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金裘 第63章

作者:梅燃 标签: 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爽文 古代言情

  她不禁凝神,放弃了立刻驱车前往大理寺,与傅银钏单独聊起来。

  傅银钏握住太后娘娘的腕子,另一手攥拳,沉思一晌,决定说出来时,口吻变得非常强烈:“娘娘,你不能去。我怕你失望。”

  姜月见的细眉轻佻地一扬,觉她今日说话怪里怪气,便道:“怎了?哀家失望什么?”

  傅银钏咬唇,因为这事毕竟牵涉极多,有她枕边之人,傅银钏本也不知当讲不当讲,但若不与自己的闺中密友说,她还配当太后娘娘的手帕交么?

  安国夫人神神叨叨地凑过嘴唇贴向太后娘娘的耳朵私语。

  “臣妇现在有把握质疑,那个苏探微是个骗子!娘娘你可莫受他蒙蔽!”

  姜月见还以为是什么,她早就知道了。

  那是她从“地狱”里爬出来“死而复生”的陛下。

  可这事坏就坏在,傅银钏是何处得来了风声?

  “你怎么知道的?”

  姜月见不得不细细盘问。

  傅银钏一向不会无中生事,按她自己的话说,她就是“胸大无脑”,这一辈子只管吃喝拉撒睡,快活就够了,别的都不想。

  傅银钏也自知,她一到了姜月见面前,便什么都不可能瞒得住,只好避重就轻地绕了一下:“国公爷觉得那个苏探微有蹊跷,试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死书呆子,怎么能拉得开两石的弓,还能和大将军战成平手?他耒阳老家的人也证实了,那个苏探微跟着他又聋又哑的爹以前是给大户人家做长工的,他是耒阳李家的家生子,从小吃不饱穿不暖,有不足之症,换而言之就是个病秧子!月见,这事儿你真得长长心,别什么人都往枕边放,对他掏心挖肺的。”

  姜月见和煦微笑:“已经掏心挖肺了。哀家心都全给他了。”

  傅银钏就怕姜月见受骗,痛心疾首道:“娘娘糊涂啊……”

  “你家国公爷,还管这事儿呢?”姜月见若有所思,故意绕回了话题,“他想怎样?”

  傅银钏咯噔,忙辩解:“不是我为景午开脱,他就是一个活死人,一心效劳大业,怎么看得惯有人欺骗太后,再说他和娘娘中间不是还隔着一个貌美如花的夫人么……”

  傅银钏多少有点儿自欺欺人,如果景午真的如自己所辩解的那样雅正无垢,本不需要瞒着她。傅银钏也是装睡偷听到的。

  但景午与苏探微一无仇二无怨,傅银钏没琢磨明白景午这样做的用意,内心当中只愿往好处了想,觉得他大抵是见不得有人弄虚作假欺瞒陛下,之所以瞒着自己,也仅仅是因为证据不足,尚不能为趋炎附势的假苏探微定罪罢了。

  “娘娘,总之相信臣妇,那个从耒阳老家来的证人,已经在岁皇城盘桓两天了,原来是李府的管家,和苏探微家里打了十几年交道的,可熟稔,他要是告上公堂,就一定要把苏探微以欺君罪处死!”

  姜月见还没见过那个所谓耒阳李府来的管事,也并不如何放在眼底。

  满不在乎地一笑,太后道:“谢你通风报信,哀家有数了。”

  证明苏探微不是苏探微,又如何?

  难道要她亲自下令斩了心爱的男人?

  千头万绪间,姜月见选择了一种最简便,代价最小的办法。

  那就是先让李岫晴将“苏探微”告倒,姜月见将计就计地把人扭送昭狱,名为关禁,实则保护,让那个来势汹汹,意图为楚珩定下欺君罔上这种牵连九族的不赦之罪的人,也无计可施。

