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金裘 第71章

作者:梅燃 标签: 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爽文 古代言情

  “啪嗒”,伴随着一道清脆声音过后,楚翊手里把玩的玉扳指掉落在地,摔碎了。

  作者有话说:

  名场面。

第73章

  饶是陛下对男男女女之事再怎么单纯得如一张白纸, 也知晓男女大防这一回事,更知晓,七岁不同席, 连他都会警惕害羞, 不让女官来替他更衣,尤其是脱他的裤子。

  因此楚翊目睹面前凌乱的一切,霎时间, 一股无名之火从胸肺里熊熊燃烧了起来。

  母后还待解释:“英儿,你听母后说……”

  楚翊大吼:“苏探微你不要脸!”

  楚珩手指在襟口上一顿, 略带了几分诧异, 看向能说得出这种话的陛下。

  好在他说的是“苏探微”,好像,与他本人其实无关。

  作为老子, 只好不生气。

  但陛下却怒火涨得厉害, 吼完这一句, 便头也没回气咻咻地冲出了兆丰轩, 一头扎进了雨帘里,飞也似的跑远了。

  外边雨下得那么大,姜月见怕他在雨里淋坏了,忙不迭要下榻来,可惜她实在是衣衫不整, 仅有的一幅罗裙也教楚珩情动难忍之时撕成了碎片, 便目光示意他, 快去追。

  楚珩叹了一口气, 将自己腰间的长衫理了理, 把寝衣合掩, 弯腰提起地面上散落的外袍, 突然想起了什么,宛如一笔走墨般的眉峰朝上一掀。

  “袅袅,你确定让我去?”

  姜月见不解。

  楚珩悠悠道:“你听到他刚刚骂我什么了?我去了也只是火上浇油罢了。说不准过会儿,陛下往太和殿上一坐,就有圣谕来处置我这个不要脸的奸夫了。”

  他字字句句,阴阳怪气,姜月见十分着恼,却也知道他说的多半是真的,儿子脾气自己了解,他有多维护他那个父皇,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正因如此她才愈发不快。臭儿子,没心肝,不晓得谁才是对他最好、最亲的人。

  “算了,你不去,哀家自己去,玉环一会儿会送干净的裙衫过来,你去催一催。”

  *

  楚翊一头撞进了秋雨里,被淋了个浇心透,可他不管,只管着没命狂奔。

  好在陛下虽然还小,目的意识却已足够明朗,他狂奔了没多久,便撞进了姑姑的簌雪阁。

  屋子里烧着地龙,暖如春融,宜笑在窗下观雨,一面观雨一面赏着围廊底下那一盆盆红翻翠骈的菊花,听到身后推门而入的动静,她一诧,随后便看到了落汤鸡似的陛下。

  宜笑大惊失色:“英儿,你怎么了?”

  “姑姑……”

  楚翊好像整个人生都崩塌了,天都是黑的。

  他瘪着小嘴哇呜哭了起来,湿淋淋就要往姑姑怀里去,宜笑皱眉头,手掌抵住陛下淌水的脑门,蹙了小山眉,拒绝他的靠近。

  “别说话,先更衣。”

  簌雪阁里没有小孩儿衣衫,宜笑随手找了几身得体的圆领袍抛给他。

  给楚翊将脑袋擦干,单擦头发便弄湿了两条毛巾。

  楚翊躲到屏风后边,一边嚎啕不止,一边熟练利落地给自己换衣裳,换完了,陛下从嵌螺钿的黄梨木绢纱荷塘野鸭图屏风后走出来,又屋漏偏逢连夜雨地,因为衣裳太长,脚下猝不及防踩到,被绊了个狗吃屎。

  摔倒那瞬间,楚翊真的想把脸埋进地里死了算了,捶地便嗷嗷哭。

  宜笑看了又心疼又好笑,忙将他抱起来,把圆滚滚的陛下团成一团放进了摇椅里。

  “这是怎么了?跟姑姑说说。”

  楚翊也不知道当不当说,若是换了别人,他肯定不说。但姑姑又不是外人。

  清澈的,如蓄满了一池温泉的大眼睛闪烁须臾,他抓住了宜笑姑姑的手指,瓮声瓮气地哼哼:“姑姑,你不能告诉旁人。”

  瞧他一抽一噎的,宜笑还道是大事,忙道:“自然,姑姑答应英儿,绝不外传。”

  姑姑不是那多嘴之人,楚翊放了心,这才咬牙,哽咽着道:“朕看到了……”

  “看到什么了?”

