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中僧 第75章

作者:再枯荣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一个叹息里,琴太太不露痕迹地将手里的香袋子搁在炕桌上,缓缓打着扇子,“那孩子打小就这样,看着不端不正的,心里最会藏事。前日我说他病着,不如把将李澜岫哥都搬到我这头来我亲自带,他却不肯,硬是要留在他屋里。他是个男人,外头的事还忙不赢,又是一身的病,哪里能照看孩子?月贞,你是大嫂,就是辛苦些,也要多帮着照料照料那两个孩子啊。”

  月贞端起茶呷了一口,点头应着,“太太放心,横竖都是奶母带着,我不过就是照看照看,没什么累人的。”

  琴太太见她分明看见了那枚香袋,脸上却没什么变化,心还是向着她多一些。

  不过疑心既起就难消,索性把香袋往她面前推过去,“你看看这个,是底下人在你们那处角门上拾到的。那一处就只你和霖哥两处房子,小厮们也不常到里头去,霖哥也不使这样的香。我疑心,是不是芸娘那个男人丢在那里的。”

  月贞忙郑重捡起来翻了翻,越翻越有些眼熟,渐渐想起来,是在蒋文兴身上看到过这东西!

  她心里打了个寒颤,赶忙灵机一动,蹙着额问:“太太是怀疑,那男人是咱们家里的?”

  琴太太见她还是无异,便笑了笑,“不知道,我也难说清,也许是别的什么人落在那里。反正芸娘没了,这事情只好随他去了。”

  短促的沉默后,她斜睇月贞一眼,又道:“不过下人拾到,就猜来猜去的,那些人,什么不敢说?竟然疑心到你头上,说是你和哪个男人拉扯丢下的。我听了好不生气,将他们打了一顿。月贞,如今咱们家是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前头是桂姨娘,后头又紧跟着芸娘的事,弄得我简直心力交瘁,全没了主意。你要是再传出什么闲话,真是不叫我活了。”

  就是傻子也听出来里头的意思,月贞可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是在点她。好在这东西还没认主,蒋文兴又到北边去了,根本不算个罪证。

  月贞逃出生天,绷着精神笑笑,“太太放心,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要议论什么我拦不住,不过我自己一定知道规矩,往后会更加留心的。”

  “那就好,先吃饭吧。”

  谁能想事情不是犯在这香袋上头,反倒是坏在那吃饭上。

  月贞因为眼下受此一惊,面上虽然是平淡从容,心里早已是翻江倒海,又加之近日胃口不好,硬陪着琴太太吃了半碗饭下去,肠胃里便很不爽利,饭后片刻,尽将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琴太太一面吩咐丫头送她回房,一面吩咐冯妈请大夫。不想冯妈却拉着她走进卧房里,脸色大变,“太太这会怎么糊涂起来了?可不能请大夫!您看大奶奶,像不像……害喜?”

  本来是不会往这里想的事,却因前头又是桂姨娘,又是芸娘,又是香袋,那么些影子摆在那里,此刻硬是拽着人往这里想。

  琴太太略略思索后,也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跌坐在床上,“你说得对。方才我试她,她虽没露什么马脚,可那东西切切实实是她屋里捡到的……”

  说着,她的面皮渐渐惨白起来,长吁短叹,要发狠也提不起劲头,反倒是一脸的枯色。

  她侧身坐着,将扇无力地提起来挥一挥,“先不要请大夫,叫芳妈暗里留心着她,看她只是今日有此症状,还是后头也有这症状。”

  冯妈躬着腰转到她面前,“要是一连几日都是……”

  琴太太晕头转向地苦笑一下,“要是连着几日都是这样,再想法子。”心念稍转,又立时凝重起来,“对!你赶紧使人去问问,寥大人那头的奏疏递到巡抚大人那里去没有。要是月贞身上出了事,咱们又向朝廷请这牌坊,那可是欺君之罪!”

