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盒开出心尖软 第10章

作者:一只甜筒 标签: 天作之合 甜文 古代言情

  陛下暗中忌惮,令数百逻卒常年追踪郑王的形迹,这事在这几年早已是心照不宣,也不知今夜是怎么了,郑王殿下竟如此明目张胆,拿弓箭射了他的脑袋。

  他站在岸边想不明白,那岸边街市之上也有一个想不明白的人,正挎着竹篮子默默而行。

  李合月从州桥上下来,慢慢往“玉婆娑”而去。

  她的目力极好,十米开外的雀鸟,她都能瞧清楚它头上毛的颜色,又怎会认错人呢?

  再者说了,当年那人虽只短暂地见过,可他生了一双剑眉星目,世间哪还有第二个如他一般好看的人?

  也许看看他的手指,有没有自己当年咬的痕迹,就能知晓了。

  想到这儿,李合月也觉得自己有些傻气——当时她虽然下口重,也在他指尖儿留下了齿痕,可一没咬到骨头,二没出血,这么多年过去了,觉无可能再看到痕迹。

  也许看看他的腰腹?当年他不是被一炳刀刺穿了么?

  李合月纠结地想着,只觉得心里又是失落又是惊喜,这么一路想一路走,没一时到了“玉婆娑”。

  春夜风温,玉婆娑的店门口支起了摊子,售卖起一些廉价的泥娃娃,冯掌柜见这李家小娘子来了,也比往日里多了几分看重,将她往一旁的酒楼里引。

  “我家大娘子在瓦舍里听曲儿,小娘子的娃娃最得她看中,小老儿不敢接收,还请你亲自送到她的手上。”

  李合月不是怯场之人,抛开了方才的失落,这便随着冯掌柜慢慢挤开人群,往酒楼后的瓦舍走去。

  遇仙楼乃是州桥一带最大的游乐吃酒之地,此时楼中推杯换盏,灯火辉煌的,穿过游廊一路去瓦舍的路上,因她生的绝色,不免吸引了许多看客,跟在她的身后往瓦子里去。

  李合月心下反感,好在这些人不敢造次,只跟在身后,她也不便发作,到了瓦子,正有歌舞伎正演着《十二仙女游花国》,人人恍若神仙妃子,美不胜收。

  杜大娘子正在二楼听曲儿,瞧见李合月站在下方,正仰头向上看,双瞳若点漆,面容白净有如春雪,更难得是,她只着一身儿寡淡的裙衫,却难掩脱俗的气韵。

  杜大娘子难免动了将她揽在旗下的心思,却也凭那日的交谈,知道能烧制出这般动人器物的她,绝非等闲。

  李合月被引上了二楼,向杜大娘子递上了竹篮,微笑着说,“……加上昨日那六个娃娃,这是整一套。我日夜不停烧制,也许个把月就能赶出来。”

  杜大娘子掀开竹篮盖布瞧了瞧,虽然她早就知道这泥娃娃烧制的精致,可再看到仍是觉得惊艳。

  “这可是冬至娃娃?这头上戴的是什么?两头翘中间凹……莫不是扁食?真让我爱不释手了!”

  见杜大娘子满意,李合月也很高兴,只将娃娃们一一拿出来,再把竹篮挎在了臂弯,福了福身,向杜大娘子道别。

  “大娘子,我月中还会再来,届时再相见。”

  这般有礼有才的小娘子,杜大娘子十二分欢喜,见她要走,便也笑着说:“招贴我已经发出去了,明儿后儿我就把这十二个装盒盲售。李娘子,后头的九套娃娃你可快着点儿。”

  李合月点头说是,杜大娘子又笑着说道,“李娘子,倘或京里的贵女千金想要亲见你一眼,你可愿意?”

  “铸剑求锋,何须知其名。”她福身,这下真的道别了。

  杜大娘子看着她的背影,倒是有几分感慨,只命人将娃娃好生收起来,这时有人上前,低声道:“窦院使来了——”

  闻听此人来了,杜大娘子不由地收起了笑意,面上的神情复杂,只闭了闭眼,像是要迎接什么万难的事一般,往后面的雅舍去了。

  李合月将第一套娃娃交了工,心情无比闲适,挎着竹篮子一路走的轻快。

  过了州桥,转过小甜水巷,再往家里的巷子去,路边儿算生死运程的盲老丈正支着摊儿。

  李合月很是奇怪,盲老丈平常的时候都在州桥上支摊儿算天气晴雨、生死运程,如何今日跑到她家巷子里来了。

  “老丈,你怎么来这里支摊儿了?”她蹲下来,好奇一问,盲老丈却拿拐棍敲她的手,直痛的李合月甩手叫痛,正要站起身走,手却被盲老丈一把抓住,摸到了掌心虎口,忽然抬头看她,神色诡异的很。

  “李娘子,喜事将近啊。”

  李合月把手抽出来,埋怨一眼看向着老的不像话的盲老丈,“我信你啦,的确是有喜事。”

  挣了十贯钱还不是喜事么?

