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只甜筒
她瑟瑟发抖着,看见自己在梦里一路向下落,周遭血污腻滑,像是掉进了九渊之下,接着在那里看见了她的长子。
梦里的长子七窍涌出了仙血,口中胡乱喊着二哥儿你怎敢,到末了还在唤自己的娘来救他。
可他的娘却在梦里吓得魂不附体,缩成一团抱着脑袋,摆着手叫他不要过来。
他的母亲放弃了救他,甚至不愿意为他讨还一个公道。
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世情圆满(完结)
有一些小道消息, 开始慢慢在紫微宫里流传。
比如年轻的太妃太嫔们,被皇后娘娘放出宫的那一晚,圣人半夜忽然就突发了恶疾, 第二日早上起来,半边身子就不能动了。
再有, 听闻南宫夜夜有嚎哭声,紫微宫里的宫人们暗暗推测:南宫如今只有太上官家一个人起居,妃嫔们出宫的出宫,留在紫微宫里养孩子的养孩子, 太上官家没人折腾, 只有去祸害那些个内侍宫人。
据说, 太上官家的一条腿无法动弹, 五官歪斜, 说话时控制不住口水, 连喝水都要喝一半漏洒一半, 已是生活不能自理的状态。
母子两个齐齐中了风邪, 难免叫人怀疑是不是天谴、报应。
民间一直传说着的,有关于太上官家杀兄夺位的事, 在这些时日里愈发甚嚣尘上,甚至在朝堂之间也成了心照不宣的事。
这一日已近元日, 东京城的夜冷如冰窟,百姓们的脚步匆匆, 都往州桥夜市上去。
虽说州桥上的夜市灯火如昼, 可碍着冰天雪地的缘故, 人总要比前阵子少一些, 可今日却不然, 州桥上人潮汹涌、摩肩接踵桥上空挂着的银锁链上, 挂满了橙黄的灯笼,映在桥上每一个过路的小娘子的脸上,都显现出或温柔、或灵动的光晕来。
再往州桥下看,倒是能明白为何今日人多的原因了。
但见桥下第一间楼厦下,写着玉婆娑几个大字的肆铺招牌下,约有近百的小厮在其间排着队,一路延伸到桥上去。
倒是一旁支开的花棚下,坐了些小娘子,个个手里拿着暖炉子,身上穿着裘袄子,人人的眼睛都往肆铺里看去,像是要把紧闭的铺子大门看穿了似的。
“说是亥时一刻准时开门发售,这会儿什么时辰了?”穿红的小娘子问起了身边儿的女使,得到答案后神色就有些焦急了,“东京城的小娘子都不用睡觉的吗?我傍黑就从颖昌府赶过来了,竟还排不到第一个?”
身边儿笑盈盈的绿衣小娘子就同她搭话,“拢共就十组,一百二十个模样,即便不是排第一个,总是能买得到,小娘子莫急。”
“我怎能不急?眼下我排了第四十六位,若是我抽中了不想要的,转回头排队再买,一准是买不上了。”红衣小娘子有些泄气地说着。
“小娘子心仪那一位女仙?”一旁的紫衣小娘子也凑了过来,好奇一问。
红衣小娘子闻言立刻双眼发亮,“九千岁成仙的太元玉女!玉帝都要奉她为尊!我看了磨合乐的画册,她穿碧清的衣裳,发髻上簪了女娲娘娘补天时落下的五色神石!”
“我喜欢寿仙娘娘,画册里她的头发长至脚踝,发髻上有九千年一熟的蟠桃。后日就是我十四岁的生辰,就盼着寿仙娘娘呢!”紫衣小娘子说着说着便有些忧愁,“也不知能不能有这个运气。”
绿衣小娘子却不甚担心,笑着说,“我同你们都不一样,我想抽到太阴仙君,她是月宫的主人,画册里,她的怀里还抱着一只玉兔,可爱至极。”
三个人有三种喜好所求,只因今日这玉婆娑限量发售的磨喝乐,是十二女仙,每一位都是法力高超的女神仙,那提前发售的画册里,十二位女仙形容各异,可每一个都栩栩如生、飘飘然欲随风去。
再有,听闻这十二女仙,每一个都是当今皇后娘娘亲手烧制出来的,不论真假,都为这些磨喝乐又增加了几分抢手的砝码。
“其实不用忧心,倘或抽中的并非自己所爱,那边多走几步路,往大相国寺里去,同旁人交换就是,那么多人,总能换到自己喜欢的。”
那位颖昌府来的小娘子闻言便高兴起来,看向几位同好小娘子的眼神里,多了许多谢意。
从夜市喧嚣的声浪里慢慢走出来,一团团璀璨的灯火渐远,直到进了小巷,深重的夜色扑面而来。
然而却也不是极致的黑。
小巷一侧越青墙而出的梅,柔软而嫩黄的花粒簪在寒夜的鬓角。
另一侧垂下的瓦檐上铺着雪,不显山露水的洁白,在夜风掠过时,悄无声息地飞起雪沫子。
隐没在巷子深处的人家,大门是厚重深稳的朱红色,一声下闩的声音响起后,大门悄然开启,先是韩家行二的郎君韩云度率先走了出来,立在门外候着。
安舅母的声音在门里响起来,“地方到底是小了些,可我想着终归人不能忘本,咱们在这里住了十来年,如今屋子都成了自家的了,再去置办房产,岂不是太过铺张浪费?”
话音快要落地时,小娘子的声音接口说着,嗓音轻跃,带了一点零星的醉意。
“我也赞同舅母仍住在这儿。州桥下、佛寺旁,一巷子的玉兰海棠,饿了叫索唤,烦了去逛绸缎行点心铺子,往哪儿搬能有眼下的快活?”
