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汪汪碎大冰
“不用了,”她嘴角的小梨涡微露,“孟公子的手艺必是极好的。”
再三谢过孟公子后,她抱着画就要离去。
谢知鸢才行至门口,忽地想起什么,她停住脚转身。
孟瀛正站在桌案前,垂眸望着手上的纸张,谢知鸢如小动物般机敏地下意识察觉到某种危险,她怯怯唤了声“孟公子”。
温润清冽的男人于微光中侧眸望来,见她意识到什么却又茫然的模样,捏着图纸的手略紧了点。
“我能把方才看的那本志怪下册拿走吗?下次定会归还。”
谢知鸢才瞧了一半,抓耳挠腮想知晓下一半。
孟瀛看了她几瞬,自喉间溢出个“嗯”。
谢知鸢欢快蹦跶进来,墨玉般发丝上坠着的簪子也一颠一颠。
她取了本子软声答谢,便小跑着出了竹屋。
少女的馨香还溢在竹屋里,
长身玉立的青衫公子屈指敲了敲桌面,
一道身影自身后窜入,
“是谁将舆图放于此的。”
孟瀛摩挲了下掌心处的轻薄黄色纸张,询问时依旧是清润的语调。
那暗卫却不自觉打了个哆,忙下跪,抱拳道,“是......誉初他......觉着放在那才是最安全的......”
说完他才意识到不对劲,主上最厌恶他人求情。
孟瀛将舆图轻轻搁于桌案上,
外头正好下了雨,淅淅沥沥的声音越过重重天幕,来到耳畔。
他走到门前,一面朝外拉开伞,一面淡声道,“烧了。”
撑伞的公子看着角落里的另一把伞,垂眸思忖片刻,终究还是未拿,
正要旋身离开,又听下属问那犯错的人该当如何,
他笑了笑,“当然是按照规矩行事。”
手剁了便不会再犯错。
*
谢知鸢抱着画,缩着脑袋躲到了小道旁的亭子里。
发丝沉甸甸带着水汽,几缕刘海湿漉漉贴在额上,夏衫也被浸得半湿。
唯有怀中的画是完好的。
她们出来时带了伞,但那伞还在四喜那里。
四喜方才送水回来,又说马车出了事故,她得先去瞧瞧,叫谢知鸢待在竹屋里不要乱动。
可她闲不住,等孟公子将画作好后便先出来了,未曾想竟落了雨。
她沮丧地抬眸望向小道,等着四喜来这接她。
小道有两条岔路,一条通往外界,另一条通往竹屋,谢知鸢百无聊赖发呆之际,却倏忽间瞧见靠里的那条道上一道身影显露。
身姿颀秀挺长的青衫公子手执一柄素伞,自竹林间路而来。
广袖垂落间,微抬伞沿,清润眉眼显露,似也沾上些许孟夏酥雨。
他轻描淡写看向女孩被湿气沾染的脸庞。
绯色衣裙的女孩抱着怀里的画,睫毛落在脸上的阴影也似雨水坠落于地般轻颤,抬眸时,又将那汪水含于眼中。
“孟,孟公子?”她小心翼翼出声。
孟瀛执伞,朝她歉意一笑,
“下雨时想起谢小姐未带伞,竹屋里只有一把,若是谢小姐不嫌弃的话,便由孟某将小姐带到侯府门外。”
谢知鸢不是个会拒绝人的性子,她想了想,觉着哪里不对劲,可想半天也没想出个什么不对劲来。
便如与表哥之间,明明寻常表兄妹也不该那般亲近,但谢知鸢脑中缺着那一根筋,竟也不觉有什么问题。
况且,怀里还有表哥的画呢......
谢知鸢起身,绯红色裙摆于空中飞扬起带着湿气的弧度。
娇小的姑娘钻入宽大的伞底,仰脸朝高挺的公子笑笑,“那便麻烦孟公子啦。”
第37章 、撞见
盛京的夏雨便好似春雨般淅淅沥沥,润物如酥,斜斜降临天地神秀。
绣着雅竹的素伞上,晶莹剔透的雨珠沿着伞骨缓缓滑落。
在空中停留了一瞬,最后洇湿了肩膀处的青色布料,显出浓郁的黑来。
小姑娘与于外袍里露出一张粉嫩的小脸,身后的男人的阴影牢牢笼罩住她。
谢知鸢走在孟瀛半边肩膀前,将胸前的画紧紧搂在宽大的外衫下。
细碎的雨声里着雾青单衣公子清润的声音响起,间错着小姑娘软糯的笑声。
“荆松山里真的到处都是石老鼠吗?”