  悔婚不娶,和罪犯欺君,这俩孰轻孰重,用不着掂量。

  她上堂之前就做好了这样的打算,并一道密令传书高俭,对苏探微不以人犯论处,不得施以昭狱刑罚,适当照拂。

  姜月见还想过,安国公也不知是不是对她的男宠有点儿意见,怎么出手就这么狠呢。

  她倒是要看看,等苏探微下了昭狱,那些弹劾他,主张严法肃纪的一干落井下石的人群里,有无安国公。

  景午在外边是个有头有脸的人,为人拘谨周密,他不会亲自参与,把自己放在显眼处,和安国公府有往来的,确实有几本,要置苏探微于死地的。

  如果姜月见不是手里有傅银钏这条线,知道她逢年过节拿了人家多少手短,什么东海明珠、南海珊瑚的,让她这个太后也开了开眼界,记得她的夫君交了一些什么人,也不能轻易地断定,景午是真的,和“苏探微”有点儿过不去啊。

  等“苏探微”下狱,岁皇城风波立刻平息了不少。

  姜月见用自己的亲卫在城中撒网,以搜查城中囤积私茶违背禁榷令为名,于不可测的夜色深处,抓住了那个,被安置在秘密馆舍,等待着对“苏探微”定罪的李府管事。

  细细盘问之下,这人说出了他此行前来岁皇城的目的,果然是为了举证“苏探微”。且是有人授意,至于是谁,他摇头说不知,只道对方答应了事成之后给他百两黄金。

  姜月见又问了除了这个管事以外,可还有其他人参与了此事,能来指证苏探微。

  管事连忙摆手:“没有了没有了!当年李家败落,李府被查抄,上上下下的家眷都流放了,死的死,走的走,如今耒阳熟识苏探微的人可没几个,他那个爹怀有残疾,只怕连儿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除了我,再没有别的人证了!”

  他言之凿凿,姜月见似笑非笑。

  “真的?”

  管事举起三根手指,指天誓日,倘或一字有虚,便教自己受雷刑而死!

  他情真意切地发了誓,姜月见半信半疑,只当这人是为了求生,嘴里的话不可尽信,不过也没伤害这人,或许留着有用,便把他秘密扣押了。

  楚珩听太后娘娘说完,眼眸微微一动。

  “我保护了你,”姜月见翻过身,爬上男人的胸口,食指戳他的脸,摸了很多次了,确信无疑这是一张真脸,姜月见心下还是有些难受,故作嫣然,“你谢不谢我?”

  楚珩淡淡地敛了唇角,食指拨开太后娘娘脸颊上细碎的湿发,放柔了嗓:“谢太后眷顾,臣感激不尽。”

  这还像句人话。

  姜月见轻轻一哼,手指去拧他的脸,用了几分力,几乎将他脸揉至变形。

  他一个字也不说,也似乎不感到疼痛,任由她又捏又掐。

  姜月见摆弄着各种形状,将他的脸搓圆搓扁,可无论如何,也看不到旧时的一点的风采了。她不禁又难过起来。

  太后娘娘只好雄赳赳地傲然挺胸,用凶蛮斗狠,掩藏掉自己心里的创痛。

  “你说,秘密是不是应该交换?我都告诉你了,你也把你知道的告诉我!这样我才不亏!”

  等她不捏他的脸了,楚珩才得以松气,那张完好无损的俊朗的皮,教太后娘娘辣手摧花,蹂.躏得一道道飞红,似霓如霞。

  “袅袅,”他眼里似有揶揄,“怎么不称‘哀家’了?”

  她不是喜欢,像一个女王一样,号令自己俯首做臣么?

  姜月见眸光一阵迟滞,何曾料到他突然问这个。

  深深吸了一口气,姜月见咬牙看他。半晌后,又泄了气。

  她幽怨地,又似有点儿欢愉,翘了翘眼睫。

  “哀家不‘哀’了。”

  手掌缓缓地压上男人的胸口,感受着皮肤底下那搏动有力的沉稳心跳,如此鲜活且真实。

  红唇往两端抬起,勾出一抹妍丽的弧。

  “因为你还在啊。”

  作者有话说:

  陛下已经不是陛下,但袅袅会是太后!

