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动 第58章

作者:顾了之 标签: 甜文 古代言情

  姜稚衣缓缓偏过头,看向挂在窗沿的那只兔子灯。

  “……算了,没什么了。”

  已到了启程赶路的时辰,元策见姜稚衣还犯困,连人带被衾将她抱了出去。

  屋外待命的玄策军面着壁眼观鼻鼻观心,姜稚衣缩在“蚕蛹”里被抱进马车,在榻上接着补眠。

  临到队伍出发,宝嘉也没出现,听说是睡得起不来身。李答风便暂时逗留在了驿站,说等接应宝嘉的人马到了,再赶上去与元策会合。

  再次踏上西行的路,姜稚衣渐渐习惯了这样的日子。白日坐一天马车,夜里在驿站落脚,如此按部就班,顺顺当当走了半个月,到了二月惊蛰时节,雨水多了起来。

  起初只是下了几场淅淅沥沥的小雨,穿件蓑衣打马并不耽搁行路,后来有天晚上下了一夜雨,道路泥泞到了马车无法通行的地步,只得在驿站等了半日,等路面干巴一些才启程。

  姜稚衣当时还感慨好在这事出在启程之前,否则就连落脚的地方都没了,半个月后的这天便碰上了倒霉事。

  午后一场暴雨下过,不光马车难行,马跑起来也疲软,姜稚衣人在打瞌睡被元策叫醒,迷糊着听他说了一堆话,还没听懂,兜头一件厚实的斗篷罩下,人便被拉了出去。

  接着就见元策站在马车边一掀袍角,弯下身去,拿背脊对住了她:“上来。”

  姜稚衣看了眼陷进坑洼地的车轱辘,连忙趴到他背上。

  阴沉沉的天,风中飘着细而密的雨丝,姜稚衣接过谷雨递来的伞,刚捏稳伞柄,元策便背着她拐进了山里,身后谷雨和众士兵一个也没跟上来。

  姜稚衣才反应过来,元策方才是说,今夜将士们原地露宿扎营,他带着她翻山徒步去驿站。

  ……翻山?

  冷风一吹,姜稚衣醒过了神,低下头去讶异道:“你要背着我翻过这座山?”

  元策脚下步子不停,一脚脚踩着泥水往山上走去:“不然你也露宿?”

  “可是、可是也不至于翻山——”

  “不抄近道,走一夜也到不了。”

  姜稚衣一手搂着他脖子,一手抬起伞沿,看了眼这座高得望不见顶的山,再看脚下这湿滑泥泞的路:“……你能行吗?”

  “摔不了你。”元策一手托着她的腿弯,一手偶尔抓一把沿路的树干借力上坡,看着倒是轻轻松松,但要这样翻过一座山,一会儿还有下坡路……而且,雨势好像也在变大。

  姜稚衣担忧道:“要不还是露宿吧,我也不是不行……”

  “伞往后点,”元策压根没理会她的提议,“挡我视线了。”

  姜稚衣忙将伞往后挪,却发现这一来,她后背被挡严实了,元策却完全暴露在了雨里。

  “你的蓑衣呢?”姜稚衣突然问。

  “湿了,穿着怎么背你。”

  “这伞真会挡你视线?还是你不想我淋着雨?”姜稚衣狐疑道。

  “你淋着雨染上风寒,折腾的是谁?”

  “那你淋着雨不会风寒吗?”

  “这点雨也叫雨?”

  好吧,这乍暖还寒时节的风雨天,若淋上一场她估计是扛不住的,姜稚衣只好不逞能了,牢牢给自己撑好了伞,每走过一段,便拿帕子给元策擦擦脸颊和脖颈的雨珠子。

  山路漫漫,眼看他满面雨水,袍角和靴子全被泥水浸透,而她在他背上始终干干净净,未染一点尘埃。

  临近二更天,两人终于抵达驿站。

  驿站上房,姜稚衣摘掉斗篷便是一身的干爽,也不必着急沐浴,洗过脚,换过松快的趿鞋,坐在炭炉边喝起了姜汤。

  里间浴房响着哗啦啦的水声,听得姜稚衣莫名有些紧张。

  这驿站已在靠西地带,设施不如京畿完备,偏房里连像样的浴房都没,方才元策要去收拾一身的狼藉,她便推着他进了她的浴房。

  里边的浴桶是她这一路用过来,今日暴雨前才由驿夫送达驿站的。浴桶这等贴身之物,往日从没有人与她共用过。

  一想到这里,姜稚衣脸热得,身体里的寒气都被驱散了。

  不知过了多久,水声慢慢由重转轻,最后只剩下窸窸窣窣的穿衣动静。

  片刻后,元策换了身干净的燕居服,从浴房走了出来,一见姜稚衣捧着汤碗目光闪烁的模样:“你在做贼?”

  见他好像十分随意自在,完全没有多余的杂念,姜稚衣打量着他:“你——洗得还好吗?”

  “?”

  “就是我的那些物件,你用得可还趁手?”

  “你就——”非要问个明白?心里是一个字也藏不住?