  这点疑心倏然就不是简单的疑心了,变得无比凝重起来。冯妈一刻不敢耽误,一头打发管家去问寥大人,一头吩咐芳妈暗暗留心月贞的身子。

  月贞那头暂且不明,倒是那寥大人次日便回了话——

  “寥大人说,让太太尽管放心,银子抬给了那位郭巡抚,郭巡抚二话不说就让人快马加鞭回京去奏请了朝廷,八九不离十是妥了。只等过几月就能有信了。”

  琴太太听了便跌坐在榻上,懊悔得真咬牙,“月贞啊月贞,你真是不闹出事来则罢,一闹,就要闹出这牵连满门的大罪!”

  冯妈踟蹰着问:“要真是……可怎么办呢?”

  把琴太太问得没了主意,就是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磋磨。她一脸苦相地笑了下,“先看看吧,要真像那么回事,只好先送月贞回章家去,告诉章家老太太,叫他们暗地里请大夫来瞧。倘或果真,就在他们娘家坠了胎再送回来。他们是她的娘家人,再不好,总是会守口如瓶。给他们知道,总比给咱们家底下那些婆子媳妇知道要好。”

  言讫,她把眼皮阖起来,不看见眼前这贝阙珠宫的景象,仿佛就能得到片刻的喘息之机。

  她觉得自己真是有些老了,再遇到这种事,心里竟跟阴天似的。人站在那阴霾的浓云底下,想恨恨不足,想杀却提不起刀,四肢都是软绵无力的。

  她瘫卧在那张绣罗堆的架子床上,如同缩回一个壳子里。风雨一时吹不到这壳子里来,阳光也暂且晒不到这里,她在混乱中栖息,感受着这缝隙里的祥宁。

  作者有话说:

  月贞没有怀孕,只是误会。

第67章 别有天(七)

  也是不凑巧, 月贞伤怀未散,又担着后惊, 往后一连几日都有些食难下咽卧难安枕, 连中秋两宅里的团圆饭都未能出席。

  中秋宴上因为热孝未设杂戏,了疾在寺中应酬巡抚大人未能归家,霖桥月贞皆是病中, 又没了芸娘,连缁宣也是病体初愈,众家人皆是索然无趣地在席上坐着。只得个巧兰尽力调和说笑, 众人又都不爱听她说笑,以至玳筵冷落, 明月萧条。

  霜太太想起来问琴太太:“霖哥倒罢了,贞媳妇又是哪里不好?前头在雨关厢我见她还是好端端的, 怎么回来就听见说病了?”

  那点风声给琴太太掩得紧, 生怕霜太太知道了担惊受怕,一时吵嚷出来, 再给朝廷知道更是了不得的事了。

  她装作没事人一般笑了笑, “芸娘的事一出来, 都是她在操持,哪有个不累的?前头不过是在苦撑,如今事都了了,也就撑不住病了起来。”

  “请大夫瞧过没有?”

  “瞧过了,没什么大的妨碍, 只叫休养一阵。”琴太太趁这当口将底下筹谋的事也先说出来,免得到时候引人疑心, “我看她也是真累着了, 连芸娘丢下的那两个孩子她也时不时去照看, 在家被孩子们闹着休养不好,我打算着过几日送她回娘家去静静养一养。”

  霜太太认同地点点头,“大夫既说要静养,在家不免琐碎,哪里又能静?送她回娘家住几日也好,她们娘家人口少,倒清静。年纪轻轻的可别累出什么病来,往后留下根子愈发不得了。”

  于是没几日琴太太便吩咐了人往章家传话,又命人打点细软送月贞回去。想章家人为保他们自家的体面,绝不会四处去说,比宅里人多嘴杂的要稳妥得多。

  月贞尚不知情,这日睡在床上,看见冯妈进来,还当是琴太太有什么要紧事,忙掀了被子下床来迎。

  冯妈赶了屋里的人,坐在榻上告诉月贞要送她回娘家的事。将月贞说得云里雾里的,亲自端上茶来,因问:“怎么好端端的,要叫我回娘家去?”

