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山醉
比如小桌上几个琉璃盏中掺杂着一只明显不符合乔沅喜好的简朴的木杯,比如柜里一堆裙衫中突出来的男子腰带,又比如垫小几的兵书。
大壮阴沉着脸,打量着这间处处有意无意中彰显占有欲的屋子。
阴魂不散。
*
院门外的丫鬟突然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抬头却见夫人带回来的那个奇怪男子手里拎着一个杂物袋。
他生得人高马大,愣是把杂物袋拎出了重剑的气势。
大壮冷着脸:“柴房在哪里?”
丫鬟一怔,“奴婢领您去。”
她正要上前,却见男人后退一步,“不必,你告诉我方向就好。”
柴房里乱糟糟的,杂物袋丢在里头,一点也不显眼,和那些柴火一样,只等着被人扔进灶台,化成一把灰。
大壮走出来,看了眼天色,他们到公府时是下午,眼下已近晚膳时辰,夫人应该回房了。
他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去,推开门,透过外室与内室之间的屏风,果然看到夫人懒散地半靠在软榻上。
她指尖翻着一本话本,乌发散开,迤逦落在榻间,像一副浓墨重彩的工笔画卷。
美人似乎听见动静,抬了一下头,又低下去。
“听说上京近日流行一种叫皮影戏的玩意儿,你去买一支进府来。”
这个话题有些突然,大壮一怔:“什么?”
他如今对上京城里的消息说得上灵通,早不是那个初进城的乡下汉子了。最后一支皮影戏几月前就走了,这种演出是不固定的,走到哪里演到哪里。
乔沅把话本翻得哗啦响,可以看出心思不在上面,几乎是在赌气:“我说我要皮影戏。”
大壮顿住,觉得有些不对劲。
见他不说话,乔沅扔开话本,抬起头,眼眶红红的:“你不让我出去,这府里闷死了,还不许我找乐子。”
夕阳光线从窗格里传进来,在昂贵地毯上映下奇异的暗影。
大壮盯着那些暗影。
藏匿在暗影中的怪物仿佛察觉到了人类的视线,眼神发绿,好像在等待时机,趁人不备扑上来吞噬血肉。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无奈的笑意。
“上京近日不太平,二皇子被押在牢里,按他谨慎的性子,一定有后手,媳妇儿你再忍忍好不好?”
大壮陡然僵住。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回过头。
窗前站着一个玄衣男子,黑发束起,肩宽腿长。
他背着光,脸庞笼罩在阴影里,看不分明。
内室的小美人似乎还在不满,男人无奈地笑了一下,放下兵书,正要进去安抚发脾气的妻子。
大壮站在外室与内室中央,里面是娇纵的妻子,外面是慢慢走近的丈夫,恍恍惚惚间,觉得自己像个突兀的局外人。
身体僵硬得不像话,连扭头的动作都做不到,只能看着那道黑影越来越近。
不要进去。
他在心里无声祁求。
沉稳的脚步声落在耳际,随即,那道黑影没有一丝停顿地穿过他的身躯,掀开帘子,走向软榻上的妻子。
乔沅看见他进来更气了,抽出身后的软缎靠枕扔过来。
这靠枕也沾染上美人身上的幽香,缎面丝滑,绣着锦鸟芙蓉。
齐存接过靠枕,一点也不客气地蹭到榻上,抱着香香软软的小美人,捏捏柔若无骨的指尖。
乔沅嫌弃地推开他。
男人又黏上来,几个回合之后,乔沅扯扯他的头发,见甩不开他,只好随他去了。
大壮浑身血液都冷下来,眼神落在屏风上,两人纠纠缠缠的身影映在上面,和绣着的相互依偎的雀鸟交相辉映。
内室的小夫妻还在吵吵闹闹,男人凑到夫人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屋里一静。
大壮听到夫人犹犹豫豫地开口,语气羞恼,又带着点娇:“真的?你答应我的皮影戏……”
他几乎可以想象出屏风后夫人的样子,漂亮的脸蛋布满红晕,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瑰丽。
那个男人不知廉耻地哄骗他的夫人:“当然。”
屋子里又静下来,却隐隐透着不寻常的暧|昧。
大壮眼眶猩红,他想冲进去,把夫人抢走,藏到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四肢却被不知名的原因困住,忍得额头的青筋几乎要暴起。
那道精致脆弱的屏风仿佛成了一道天堑。
半晌,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从屏风后传来,像是审判他的刽子手。
在这个四下无人的寻常傍晚,唇齿交|缠的水声仿佛被放大到无数倍。
雪白足尖在繁复毯子上抵出波纹,一点点晕染开暗色痕迹。