小娘子的声音越过门槛,再出声时,一只鹅黄色的绣鞋踏了出来,再是清雅的素白衣裙,往上看,小娘子像朵醉酒的海棠,带着赏心悦目的娇。
兴许是怕她踏错台阶,在她出门的那一刻,身后一只骨节如修竹的手伸出,承托住了她的手臂,接着手的主人才走出门下,将她揽在了怀里。
小娘子在他的怀里一笑,兴许是醉了,抬起手指拂过他的下巴,“你怕我栽倒?这儿可是我家,闭着眼都能摸出去三五里。”
月初清减的月色落在赵衡意的眼睛,他的手落在小娘子的发上,轻轻揉了揉。
“梅子酒易入口,后劲却很大。还是要仔细脚下。”
小娘子还不曾说话,安舅母便也挤出了门,向着她唠唠叨叨,“烧泥人儿的时候,仔细眉毛头发才是!今儿我就瞧着你的眉毛不对劲,后半段儿像是描上去的,果不其然,叫我猜对了吧?”
李合月喜欢听舅母聒噪的唠叨,笑倒在赵衡意的怀里,“您别说,我这半条眉毛可值千贯。方才二哥哥可说了,玉婆娑门口排了长龙,都等着我烧制的十二女仙呢!”
缺了半条眉毛的小娘子依旧可爱至极,安舅母近半年来因为钱多事少不操心,性情也平和不少,此时拍了拍洋洋得意的甥女儿的手,假装嗔怒。
“一国的皇后,还要和市井小商贩争利,怎么想的?”
“咦?皇后娘娘就不能做小买卖了?”李合月把声音放低了,却仍带着小小的快乐,“倘或我白送,那才叫对手艺人的不尊重。”
安舅母懒得说她了,笑着向官家福了福身子,道:“你瞧今日这家宴,元元他舅舅在外,也不能陪您饮上两杯。”
赵衡意闻言笑着说不妨,“未来可共醉的日子还长,也不在这一刻。”
李合月常回家,倒也不稀奇,挽上了赵衡意的手臂,同舅母二哥哥说再会,接着便往巷子里去了。
遥遥的巷口有卫兵把守着,小娘子手支凉棚看过去,视线却被檐顶那只毛色花杂的猫儿吸引。庡?
“它总不着家,来去自由的,想踩谁家的屋顶就踩谁家的,日子过的可真舒坦。”
李合月随着猫儿一起伸了个懒腰,落下手以后又偎进了赵衡意的怀里。
“官人呀,待我挣了银子,买王道人家的蜜饯喂你吃。”
赵衡意揽着她纤薄的肩头慢慢走,听着她轻软的声音在耳边响着,只觉得时日过的安心遂意。
“我记得巷子口有蜂糖糕,可买一些做宵夜。”
小娘子说好,忽然脱出他的怀抱,摇摇晃晃地走到前面,回身同他笑。
“你瞧那只猫儿,我注意它很久了!”她抬起手往墙檐上指,示意他去瞧那只花色囫囵的猫儿,“它踩屋顶踩的咯噔响,有一回还踩出一个窟窿来,雨滴的满屋子都是,我和大姐姐只好拿盆儿来接——”
她醉醺醺指控着花猫儿的样子很可爱,赵衡意忍俊不禁,往她身前走去,笑着应她。
“它有家没家?倘或有家,咱们就去将它聘回宫,倘或是野猫儿,便叫它去紫微城里野去可好?”
小娘子吃醉了酒,听他说着,忽然嘴角往下一压,呜咽着哭起来。
“你也踩过我家的屋顶对不对?”她控诉起来,“猫爪儿上有肉垫,不会把瓦片踩翻,花猫儿踩了好几年,屋顶都没有破过。偏偏孟九火出现的那几晚,屋顶天天漏,一定是你踩的。”
她忽然翻起了旧账,一边控诉,一边蹲在了地上抱着膝呜咽,赵衡意哭笑不得,走过去半蹲在了她的身旁,摸了摸她的头发。
“我的确踩过。”他哄她,嗓音温和着,“不过我学过轻身功夫,落地时有分寸——”
小娘子不待他说完,嗷呜一声抬起头,嗓音愈发委屈起来,“一片瓦三两银,快些赔我银子。”
赵衡意说好,看着她迅速递过来展开的小手,轻笑一声。
“赔给你。”他拍了拍她的手,接着握在了手心,“私库的钥匙在你这里,去搬便是。”
吃醉了酒的小娘子拿脸颊去蹭他的手,笑出声。
“这会儿我就要。”她耍起了赖皮,“此时此刻。”
赵衡意把她拎了起来,抱在了怀里,低睫看她,“买了蜂糖糕,回宫就给你。”
“不成不成。”她摇头,踮起脚尖儿往他的下巴那里凑了凑,仰脸承吻,“那就亲一个抵债。”
这下赵衡意绷不住了,他往巷口天心的一弯月看去,轻笑出声。
“小骗子,”他觉得她可爱至极,偏还要逗她,“我亲月亮也不亲你。”
??
小娘子觉得很生气,抬头看了看头顶的一弯月,刚要同他生气的时候,倏地有一片温热覆在了她的唇上,深深地吻住。
一弯月下,花猫儿目睹了一场缠绵的吻,喵呜一声往屋顶窜去,毛团子似的身影掠过月、掠过枝桠,消失在了东京城的万千屋脊。
好一个风清月白,世情圆满的人间。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正文完结啦。
新文隔几天就会开了,沙雕小甜饼,锻炼锻炼能力,改进不足。
这本书写的艰难,有太多太多的不足。万分感谢一直包容我、陪我到最后的小仙女,我爱你们,你们的留言和追读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