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盒开出心尖软 第68章

作者:一只甜筒 标签: 天作之合 甜文 古代言情

  平日里看他,不说话时便是温润如玉,拼杀起来却又骁勇无匹,甚少见到他如此威严端肃的模样。

  他抬手示意众人起身,穿过人群走到李合月的身侧,先是一笑,这才为她捋了捋发丝,温柔唤了一声元元。

  “我要去景龙门迎太上官家,一时在紫辰殿相见。”他捕捉到小娘子眼睛里一闪而过的不屑,笑着中捏了捏她的面颊,安抚着说,“算着时辰,舅母与两位姨姐也该到了,一时你同她们吃酒说话,可好?”

  昨夜回来的太晚,李合月来不及去看舅母和青玉棠玉,此时听了难免雀跃,一时间将对赵临简的厌恶冲散了几分。

  “明娘子也不知眼下如何,若是能进宫同我说说话,那是再好不过了。”

  赵衡意嗯了一声,轻声道,“张姨母知道些她的近况。”

  李合月仰头,纤手上抬,勾住了他的脖颈,凑近了他的耳边,“你呀,要记得想我。”

  她的声音极轻极低,像羽毛一般拂过他的耳畔,赵衡意点头,在她的额上印下一吻,方才起身向外去。

  这厢宫中万事皆备,那一头东京城最东的官道上,领头行着一辆富丽堂皇的天家马车,在这辆马车之后,是两长列或躺在担架上、或两两相扶的士兵,绵延数十里,而押后的则是肃穆井然的赤衣禁军。

  这般肃穆的队伍之前,却有一只瘸腿的驴子拉着一辆破车,慢悠悠地行着,照它这样的行进速度,恐怕要行到天荒地老。

  因有禁军在官道两旁开道的缘故,百姓只能在道路两侧围着看,难免有些犯禁的议论声起。

  “那驴车,可是太上官家遁走时乘的那一只?”

  “一准是,不然为何走在队列之前?说起来,这老驴也是大大的功臣,到底是救了天子的性命。”

  “救了他老人家的性命,却害了几万条命!倘或不是郑王殿下……不对,官家力挽狂澜,大梁半壁江山都要折进去!”

  “所以说,铁拐李的拐棍儿,张果老的驴——该是谁的就还是谁的,抢来的终究不牢靠,这不,兜兜转转的,江山还是回到了真龙天子手里。”

  “听说啊,郑王殿下领九路军杀到下马河那一日,天就放了晴,这就是天意啊!”

  “说起来,你们可知晓前日,韩大将军攻破了北蛮六座边城,俘虏了北蛮千余王公贵族,按道理来说,蛮子杀破我大梁边城时,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可你猜韩大将军怎么做的?将这些人中的女眷幼儿放归,只扣押了男子押往东京城,这算不算仁义?”

  “这自然是仁义。男人们犯下的错,不该祸及妻女,我大梁仁义之师,非是蛮夷能比。”

  百姓们的议论,一声比一声大,大有滔天之势,隐约有一些言语传进了太上官家赵临简的马车中。

  赵临简此时瘫着一只腿,面如土色,眼下大片乌青,瞳仁凸出,颧骨高耸,显是瘦脱了相。

  他在车中暴跳如雷,颤抖着手骂遍了随行服侍的宫人。

  “将这驴车赶至朕的车前慢慢行,可是要看朕的笑话?朕御驾亲征乃是国朝之幸事,怎能受此羞辱!”

  他一条腿不能动,骂人时手颤抖着摸到一只砚台,举起来奋力砸过去,砸中了御医孟唯宽的胸腹,直痛的他咬牙硬撑了一时,方才勉力回答。

  “启禀太上官家,先前这驴车并不曾在车前,进了东京城才赶过来的,臣也不知……”

  赵临简怒不可遏,只觉世间所有的事都在与他作对,脸色憋得通红,良久才啐出一句骂道:“没骨头的东西,竟然当真唤朕做太上官家!朕乃真龙天子,怎能轻易被夺走江山!”

  他在原地咬牙切齿,双目里全是血丝,像是一只嗜了血的老狼。

  “这是一场阴谋!朕就不该御驾亲征,倒叫那些个大逆不道地造了朕的反!”

  他恨意滔天,悔意又接连上涌,胸口泛起了一阵腥甜,下一息,便仰头喷血,歪倒在榻边,口斜脸歪,口水与鲜血从嘴里流下。

  这显然是气血攻心的症状。

  孟唯宽虽恨透了赵临简,此时也只能赶紧上前,狠命掰开了他的嘴,拿了一只笔杆让他咬着,接着才扎破手指为他放血。

  “太上官家怕是气血逆乱,上犯脑髓,得了卒中风这等疾病,脑髓受伤,神机失用。必须要要快些进城用针佐药!否则重则半身不遂,偏身麻木,轻则口舌歪斜,舌蹇语涩!”(1)