大壮浑身力气都被抽干,眼珠转开,垂眸盯着地毯,面无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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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有三、四章恢复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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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乔沅回来的时候, 正看到大壮在火盆里烧着什么东西。
外头天色已黑,屋里没有点灯,只有火焰的光亮。
这样的环境, 更衬得屋里的大壮唇色苍白,眼珠漆黑, 他直勾勾地盯着跳动的火焰, 画面莫名透着怪异。
额际一热, 大壮终于回过神, 黑漆漆的眼珠移到夫人雪白漂亮的脸蛋上,水葡萄似的眼眸像是盛着一汪春水。
多看一眼,仿佛就会沉溺进去。
他的夫人实实在在是个再标志不过的美人儿, 纵是守寡,上京城里也不知有多少公子哥儿心心念念想把这朵名贵脆弱的娇花折入房中。
他若是没有这张脸的便利,恐怕一辈子也不能和高高在上的贵夫人攀上关系。
手下的温度冰冰凉凉, 乔沅习惯男人大火炉似的体温, 轻颦着眉。
几个管事婆子恨不得把这段时日府上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告诉她,因而耽误了些功夫。
乔沅随意扫了一眼火盆, 好像烧的是绒毯之类,没在意。
下一瞬, 却被大壮捧着脸转过来,似乎一刻也不能忍受她的目光停留在上面。
她有些莫名其妙:“大壮,你怎么了?”
大壮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沉着脸不言不语的时候,漆黑的眼眸里总是显出几分冰冷的审视,以前属下最怕看到侯爷这个样子, 仿佛能勾起人心底最深的恐惧。
乔沅是不懂这些的,还新奇地凑得更近些, 纤白手指拨了拨男人的睫毛:“到底怎么了嘛,可是有人给你气受了?”
他这副要吃人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亲眼看到媳妇儿给他戴颜色帽子了呢。
男人的睫毛不似女儿家纤长柔软,而是粗黑锋利,根根分明,酥酥麻麻的轻微刺痛感从细嫩指腹蔓延开来。
大壮扯了扯唇:“无事,方才小憩时魇着了。”
人死如灯灭,他以前是不信这些个鬼神之说的,求神拜佛都不如靠自己,现在倒是觉出几分遗憾来。
若真有鬼魂,就该让那个不知廉耻的狗东西在一旁看着,看他和夫人这辈子圆圆满满,他就算再怎么恨得咬牙切齿也无能为力。
想到梦里的画面,大壮闭了闭眼,忽觉唇上一热,忍不住睁开眼。
乔沅眼神飘忽了一下,慢慢直起身子,唇角的口脂晕出一抹湿润红痕,在玉白的肤色上暧|昧又娇艳。
偏她还一副无辜漂亮的样子,一本正经地:“好了,以后不会再梦魇了。”
大壮怔怔地看她。
乔沅被他看得恼羞成怒,就要站起来,不防大壮揽上她的腰,乔沅跌坐在他腿上,连忙撑着他结实的胸膛稳住身子,旋即又被紧紧抱着。
大壮埋在她颈窝,没有说话,鼻尖轻轻蹭了蹭乔沅雪白细腻的脸颊。
他脸色似乎平静下来了,只低着头,轻轻嗅着她身上的香气。
乔沅小声说着痒,红着耳尖,偏头想要躲开,下一瞬又被追逐着贴过来。
绿袖跟着夫人一块回来,半道去取了盒点心,进门就看到壁橱后衣角颤颤的影儿,低头偷笑,赶紧退出来。
这黏糊劲儿。
*
节庆事宜说多不多,全府上下都知道夫人的性子,几个管事不敢拿琐碎的事情去烦她,只涉及到祭祀的事才来请示。
因而乔沅这几天也不忙,时常领着大壮在府里转,暗戳戳希望他看到熟悉的环境能想起点什么。
几日下来,恢复记忆的事情看不出有什么效果,反倒是大壮近来的行为越发奇怪,比如喜欢往屋里填物件。
架上新摆上一只粉彩镂空瓷瓶,换下来的斗彩鸡缸杯放在一旁,等着被人拿出去。
乔沅有些疑惑:“你这是做什么?”
大壮淡淡道:“这些物件摆得太久,该换一批新的了。”
乔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见他又忙着去换别的物件,忍不住一直瞅他,直到大壮疑惑地回头,才期期艾艾地问。
“你今日,怎么换衣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