  “回娘家去还不好?”冯妈笑着嗔她一眼,端起茶呷了一口,态度模糊,“太太体谅奶奶这些日身子不好,特地叫你也不必带下人和崇哥,自己回娘家去清清静静将养些日子。奶奶回了娘家,好好请个大夫来把把脉,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病,也好对症下药。”

  月贞更有些糊涂了,“在家请大夫不是一样的?”

  冯妈谨遵琴太太的话,不愿意撕破脸。眼下别的都先不要紧,最要紧的是悄无声息落了这胎,好把朝廷那头瞒过去。

  因此只能以弦外之音暗示月贞,“有的病不好在家瞧的,瞧出来给人听见,一于李家的体面无益,二于奶奶自家的脸面也无益。何不在外头弄得干干净净的再回家来?太太的意思,只要清清白白的回来,什么事都当做没发生,奶奶你这个媳妇,她还是认的。”

  月贞简直满头雾水,把一边立着的芳妈睇了一眼,“我到底是什么病啊?难不成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那芳妈留意了月贞好几日,也忍了多日,这会终是憋不住了,跺着脚乜她一眼,“您自己哪里不舒服您自己不清楚?不说出来,大家存体面,真要人戳破了窗户纸,就连我们底下人也跟着没脸!”

  月贞将两人面色反复窥一窥,回想自己身上的症状,又是胃口不好,又是精神不好,偶然吃些饭下去还要呕出来,可不就是人说的有孕的征兆?

  这可真是断没可能的事情,她与了疾虽然不清白,那都是老早的事情了,近来见面也不过是面上亲热一番。就是与蒋文兴,也都是刻意堤防着这事的。

  想来是这些人误会了什么,再有那日琴太太暗探那枚香袋的事情,她心里益发断定。

  她先是暗恼一阵,本想为自己辩白表白的,可转念想到芸娘桂姨娘等人,便赌气似的不愿辩解。随他们去误会,横竖她是不怕请大夫来瞧的!

  她点点头,仍装作不懂,“好吧,我听太太吩咐就是了,我也正想回去看看我老娘哥嫂。”

  说话就随珠嫂子打点了几个包袱皮,带上了马车。

  她独身回去,想着趁此间歇歇也好,在家虽然总同嫂子哥哥拌嘴,却没这些恶事缠身,落得个轻松。

  可事情哪就如她想的那样简单?章家老太太暗里得了琴太太的话,说要她偷么请个大夫为月贞诊脉落胎。她早臊得恨不能找个地缝子钻进去,一面又担心人家送了月贞回来从此就不肯再接回去。嫁出去的女儿给人弃回娘家,叫街坊听见还不知要怎么议论好了!恨得她直想带着月贞一齐撞在那墙上死了算了!

  白凤除了一样的担忧,还添着一层担心。只怕月贞不能够再回李家,好容易过上的好日子岂不是又要鸡飞蛋打?

  这婆媳俩各怀着忐忑,给刚请来盖房子的几个匠人都暂且放了一日的假,凑巧永善没屋子睡,带着两个儿子借住到朋友家中去了。这日就只得婆媳二人,以同样一张晦气的面孔迎接月贞。

  月贞打发了车马回去,两个胳膊挽着几个包袱皮进了后院,乍一瞧还真像是给婆家赶出来的,有几分潦倒落魄模样。她站在院内喊白凤:“嫂子,帮我搭把手。”

  白凤只顾在前头走,扭头不耐烦地睇了她一眼,“我不得空,不是要给姑娘瀹茶嚜。”

  说话便直直走进堂屋里。月贞正为这冷淡的态度有些弄不清,谁知她娘不知从那个角里冲出来,提着把竹枝扎的笤帚就往她身上打,“你还有脸叫人招呼你!你怎么不死在外头?!你还有脸回来?!我这张老脸都给你丢尽了!”