  “朕看到,母后,和苏哥……呸,那个狗东西,在床榻上都没穿衣服……”

  宜笑的眉心狂跳,什么?

  心道皇嫂这么不小心,连这等闺房私事,都被陛下瞧了去了?

  没等她问出口,陛下又嘤嘤道:“他们在床上打架,打好凶,姑姑,朕是不是要有弟妹了哇……不要不要!朕才不要那个狗东西生的儿子当朕的弟弟!”

  宜笑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陛下年纪尚小,有些事他不明白。

  因此她也只能解释道:“娘娘不会让陛下为难的,她不会生下别人的孩子。娘娘最爱英儿了,她一切都是为了你呀。”

  楚翊或多或少能明白点儿,但他还是嚷:“那也不行!一定是苏探微勾引朕的母后!朕不会放过他的!”

  母后深爱父皇,若不是那姓苏的狗东西勾引了她,她才不会把持不住。

  楚翊现在想想,前后一串联,有种拨云见日、豁然开朗之感,难怪,当初他要进太医院这就不寻常,后来他其实撞见过一回的,但当时他们衣衫齐整,异口同声,楚翊就没往那处想,大狩那时候,他们偷偷摸摸背着所有人跑到山腰上去私会,还遇到了狼那次,他们也是随口敷衍,搪塞自己的!

  陛下越想越气,不止是因为发现了他们偷情的这种大秘密,更因为自己愚蠢,居然被蒙在鼓里这么久!

  可是看宜笑姑姑一点都不惊讶的模样,楚翊怔了一瞬:“姑姑你一早就知道么?”

  宜笑:“这……”

  关键时刻结巴了,楚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来他们都知道,就单单瞒了自己一个人!

  好嘛,本来就生气的陛下,现在更是火上浇油。

  “朕要去——”

  楚翊说着就要去报仇。

  宜笑一把拉住了他,将他拽回来,平心静气地吐纳几口,对上陛下怒意冲冲的大眼睛,轻叹道:“陛下,你要去如何惩罚起居郎呢?杀了他么?”

  楚翊被问得一愣之际,宜笑见他果然心有不忍,又道:“陛下,如今太后娘娘与他正是情浓之际,你如杀了她的心上人,可知她会否怪你?母子之情,若因一个外人生了嫌隙,岂非不值当?”

  被她抓住的小手,颤了一下,震动着。

  他攥紧拳头,紧紧叩住了齿关,隐忍着火,着实难受。

  宜笑规劝道:“陛下回忆一下,起居郎对你好不好啊?我听孙海都说了,他也和太后娘娘一样,是很喜欢你的,又带你去龙雀天街玩,给你买糖人,买面具,近来还教你骑马射箭,英儿,多一个人喜欢你,照顾你,这不是好事么?英儿从小没有父皇在身边,他给你的疼爱,不比你的父皇少呀。”

  道理楚翊都懂,可他还是闷闷不乐,嘟囔道:“姑姑,父皇是你的哥哥呀,你为什么不帮他说话?”

  为什么要帮那个狗东西。

  宜笑会心一笑,手掌摸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轻声道:“姑姑不是向着苏探微,也不是不帮你父皇,可是你渐渐长大了,你要知道,已逝之人是永远不可能回来了的,余下之人一切都应往前看。倘若你母后永远惦念不忘你的父皇,一辈子都哭哭啼啼,以泪洗面,英儿你高兴么?”