  李合月觉得他算的很对,好歹也是认识了两年的街坊,她掏出两个铜板放在了他的手上,低声嘱咐:“这儿一整天都经不过一个人,您老儿给谁算命呢?快回去吧。”

  “李娘子好心肠。”盲老丈把铜板抓在了手里,仰着头同李合月说话,“小满三候,麦秋至时,李娘子就要成婚喽。到时候小老儿还要来讨杯喜酒吃吃。”

  李合月都提脚走了,忽然听到这儿,吓得又倒着退回来,蹲下来问他,“今年小满?”

  盲老丈就不说话了,只闭着眼睛收摊儿,李合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站起身往家里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都中纸贵

  盲老丈让李合月心很累。

  也许是把她当成大姐姐了吧?大姐姐年底的确要成婚,至于她,哪辈子的事啊!

  从前在耀州时,家里的确给她定了一门亲事。

  男家并非世居耀州,只是其祖父出任华原郡通判知事后,方才搬至耀州城。

  也许他姓应,也许他姓金,李合月也记不太清了,反正家里出事的时候,那家人也没出现。

  后来到了东京城后,舅母也打听过那家人的下落,听说因为那家人的家主调任为颖昌知府,舅母就还专门走了一遭,可惜回来后便一言不发,此事就再没了下文。

  李合月不愿意问,也不打算同他们有什么干系,唯一在意的,就是舅妈往颖昌走了那一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有没有受到什么委屈。

  !

  可惜舅母是个执拗的性子,她既不说,谁都不能撬开她的嘴,反而还换来一顿骂,李合月何等的聪慧,自然不敢再问不敢再提。

  不过说起来,盲老丈没有六十也有七十岁了,听说在州桥一带闲晃了二三十年,谁也说不清楚他的来历,平日里哪家的小孩夜里吓到了啼哭不止,从他那里讨个黄符熬水喝,第二天就能睡的香甜。

  她想着盲老丈张口就来的“预言”,一路进了家门,洗洗涮涮,便钻进了被窝。

  无奈心思太多,睡不成觉,忽听得屋顶上有极其细微的脚步声,她猜想是常在此处流窜的那只花猫儿,许是吃饱了又换脱地跑起来了。

  那花猫的脚步时有时无,也许无法惊动旁人的梦,可李合月却是见惯了它的,这便悄没声息地下了地,推开了窗子。

  从高处往东京城的千万屋脊看去,有种身在广寒宫的错觉。她回身拿了从猫食店买来的小鱼干,只将半个身子探出去,喵喵两声。

  可惜良久也听不到花猫的动静,李合月收回了小鱼干,索性搬了绣凳坐在窗边儿趴着瞧月亮。

  春末的风温温的,吹动她的额发面颊,她一手枕头,另一只拿了小鱼干的手扬在窗外,就这么瞧着东京城的夜色与月亮,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许是盲老丈那一通胡乱的预言,扰乱了她的心神,十六岁的小娘子开始在梦里盘算自己的将来。

  其实她很喜欢做梦,只需灵机一动,什么都会有。

  她想,倘或要成亲的话,郎君一定要个儿高高的才成。前些时日二哥哥才给她量过身高,快要五尺了,若是官人是个矮墩墩的话,站在一起未免太难看了吧。

  长相嘛,自然是越英俊越好,就像三年前那位杀人不眨眼的判官一般模样……

  她在梦里忽然就委屈起来,若船上那人当真是他的话,为何却像是不认识她一样?

  要知道,从前她与他,可是一同经历过生死的人,她从来不曾忘记,可他却轻易就忘记了。

  她在梦里委委屈屈地抽泣了几声,后来就不记得做什么梦了,再醒来时,手里的小鱼干没了,许是被花猫儿叼走了。

  伸开了双臂,动了动酸痛的脖颈,肩背上却滑下来一件儿外衫,李合月回身看了看关的好好的卧房门,有些奇怪。

  好在她不是爱纠缠细节的人,只当是舅母进来为她披了外衫,又迷迷瞪瞪地往床上去睡了。

  睡到外头传来梁贵四打二更的声响,李合月自然而然地就醒了,她惦记着给舅舅送食盒,这便又起了身,收拾一番,才打着小呵欠,出了家门。

  刚出了自家巷子,便觉出了几分异常,往日里灯火照天的州桥夜市今日似乎黑寂了不少。

  她便也没去州桥,只在小甜水巷买了胡饼与和菜饼,挎了竹篮子沿着寺东街一路向南,快出街口的时候,忽然看见前方由白衣院方向拐出来两队赤甲侍卫,分列两边,将零星的路人隔绝在身后路边,李合月知道也许是皇亲出行,这便安静地候着。