  吓得月贞丢下包袱皮满院子跑,听着她口里的话,渐渐明白过来,想必连这头娘家人也跟着误会了什么。

  她只得一面跑一面嚷:“娘只听信人的话,怎么不先问问我就打起人来?!”

  老太太腿脚不利索,追得气喘吁吁也没追上。跑不动了,扶着腰在后头骂:“你个没王法的小霪妇,还有什么说的?你们太太叫人偷偷传话给我,我当着人听见那些话,只恨不得找副棺材躺进去!你爹读了一辈子的书,没曾想会养出你这么个没廉耻没王法的女儿。要是给他知道,非得从地里爬出来掐死你才算完!”

  市井粗鄙之人,骂人自然也骂得难听,单“霪妇”两字就忽地令月贞站住了脚。她在屋檐底下回首看她娘。老太太那张脸也不知是跑的还是怄得,又或是臊的,红得发青,两眼里都是血纹,那架势恨不得将月贞就地打死。

  又看白凤,立在堂屋门首冷眼笑着,扫在她身上的目光利箭一般,恨不能将她就地射死。

  不知怎的,有关芸娘生前的那些零碎片段又浮现在月贞脑中。她想到姜夫人,想到缁宣,想到芸娘屋里那班下人,因缘种种,当时看着不觉得怎样,此刻慢慢有些感同身受的锥心之痛。

  她本来就怀着赌气的意思,此刻更加不愿说明了。霪妇不霪妇的她自己也说不好,但她倏然觉得,最应当审判她的人不是这些人,琴太太霜太太也好,她的老娘嫂子也罢,还有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下人,他们都不能给她定罪。

  所以她一言不发,既不招认,也不辩白。她原本就是个犟性子。

  老太太喘平了气,那一股子怒火也渐渐冷却,取而代之的是由衷的羞臊之意。她丢了笤帚走过来,照着月贞的脸就掴了一巴掌,语气比方才冷静,“我们章家简直丢不起这样大的人,你让你哥哥往后怎么在外头见人?还有你两个侄儿,大了怎样在人前立足?”

  月贞被打得偏过脸去,心被这手刮的风吹凉了半截,人却是笑着回过脸来的,“我有点差池就连累哥哥没法见人了?您怎么不说他自己是个烂泥扶上墙的货,不能给自己争脸呢?”

  这话连白凤听了也生气,从门首走下来,“姑娘这是什么话?你做了不要脸的事,反来说你哥哥?你哥哥再不好,也不曾去偷人家的媳妇啊。再说姑娘家,哪比男人?姑娘出了这种事,人家要说什么?”

  月贞横她一眼,冷笑一声,“说什么?不就是说‘霪妇婊.子,娼.妇粉头?’你们当初不问也不打听,只听媒人说他们李家如何有钱,就把我稀里糊涂嫁出去做了个寡妇,还要我永世守节?我难道就是合该替人守寡替你们卖命的?”

  老太太最听不得她说这样的话,好像是这一家子卖女求荣。人就是这样子,心是这个心,越容不得人说。

  气得她老人家又扬手扇了月贞一记耳光,“没有男人你活不成?天底下哪有你这样不晓得臊的姑娘?!”

  月贞就跟与人作对似的,咬着牙关笑了笑,“就是活不成,我就是要!你们想打死我保你们的脸面,那不能够!我告诉你们,李家还是要来接我回去的,你们真打死了我,你们的财路可就断了!”