  他当然不会高兴的。

  可是,母后就不能坚强一点儿么?就像他一样,他虽然想念父皇,可是,他也不会整天以泪洗面呀。

  陛下有被说动一点儿,可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等姑姑说完,他拎起了长袍扎在腰上,向姑姑借了一把伞,说要回去。

  他来时匆匆,去也着急,宜笑怕他又淋湿,让他等等,便教宫人去传步辇。

  陛下一路乘辇回宫,深锁眉宇,外人一瞧,陛下这眉眼之间,真有当年武帝陛下垂钓天下的气魄,既冷峻,又威慑,只是不知今日何人得罪了陛下,瞧着气场,只怕那人下场不会好过。

  太和殿上一哆嗦,陛下冷口道:“把苏探微给朕押上来!”

  少顷,本就在兆丰轩等候“发落”的楚珩姿态从容,如高蹈出尘般信步而来。

  楚翊恨得牙痒痒,但因是家事,不想教别人听见,便退了宫内伺候的侍女。

  偏那人,还不急不缓行了一个叉手礼,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参见陛下。”

  楚翊冷冷地睨过去:“苏探微,你好大的胆!”

  陛下盛怒之下,小胖爪子能薅到什么便是什么,因此拎起一块沉重的镇纸,朝着“苏探微”扔了下去。

  由于力量不足以砸中,镇纸掉落在地,发出一道代表了天子之怒的巨响。

  太和殿外人人自危,面面相觑,莫敢有语。

  这还是陛下头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谁也不敢进去劝说,否则陛下迁怒起来,他们也得吃不了兜着走。只是不知那起居郎是如何得罪了陛下,竟将陛下气成这样,宛如一头炸了毛的小狮子。

  楚珩垂眼看向地面,旋即,弯腰拾起了陛下扔下来的镇纸,双手捧着,替他放还原位。

  “陛下何事动怒?”

  楚翊恨他到这时了还装蒜,要不是自己突然要去兆丰轩借伞,一定到现在都还被蒙骗。这个人好生可恨,他接近母后,动机不纯,还骗自己说母后得了大病,他要给母后治病侍疾,把他骗得便宜眼泪转转流,一定很是得意吧。

  欺君之罪,祸及九族。楚翊当场就想将人拉下去推出菜市场。

  可往昔,龙雀天街的那场烟花一直在他脑海里灼灼地盘旋,无时或忘。背着他,将他放在肩上的男人,和面前可恶的,满脸写着奸狡佞幸的人,是同一人。

  “苏探微,你负朕。”陛下龇牙咧嘴地道。

  楚珩一下就笑出了声。

  他发笑,楚翊就更恼,拍案道:“你笑什么!”

  楚珩温润而深邃的眸光,几乎不动,如静止的一块墨,浓酽得揉不散、化不开:“臣十分感怀陛下信任,是臣不好,辜负了陛下一片深情。太后娘娘是臣心之所钟,梦之所萦,命之所系,魂之所牵,臣无力辩驳,如果陛下要降罪,取臣首级,也可,不过臣希望,是由太后娘娘下这道罪罚。”

  楚翊一怔,半晌后,他懊火地道:“你讥讽朕没有实权,办不了你?”

  楚珩摇头:“臣无此意。”

  楚翊从嘴巴里挤出来冰冷的笑:“朕不想杀你。看在你过往对朕也算有过不错的时候,朕现在留你一条狗命,但你必须和太后一刀两断,朕要把你调出文渊阁,从今以后你都别想入宫。”

  “与太后一刀两断?”

  楚珩思量着,缓缓道:“绝无可能。除非太后不要臣。”

  这人真是油盐不进,把楚翊气得不轻。

  楚珩和悦道:“陛下,你是不自信,你也知晓,太后娘娘不可能不要我,所以你才懊恼,你不敢同太后说,因为你知道,她一定会拒绝你,而你也拗不过她,是不是?”

  真是听话的好孩子。

  被说中的楚翊面皮一红,嘴硬地道:“怎么可能,朕要跟母后说,有你没朕,母后她不可能不答应朕。”

  有你没我,都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了,就那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