  良久才有六人抬亲王制式的檐子暖轿缓缓而来,这时候清夜如水,满街凉意,许是暖轿里太过气闷的缘故,轿窗上的竹帘卷了一半,李合月偷偷向里看,一只修长劲瘦的手臂搁在靠窗的桌案上,紧紧地缚着一圈一圈的白麻布,一直缠至手背,仔细看,似乎还有血迹晕染之痕。

  两侧的护卫推搡着,李合月连忙收回了视线,待那抬檐子去远了,这里的警戒才松懈下不少。

  然而守卫却还没有散去,只能靠着墙边走,路过了白衣院,往那巷子尽头看去,朱红的王府大门大开着,门前的石阶上隐隐约约是血,有数十仆妇半跪在地上擦洗,另有几人抬着一具一具的死人向外抬,李合月心里一惊,还想再看时,有护卫厉声喝道:“把头低下去,快走。”

  她低着头一路小跑走过去,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身后传来梁贵四的声音唤她,“莫怕莫怕,只当没瞧见就是。”

  梁贵四惯来在这一带打更,方才一直同李合月走在一起,他是个心善的,生怕这小娘子害怕,这便多说了几句。

  “一更的时候,我听着院墙里打打杀杀的,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同咱们这等小老百姓也不相干。”

  李合月知道这条巷子里,有一间王府,平日里守卫森严的,她平日里罕少来斜边,故而不大清楚,此时听梁贵四这般说了,难免好奇。

  “梁老丈,这里住的既是亲王,怎么还会有宵小敢来?”

  虽然已经离王府很远了,李合月还是把声音放得低低,梁贵四连忙把她拉到了墙根下,四下里看了看,方才用极小的声音道:“方才那抬檐子轿,可瞧见了?”

  见李娘子点头了,梁贵四又道,“那轿子里坐着的,就是郑王。别看他是亲王,又是高祖皇帝的嫡长子,可如今处境艰难极了,说不得哪一日就被暗杀了。”

  李合月闻言,忽然想到了那一日瓮城上,程监门同她说的夺宫之事,方才想起来这位郑王殿下是何人。

  她便往前慢慢走着,有些许的感慨,“原来天皇贵胄过着的日子,也不是和风细雨啊。”

  梁贵四随着她的脚步,佝偻着身子行的缓慢,“谁说不是呢,那位殿下啊——”他看着身侧墙上堆叠的瓦,叹了一息,“就如同这瓦片一般,摇摇欲坠,好在地下还铺着泥浆,生了根将他牵住,还不至于落下来。”

  脑海里浮现出那一只缚着白麻布的手臂,劲瘦而清简。

  世人的艰难,不分贵贱,如她这等升斗小民,只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

  李合月同梁贵四闲谈着,往保康门拐去了。

  舅舅果然又在偷偷喝酒。

  李合月觉得自己没办法再规劝舅舅了,只放下了食盒,很是失望地离开了保康门。

  日子有如窗边过马,第三日的时候,满东京城的小娘子就都在议论“节气娃娃”了。

  今日一大早,天还没亮,玉婆娑的门前就挤了一堆小厮女使,人人身后都跟着婆子丫鬟,各个瞧上去都气度不凡的。

  “……分明是我排在第一,不过转回头同家里人说了几句话,你就挤在前头了?”

  “第一又如何?杜大娘子这里的磨喝乐,我家衙内每个月都要买百十个,被杜大娘子奉为座上宾!开了门头一个接待的,自然是我!”

  “……横竖今日只售二十四个,排在二十五的,可以回去了。”

  “话不是这么说,万一排在前头的,一口气把二十四个买齐了,咱们不是白排了?”

  “冯掌柜昨儿说了,一家只能买一个……”

  这些小厮女使在门外闹哄哄的,冯掌柜在门板后急得直搓手,跺着脚叫人去请杜大娘子。

  “快去快去,门外等着得,昨儿夜里过来打招呼的,还有前儿提前预定得,小老儿实在是分不出心,叫人问问眼下该怎么着!只有二十四个,开了门等他们活剥了小老儿啊!”

  小厮在一旁也着急,指了后堂就道:“大娘子往李家娘子家去了,看看她能不能加着紧赶出来……”

  冯掌柜闻言急得翻了白眼,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叫人下了门闩,下一刻就叫蜂拥而上得各家小厮女使给围住了,七嘴八舌地喊着。

  “我家姑娘,昨儿买到了小雪娃娃,喜欢得紧,今儿还想再凑一个大雪——”

  “今儿咱们非要大雪不可!我家姑娘出生时雪盖东京,谁都不能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