  其实说这话,她心里也有些没底,不过是计算着以琴太太的做派,要是不要她,早就捅破窗户纸将她送回雨关厢由那班公亲裁夺着打死了。

  何况她本来就没怀着孩子,那些事不过是他们的揣测。等回头查检出来,揣测自然就会不攻自破。

  所以此刻,她是抱着一种报复性的愚弄他们的态度在瞒着。然而一个半真半假的玩笑往往是伤人伤己,被愚弄的人虽然回馈了一份“真”,可自己暗暗的窃喜与得意其实都是带着一份伤心的。

  月贞当下真成了断线的风筝,人是住在娘家,也知道不多时必定会回到婆家去,但心却无处可靠,孤零零地飘在风里。

  老太太也不能真将她打死了,只得容她在家住下,与白凤商议着请个可靠的妇科大夫来给她瞧。可熟的大夫又不放心,生要白凤去打听个住得远的,毫不相干的大夫才罢。

  于是这事情暂且搁置了两日。这两日间,几个盖房子的匠人晨起就到家来,商议着那间房子要如何拆又如何建,白凤与老太太每日还要烧饭烧茶给这些人吃。

  月贞闲来有心要帮忙,也帮着端茶递水。老太太却不许,直将她往厢房里推,“你又想去现什么眼?不用你帮!”

  “我帮忙还帮错了?”月贞略将眼一转,以为是她娘怕外人瞧出她的身子不对,便笑着将肚子拍一拍,“我这里头就是真有什么野种,这会也还瞧不出来呢,您担心得也太急了些。”

  不想老太太另有一层担心,那几个匠人里有两个年轻力壮相貌出挑的,她生怕月贞行止又不规矩起来。世人的眼都是如此,连做娘的也不例外,想着姑娘既有前罪,余生都难再清白。

  她把月贞揿到床上坐着,夺过她手里提的茶壶,往她脑门上戳了一指头,“外头都是男人,你一个寡妇家偏往跟前凑,以为我猜不到你打的什么主意?仗着自己年轻就妖妖艳艳的……”

  月贞一垂眼皮便品过味来,心里又是气又是好笑,便剔起眼冷笑一下,“您直说我骚里骚气憋着劲要勾引男人不就得了?咱们娘俩说话,不至于这样藏着掖着留情面。”

  也给老太太挑起火来,指着她的肚子怒道:“你不勾引人哪里会出这些事!”

  又说回这肚子,月贞还是不愿意挑明,她偏有意要看看还能坏到哪里去?

  母女俩都沉默下来,老太太提着那只瘪了形状的铜壶狠剜了她两眼,便踅出门。月贞朝窗户望出去,见她倒着一碗又一碗的茶递给人,她老去的躯.体在飞扬的尘土中很难让人联想她年轻时的模样。

  也许身为女人,就该忽略一切渴望,终生困在某个地方,只等着一个男人莅临。他不来,或是走了,她就是他留下的一件遗物,合该孤零零地被冷置在那里。

  可月贞是不同的,她是火热的人,有火热的心,不愿将自己冷置。她斑斓的裙底有一个深陷的空荡荡的大世界,或许令人不齿,避而不谈。但当夜半它张着嘴,风从曲折的柔肠吹进心里,发着寂寞的回声,她就忽略不掉,它是确凿存在的。

  她坐在床沿上,偏着脸往窗户外头看。对面正在推房子,“哗啦啦”一声,漫天尘烟,墙被推倒了。但她心里的墙却砌得越来越严实,也结上了冰,没人肯把手贴在上头与她感应,都认定她是个戴罪之人。

  一个“霪”字往往是与一个“贱”字挂钩的,何况是女人,注定又罪加一等。

  这些人里,倒还有个珠嫂子与月贞有些要好。珠嫂子在家思想两日,觉出些不对来,想琴太太好好的没道理送月贞回娘家去养病,便私底下套芳妈的话,总算叫她套出来个因由。

  她想到蒋文兴,却对芳妈闭口不提。也不晓得月贞到底有没有身孕,只当月贞此番就是给赶出了李家。章家她是知道的,落得这个下场回去,还不知要受他们怎样欺负。她左右思想,告诉了她男人,叫他到小慈悲寺去告诉了疾。

  了疾这头才刚忙定,那位郭巡抚于中秋之日到了山上来,游览了南屏山风光,又在大慈悲寺暂住下来。了疾因为谈吐不凡,硬给寥大人拽着应酬了几回。今日才得闲,待要与他师父商量还俗之事,又听见有家下人到寺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