第67章

  楚翊搓着手, 忐忑而紧张地等待着。

  脑海里期待了无数遍,一会儿苏哥哥会回来,他们弟兄相见的温馨画面。

  楚翊发誓, 他也不会嫌恶他烦了, 他会像母后说的一样,任人唯贤,全心全意地信任自己的身旁的近臣。

  于是乎陛下连《论语》也读不进了, 手托嫩腮靠在巨大的书案上发着呆。

  一串不急不缓的脚步声落在耳中,紧跟孙海身后, 步入太和殿。

  楚翊飞快地抬起小脑袋, 唰地看向来人,先看到的是孙海那张皱巴巴的老脸,脸色的失望一时没藏住, 把忠心耿耿侍奉多年的孙海的心扎了个对穿, 深感被嫌弃后, 老内侍急忙错开一步, 让开身后玉容雪貌的起居郎给陛下看。

  果不其然,陛下一看到起居郎的脸,神色间立马便风静云弥,老内侍更伤透了心,但要论争宠, 他自知也不可能同起居郎大人争什么, 虽失了圣心, 好歹多年陪伴也有些苦劳, 孙海自我安慰地挤出一坨褶皱的笑容。

  “陛下, 苏大人回来了。”

  这是不消说的事情, 楚翊早就看到了, 他根本就看都没有看一眼老内侍,趿拉上龙靴橐橐地直奔下来,甚至嫌孙海的站位不对,小手将老内侍的右臂轻轻往旁边一拨。

  “……”

  这小小的动作伤害却那么大。

  老内侍满嘴里咕嘟咕嘟冒苦水,陛下已经登登登窜到了楚珩面前,为了保持身为天子的矜贵,他负起了小手,用一种奶呼呼的威慑力,仰起小脑袋看上边的人。

  “回了?”

  语气听起来,简直特别随意,跟唠家常没有两样。

  楚珩一顿,缓缓点头,勾唇:“回了。”

  楚翊捋了捋嘴巴边上并不存在的胡须,煞有介事:“这事,你不怪朕,母后不让朕亲审,朕是有心无力,所以让苏卿在那牢狱里多待了两天。如今回来就好。”

  楚珩被他逗笑,不言不语,半晌,抬起手,在陛下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上揉了揉,将他头顶冲天的鬏鬏揉抓得风中凌乱。

  过了一晌,楚珩低声道:“不怪。陛下爱臣之心,臣感激涕零。”

  小皇帝“哦”了一声,挥挥手:“你倒是不糊涂,心里知道就好。”

  孙海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交谈甚欢,中间似乎容不下闲杂人等了,便自觉告退。

  太和殿徒留两人大眼对小眼。

  面面相觑,楚珩正想说些什么缓解凝滞的气氛,太后娘娘不让他对楚翊吐露身份,他便只好寻些别的话题。

  正要张口,那小崽子看人走了,突然张开了软软的肉胳膊,抱向了他的双腿。

  甚至不及有反应,小皇帝把脸蛋埋进了他大腿的肌肉里,隔着绫裤与外衫重重的缎料,炙热的呼吸喷薄而出,沿着经纬渗入,化作一缕缕尖锐的刺扎向皮肤。

  居然会,有些疼痛。

  “陛下,怎么了?”

  这样的场景不方便被别人看见,楚珩试图将他拽开一些。

  稍微用了一点力,没想到这头崽子还挺固执,抱着他腿就是不肯撒。

  楚珩一个没留神,那兔崽子得寸进尺,将他搂得更紧了,像块狗皮膏药似的挣不脱,正要以君臣那一套规训陛下松手,注意体统,猝不及防,耳朵里钻进一声:“哥哥。”

  楚珩瞬间脸黑了半边。

  太后娘娘那句缠绵旖旎、多情婉转的“哥哥”,言犹在耳,磨得人根本受不住,只能说母子俩……

  一对儿妖精。

  “母后不跟朕说发生了什么,她好像不相信你不是坏人,不管朕怎么劝说,她都不答应,朕也束手无策。朕还以为你就要死了。”

  年幼的陛下还不大懂“死”之一字的内涵,想了想,换了一种比较容易让自己理解的方式,又道:“就像父皇一样,再也不会出现在朕面前了。”

  楚珩微微一怔,垂眸看向他,抱着自己双腿的儿子,只能看到一个圆滚滚的黑色小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