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只甜筒
这场仗,大胜关胜了!
西且兰的骑兵在城下扬蹄,为首的将领抬手向城墙之上的赵衡意拱手,高声道:“殿下,后会有期!”
此话落地,这些西且兰的骑兵们掉转了马头,往他们的来处奔去,在滚滚的烟尘过后,消失在了连绵大山的深处。
与此同时,御驾亲征的赵临简,调度了六路大军共计十万余人,向北蛮境内的边城昌云府,发起了攻城之战。
赵临简雄心壮志,誓要将当年兄长不曾拿下的重要州府夺回来,而在攻城时,又听说赵衡意守住了大胜关,不仅生擒了北蛮王子、名将耶律隆虎,还击杀了万余名北蛮兵将,只觉手脚冰凉,益发一口气咽不下去,手脚冰凉、气血翻涌。
他一定要夺下昌云府!好叫那黄口小儿知晓,他赵临简,才是天下的主人。
赵临简那一头率兵攻打北蛮重镇,无暇顾及大胜关的亲侄子,而打了胜仗的大胜关那里,各路兵将都能稍微喘口气了。
关内的驿站窗下,李合月仍穿着粗布的短打,只多了一条裘毯,面容还黑着,在廊下偷听着屋子里兵将们的商议,听到官家率十万兵将御驾亲征,不免想到了什么,兴奋地摩拳擦掌。
她在廊上来回踱步,一转身,有人在转个不停的跑马灯下看她,灰白的雪夜里,风催着跑马灯,那一点旋而不绝的光,给他的眉眼镶了一道金边儿,使他多了几分慵倦的美。
小娘子来不及欣赏他绝好的颜色,只几步迎上去,在他的身前仰头,急切切地看他。
“官家不在禁中,明娘子岂非有逃脱的机会?”她兴奋地搓搓手,只觉得这是最好的时机,“着人去安排好不好?”
赵衡意说好,双手落在她的肩头,让她在阶上坐下,又招手换来了王府的亲信,低声安排了一番。
李合月觉得心里砰砰跳,听着赵衡意满而缓的交待着,视线落在他的耳尖儿。
时间紧迫,要商议派兵去昌云府之事,他到驿站之后便只清洗了面容,包扎了伤处,因伤势不算轻,他的脸色愈显苍白,只有耳尖那一处微微红着。
这么冷的天,冰窖似的,他冻耳朵了吗?
他同亲信说着话,眉骨、鼻尖、唇尖在灯下连成了美好的一道弧线,下颌线再向下,脖颈那一处凌厉,随着说话时上下滚动,而脖颈侧旁雪白的肌肤下,青色的筋络也乍隐乍现,令她不自觉地便咽了几口口水。
摸一摸耳尖吧,这都成了她的执念了。
这一步跨不过去,后面想做什么,都会很突兀。
她这般想着,纤而长的手指便伸出来,轻轻触了触那一处尖尖的软骨。
赵衡意感觉到了,正要回头,小娘子却拿另一只手抵住了他的面颊,那只作乱的手指却仍在他的耳尖轻轻摩挲着。
她小小声,在他的耳畔说了一句别动,“我就摸一下。”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欲念横生(上)
边地的雪景, 比中原辽阔许多。
雪片大如羽,带着凉气儿,卷着风扑入檐下, 好在有炭炉,倒不至于冻的畏手畏脚。
小娘子说就摸一下的时候, 嗓音带了微微的倦意。她是心思纯质的女儿家,小半个月的奔波里一直绷紧的心神,在指尖儿轻触着那片肌骨的这一刻,彻底放松下来了。
脑袋轻轻搁进了他的肩窝, 身子也向他偎近了, 和软的嗓音一点一点地送进赵衡意的耳中。
“小的时候, 我就爱摸着我娘的耳朵尖儿睡觉, 娘就闭着眼睛哄我——”
脑袋枕着的肩膀微微动, 他转过来, 将她轻揽入怀, 轻轻地嗯了一声, “怎么哄的?”
