,夏侯信见到是他,本欲出口的话也堵住了。

  “你便是夏侯征的长子?”赵统的衣袍上罩了层软甲,被灯火照出暖黄的光,却依旧显得无比森冷。他与人说话的时候不怒自威,以至于才一开口,夏侯信便失去了方才的嚣张气焰。

  “在下夏侯信,见过钧山王。”

  赵统似乎不想多说,只淡淡道:“薛娘子与我有恩,你若为难她,便是要与我为敌。”

  他到底是长辈,又是是夏侯氏想拉拢的封王,夏侯信再如何气愤,也不敢因私仇与他交恶,只好不情不愿地说道:“晚辈不敢,既然钧山王开口了,此事便算作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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