  元策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喉结滚动了下,撇开头去:“……太香了。”

  姜稚衣轻咳一声,也瞥开了眼。

  一阵沉默过后——

  “我——”

  “你——”

  姜稚衣眨了眨眼:“你先说。”

  “浴桶被我用脏了,你今晚别洗了,就这么睡吧。”

  “你沐个浴能有多脏?”姜稚衣一愣,“你背我来驿站,不就为了让我能沐好浴睡好觉吗?我一定要沐浴过……”

  “没有什么一定要,”元策一字一顿打断她,“睡觉。”

  姜稚衣还想挣扎,叩门声突然响起:“少将军,有您的信报。”

  元策指了下榻,让她躺上去睡,转身出了房门。

  报信的士兵跟着元策走出一段路,远离了姜稚衣所在的上房,压低声道:“少将军,京城来报,郡主身边有名叫惊蛰的旧时婢女,三月前被山贼所伤,这些日子一直在郑县休养,前两天伤好回了京城,得知您与郡主的事,正快马加鞭朝这边赶过来——”

  元策蓦地掀起眼来。

  “您看要不要?”士兵抬起手刀,虚虚抹了下脖子。

  风急雨骤的天,天边翻滚的浓云间白光一闪,一道闪电破空。

  元策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摩挲了下,朝士兵点下头去。

  士兵得令颔首,匆匆步入风雨之中。

  元策沉默着站在廊子里,忽听一道惊雷响在头顶。

  随之而来一声女子的惊叫。

  元策疾步走回上房,推开门,一眼看见姜稚衣捂着耳朵蜷缩在床角,一副吓破了胆的模样。

  姜稚衣抬起头,一看见他便扑了上来。

  “打雷罢了。”元策在榻沿坐下,把人揽进怀里。

  “什么叫打雷罢了……这惊蛰时节的雷最可怕了!”姜稚衣惊魂未定地搂着他的腰,“什么信报这么重要,还要出去听,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陌生的房里……”

  元策轻轻吞咽了下:“没什么。”

  姜稚衣碎碎念起来:“……这屋里火烛就这么一支,以前这时节打雷的时候,惊蛰都会在寝间榻边给我点满灯树。”

  元策眼睫一扇:“惊蛰?”

  “对呀,你不记得了吗,就是从小跟着我的那个婢女,不过她之前为保护我受了重伤,我也好久没见她了……”姜稚衣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本以为等她伤好能给她主持婚事呢,这下再见不知要何时了。”

  “她对你——很好?”

  “当然啦,就像你今天对我一样好,她可是这样对我好了十年呢。”

  元策搁在姜稚衣背脊上的手微微一僵。

  “怎么了?”姜稚衣抬头看他。

  元策眨了眨眼:“那如果有一天,我跟她一起掉入河中,而你只能救一个人,你救谁?”

  姜稚衣一愣:“你在说什么胡话?你俩都会凫水,我又不会,我应该在岸上给你们鼓劲吧!”

  “……”

第50章

  这人怎么回事, 上回计较她小时候喊那些皇子表兄“哥哥”也就算了,这回还计较她与婢女感情深厚?

  姜稚衣不明所以地看着元策,见他不知在斟酌着什么, 片刻后突然起身, 说他再出去一趟。

  风雨大作的天, 还有什么比一个担惊受怕的她更重要?

  姜稚衣想生气,又想他今日背着她翻山越岭只为她有个好觉,如若没有要紧事, 也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待在这简陋的驿站卧房里……可她不过提了一嘴惊蛰, 这是叫他醍醐灌顶着了什么?

  姜稚衣不解地坐在榻上, 还没思索出结果,又一道闪电划破夜空, 眼看整间屋子一瞬被照得惨白, 她心肝一颤,立马钻进被窝里去“掩耳盗铃”了。

  不知一个人瑟缩了多久,房门一开一合,熟悉的皂荚香靠近。

  “你再走远点, 回来给我收尸好了!”姜稚衣蒙着头闷声闷气。

  元策拉下她的被衾,让她露出脑袋来:“你又没做坏事, 这天雷还能劈着你?”

  “我看会劈着你!”姜稚衣转过头来冷哼。

  元策叹了口气:“所以这不是不做坏事了吗?”

  “什么?”姜稚衣愣愣看着他。

  明知威胁靠近, 却要他坐着等死, 元策闭了闭眼:“姜稚衣,你真是我命里的劫。”

  “什么呀,你真去挨雷劫了?”姜稚衣从被窝里伸出手来, 摸他额头,“怎么又开始说我听不懂的话了?”

  “听不懂就睡觉。”

  姜稚衣不满地蹙了蹙眉:“胡言乱语几句就想蒙混过关?你不在的时候,我听了两道雷, 两道!”

  “那怎么着,”元策睨她一眼,“我现在上天去给你算账?”

  “那倒不必,我给你两个提点吧。”姜稚衣努努下巴,“第一,你今晚不能再出这个房门了。”

  自然,她婢女不在,今晚注定要给她做婢男,元策点头。

  “第二,我要你今晚——正式给我侍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