黑着脸的小娘子原本起了一点儿困意,骤然被他揽入了怀, 一时间就惊得不困了。
心砰砰乱跳,像是忽然掠过一场飓风, 树倒山崩得,叫她慌乱的僵直了身子。
像是感受到了怀里人的僵硬, 李合月的头顶就传来了一声轻笑。
“是不是这样哄……”他说起话, 嗓音带着些许倦意, 在静谧的夜里温柔的刚刚好, “袄, 袄, 睡觉觉,山里哈来个老道道,头上戴个那草帽帽,身上还经个草腰腰——”
李合月平生头一回,觉出了故乡话的好听。
他平日里说话时,嗓音清润犹如雨打青叶,今夜轻声哄她时,嗓音放轻放缓,低沉着,像是沙沙雨落,令她安心。
偏他揽着自己肩头的手还轻拍着,像是真要哄她入睡一般。
于是小娘子的心神真的一点一点地松泛下来,窝在他的怀里乖乖巧巧。
“你怎么也会念这个童谣?”
发顶被轻轻摩挲着,赵衡意轻声应她:“舅母告诉我的。”
李合月脑袋一竖,大惊小怪起来,“从前睡觉,舅母除了叫我和大姐姐闭嘴以外,从来没哄过我,怎么还会这个?”
赵衡意笑着把她摁回自己的怀里,小娘子瞥见了他动作的微滞,又把脑袋竖起来,圆溜溜的眼睛同他对视。
“你都伤在哪里了?”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愈发严肃起来,“我看见一个蛮子兵拿狼牙棒砸中了你的肩膀,还看见医兵解你胸口的衣衫,可是胸口、腰腹也受了伤?”
赵衡意方才进了驿站之后,因被大胜关各路兵将围簇着,便只叫医兵检查了伤口,没什么大碍之后便简单包扎了一下。
而彼时李合月管着受伤的舅舅,见赵衡意那一处人多,便也只瞥了一两眼,此时独处时,才想起关切他。
“都是外伤,不足挂齿。”说起伤势,赵衡意的语气淡淡的,很快便忽略过去,“舅舅呢?他的伤势如何?”
李合月半信半疑,迎着他的视线向下落,落在他的胸口上。
“舅舅左腰、后背受了击伤,右手臂疼的厉害,营医说也许是骨头裂了。肩膀上还有一处刀伤,右腿也瘸了——”她说着说着,眼眶便有些湿,“我服侍着舅舅睡下了,原本瞧着舅舅可怜,心疼他来着,可他方才却又偷偷向驿卒讨酒喝,气得我又同他吵了一架——”
小娘子说心疼舅舅的时候,眼尾下垂,可怜巴巴的,可生气起来,眉毛眼睛都倒竖起来了,再搭配着尚未去洗的黑面,委实可爱。
赵衡意难免忍俊不禁,以手握拳,抵在唇上轻咳,掩饰了笑意。
“这一次能死里逃生,全仰仗舅舅。我为他求求情,允他喝一盏便是。”
郑王殿下亲自求情,李合月哪里不给面子,只犹犹豫豫地说了一句再说吧。
她犹豫着又看了一眼赵衡意的胸口,他换了干净的衣衫,玄青的颜色瞧不出有无血迹。
其实她在发愁,刚才把脑袋从他怀里竖起来了,这会儿正说着话,他也没有再次邀请自己进他的怀里,可真是发愁。
她在脑子里回味了一下方才枕着的质感,只觉筋骨结实,还有些硬硬的。
大意了,就不应该竖起脑袋来。
她兀自一个人扼腕叹息着,赵衡意却只将视线凝望在她的眼睫上,心海不免汹涌澎湃。
方才同大胜关守城的兵将集议,正事说了一整晚,到末了散了席,那三路行营都检李悬泰,低声同他说了几句感慨。
“王妃娘子做了急脚递的打扮,面目黢黑,身形声音都像个少年郎,不曾想先是出了驱雾的主意,最后又卑职赌您就在城下,可谓是有勇有谋。卑职此生,还不曾见过这样飒爽的女儿家,竟似能与您比肩而站似的。”
李悬泰说话时的神情真诚无比,待他走后,赵衡意又传了孟九火,将这几日从耀州城奔波至此的经历一说,赵衡意只觉得每一句都令自己惊心动魄。
他的视线下落,落在她黢黑的小脸儿,黢黑的脖颈,伸出在炭火盆上烤火的手,这才发现,她原本嫩而白的手,此刻红通通的,像是冻伤了一般。
心腔登时一颤,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收入了掌心。
“疼不疼?”
小娘子的心却很大,眼神茫然,“哪里疼?”