谢知鸢仰头问,自上而下看去,女孩卷翘纤薄的睫毛格外明显。
因着她走在孟瀛身前,顿步时那软软的发尖的肩免不了扫着男子的下颌。
孟瀛握着伞柄的手一动未动,他垂眸轻笑道,“肇秋平旦时会多些。”
忽地一阵斜风,他伸手,广袖拂动间挡去将要吹拂在女孩柔软脸上的细雨。
谢知鸢未察觉扫到面上的白雾滚边,她只是惊叹道,“平旦吗?公子起的真早。”
话语里的儒诚几近溢出,她便是这样,说的每句话都能叫人体会到真切为何。
是以扯谎时也一下便能看透。
孟瀛眉间波澜不兴,于他而言,起得早真是最不值一提的小事。
两人一路聊着,孟瀛性子温雅,不论是克制有礼的举止、细微的神态、甚至是那轻柔温润的嗓音,无一不妥帖。
每句话都能让人心底熨帖。
出了竹林后、踏入永宁侯府的长廊,人倒是多了起来。
过路的小厮丫鬟见了孟公子,无一不露出景仰而又欢欣的神色,
谢知鸢听他从如何如何于山林中取得吃食,讲到每处地界的精灵志怪、风俗传说,内心钦佩不已。
上一遭能让她有此等感觉的还是元和郡主。
直至侯府门口,见着了自家的马车,谢知鸢竟生出些许遗憾,
还想继续听听孟公子说方才提及的须弥兽呢。
谢知鸢捏了捏怀中画卷的长边儿,才想同他道别,余光里倏忽间瞄见一辆马车。
赶路的车夫着黑色劲装,懒懒靠在车厢外边儿,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
马车高大却又无比低调,似要潜伏在雨夜的松土中,车厢尾部刻着陆府的云纹。
谢知鸢电光火石之间闪过一抹念头。
绝不能叫表哥瞧见她在此处,撇过内心莫名其妙的心虚不谈,要是让表哥猜到她给他的及冠礼为何物那岂不是要遭。
正如明霏所说,送礼前是决计不能要收礼那人提前得知的。
马车上,陆明钦本单手支颐半靠在窗棂,垂眸听着伴云的汇报。
如今好不容易揪出了点线索,顺藤摸瓜竟牵扯出一大摞人和事来。
朝中竟有不少人被其收买,不过那些都并不重要_
伴云说着说着,忽地卡了一瞬,陆明钦瞥他一眼,捕捉到他那一瞬的慌乱与呆滞。
随后虽找补,但无疑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顺着方才察觉到的目光望去,一眼便瞧见某个小姑娘白嫩的小脸,和眉间的慌乱神色。
娇小的身子外披了件男子的青色外袍,转身时宽大的衣摆被携着雨的风吹起些许,一个趔趄,几近扑到她身后的男子怀中。
那男子着同色单衣,单手执一柄素伞,自坠落雨珠的伞沿下露出清浅温润的眉眼,另一只手轻轻稳住女孩的肩膀。
倒是极美极美的一幅画面。
马车未停,那两人不过在窗牖里出现一霎便消失不见。
却不妨让伴云瞬间噤声。
之后的几瞬恍若被拉长般,直到冷淡的一声“继续”响起时,伴云才稍松了口气。
他一面再报相关的官员名录,一面偷觑着世子爷的神色。
他却只是垂着长睫,分明的指骨在膝间轻叩。
眉骨隐没在昏暗的光线内,什么也瞧不清晰。
伴云嘴里唠着,多年来的习惯让他得以分神再去想其他。
那位公子他自是知晓的,永宁侯府的嫡公子,为人豁达温雅,与之相处者无一不服。
才刚回京便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圣上觉着在宫里算是埋没了他,便只赋了他在大学府的闲职。
各府派出的媒婆几近踏破那大门,可人家好声好气一一拒绝。
永宁侯夫人也叹气,说是这孩子还想外出游历,并未有成家的心思。
这般克制有礼的公子,方才望向表姑娘的眼里_
伴云越想越发愁。
孟公子心思不纯且不提,表姑娘明显是瞧见了世子爷,倘若与那位公子是恰巧碰着、礼貌相处,可又怎会心慌地背过身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