他摩挲几下她的手,李合月摇摇头说不疼,“一路上我都攥着小暖炉,到了大胜关城下才放开,冷是冷了点,可我的心是热的。”
她说热的时候,下意识地抬手揉心,连带着他的手也被拽了上去,触碰到她心口的时候,小娘子忽然反应了过来,手就停在了半空中。
耳根儿悄悄地红,眼前人却笑了一声,放下了她的手,起身入了室。
李合月窘迫地望着他的背影,他在错落的窗棱里弯身,一时听见了水的声音,接着便见他端了水盆而来。
“驿卒还在烧水,先擦擦脸。”
他说着,便拿棉巾在水里浸润了,略略拧干之后,才拿起来,先拭在了她的眼下。
抹在脸上的,不过是炉灰罢了,湿润过后轻轻擦拭,眼下半寸的肌骨便显出了雪玉般的颜色。
也许是单手拭脸的姿势不太顺手,他在重新把棉巾打湿后,拭上她的面颊时,用另一只手轻托住了她的下巴。
他垂睫为她拭面的样子很认真,小娘子却心猿意马,无法把视线凝在一处,只从他微珉的唇向下落,再向下落,落在他脖颈上的凌厉一道,不由地咽下一口口水。
然而眼前这凌厉一道也滚动了一下,旋即为她拭面的手停住了,他问她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李合月顿觉口干舌燥,连冷都忘记了。
“你骗我蔚县和耀州城在一个方向……”她又急中生了一个智,“正琢磨这个呢。”
“是我的错。”他轻轻舒了一口气,继续为她擦拭着,“边地风云莫测,当时我只怕你跟着我吃苦受累。”
小娘子的下巴捏在他手里,只能拿两只手在身侧拍拍,遗憾极了。
“可如今我还是来了!倒不如打一开始就叫我来,也不至于百般猜你的心思,好在我同你心有灵犀,猜对了你的方向。”
说到这儿,赵衡意的手停了一下,他垂眸看住她的眼睛,眸色深沉的,像是一泊静水。
“在瓮城上的时候,害怕不害怕?”
“不害怕。”她毫不犹豫,“你在弥勒庙里杀人如麻,菩萨都不敢管你,更何况那群蛮子兵?”
“那你又是如何说服李悬泰开关?”他的眼神在她说话时一点一点的柔软下来,“他为人不算古板,倒是能听得进一些劝。”
小娘子得意地眨眨眼,肌肤露出了大半的白,就显出她浑然天成的娇憨来。
“孟九火去打听了他的生平,南归雁年轻时同他打过交道,知道些他的为人。”
赵衡意笑了一下,将她的下巴向上抬了抬,另一只手轻轻向下,为她擦拭脖颈间的黑泥。
“扮急脚递倒是很像。”
脖子那里痒痒的,李合月不自觉地抬高视线,落在他轻珉的唇上。
“好冷呀——”她邀请他一同回房,“我先去洗澡好了。”
她没想那么多,只为了缓解此时的尴尬,说罢便晃了晃脑袋,站起身往房中跳着去了。
驿站虽条件简陋些,但这间是上房,到底是有个尚算完备的净室,里头搁了半人高的大浴桶,热气腾腾的水汽弥漫了一整个净室。
她是随遇而安的人,这几日心也愁着,身体也愁着,此时倒是真的想好好地沐浴一番,这便也不多想,只将自己泡进去,好生洗了个热水澡。
换了衣衫之后,她趿着软底鞋热气腾腾地跑出来,站在门边儿唤赵衡意来。
“你的伤口不能沾水,我来为你擦洗好不好?”
小娘子热情洋溢,不带一分一毫的杂念,赵衡意原在门外听察子汇报军情,闻听之后面色倒是不动声色,只吩咐察子去了,这才走近她的身前。
他说好,自然而然地将外衫除下,只穿了素白的里衣进了净室。
李合月就觉得自己很奇怪,脸忽然热热的,眼巴巴地看他在热腾腾的水雾里又除去了上半身的衣衫,劲瘦却紧实的肩背便显露在她的眼前。
饶是有两道包扎伤口的白棉布,裹在他的身上,李合月仍然能看到他腰腹上的几块分明的壁垒,因水汽实在嚣张,有些就在他的腰腹上形成了水珠,湿润润地沿着壁垒向下滴落,这一副画面简直香艳的无以复加。
李合月顿时觉得自己的规划很童真,摸摸耳朵尖儿之后就打算亲亲了,竟然错过腰腹这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