  旨意传了下去,那破烂的驴车,果然被赶到了一边,军马快速赶到了封丘门下,这时候赵临简清醒了些,口歪眼斜地在车中等待了许久,却久久等不来城门开启的命令。

  赵临简一巴掌,歪歪扭扭地打在了宋信梁的脸上,叫他下去查明情形,一时宋信梁上了车,目色呆滞,机械回话。

  “启禀太上官家,封丘门城门栓生了铁锈,一时半会儿开不了,城门侯叫您稍候一时——”

  孟唯宽看了一眼赵临简,但见他此时眼白上翻,呼哧带喘,显是快要昏厥过去,只低声道:“恐怕太上官家等不得——”

  宋信梁呆滞地看了孟唯宽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再看太上官家,似乎快要晕厥过去,听见等不得这几个字,赵临简挣扎着抓住了宋信梁的手,捏的死死的,一双赤色的眼睛冒了火。

  “是朕!是朕来了,叫他们开门!朕要宰了他们!东京城十八道外城门!这里不成,就换一处!朕还不信回不了朕自己的家!”

  宋信梁的手臂被捏的吃痛,然而这些时日精神、身体上的折磨已经叫他有如行尸走肉,闻言呆滞地转头看住了赵临简。

  “太上官家,你可记得——”他顿住,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四年前,郑王殿下回京奔丧,东京城十八座外城门按着旨意,绝不可开城门放殿下进城。”

  “也许,是您的报应来了。”

  作者有话说:

  (1)摘自百度对中风的解释

第83章 亮出獠牙

  他记得, 他怎么能不记得呢?

  那可是他人生中最舒心、最畅快的一刻。

  当他听说那个被天下人当作储君的侄儿,在封丘门外下马,跪地长拜、泪流满面时, 他简直想要拍手叫好,若不是群臣、圣人还在, 他都想传美姬良妾们歌舞奏乐起来。

  兄长踏平诸侯,开辟疆土,自然该做那第一把交椅,而他虽只在打东夷的时候才加入, 可在军中, 人人都要尊称他一声二大王。

  而赵衡意这小子, 兄长打天下时, 他不过是个奶娃娃!

  是, 后来江山在手之后, 他打了几场胜仗, 可不过是仰仗着兄长从前的旧部罢了, 他自己又有什么功绩?

  凭什么坐享江山?

  赵临简畅快地想着,可眨眼时, 却感觉有一只眼睛没有任何动静、嘴巴也像是没有了知觉,他顿时慌了起来。

  “快来瞧瞧朕……”他歪在软塌上, 只觉得身体虚弱地像一只没有力气的牛,“朕的眼睛唇舌都好似动不了了。”

  宋信梁目色恍惚地推了推孟唯宽, 孟唯宽无奈地苦笑出声。

  方才他已用银针为太上官家刺了要紧的穴位, 若想眼手鼻唇恢复如常的话, 非要进宫取得祛毒的药材, 熬制汤药灌下, 方能好些。

  然而城门不开, 进城尚不能,更遑论进宫了。

  他只得硬着头皮宽慰太上官家,“一时麻痹了也是有的,您且安下心来——那么重的腿伤您都撑过来了,还能怕这小小的风邪?”

  赵临简闭了闭眼睛,然而只能微闭上一只,口水不可控制地从他闭拢不得的嘴巴处流下来,使他显出了几分蠢相。

  “朕的帝位乃天授,朕是天子,谁敢来给朕报应?”他的气息微弱,声音有些颤抖,“宋信梁,待朕复位,治你一个妄言!去,去保康门!从那里进去!”

  宋信梁恍惚着领了命,恍惚着下了马车,号令军马绕城一周,从保康门进。

  此时的保康门上,程监门正站在城墙上远目眺望,身边的邓巡使见他用心,这便上前低声道:“程老又何必亲来监门?方才登基大典才过,正是万民同庆的时候,您又是韩将军的友亲——”

  程监门垂目一笑,“老夫虽只是一个微末的监门吏,却能亲眼见着三任天子同这些个城门过不去,这一辈子倒也是值了!”

  因邓巡使与他、与韩将军都是多年的旧友故交,故而他说话并不忌讳什么,只笑着又说,“六月债,还的快。郑王殿下辗转六个城门而不得入城,不过就是四年多前的事,今日且候着着,瞧瞧太上官家的威风。”

  邓巡使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笑了一下,道:“拒高祖于景隆门而不纳,破格晋升为监门使臣,其后又因擅开保康门放郑王殿下入城,而被贬为监门吏,世事总如新,一报还一报,倘或太上官家到保康门下,这门是开还是不开?”

  程监门不置可否,将身子转向了宫阙的方向,一时才点头道:“恶人胆大,小人气大,君子量大。老夫自然是会开的。”

  在驶往保康门之前,太上官家的车队已然叩响过了沿途的四个城门,无一例外,守城的官员皆以城门门闩坏了为由,拖延为太上官家开门。

  因这一幕委实离奇,从封丘门下一直跟过来的百姓,都远远地跟在车队之后,一时之间竟有成千上万之众。

  赵临简在车中备受煎熬。

  此时车外喧哗嘈杂之声不绝于耳,他的身心皆受了创。原想着只要能回到京城、回到宫中再做打算,不曾想赵衡意这小子竟做出这等下作的手段来。

  圣人是他的亲生母亲,纵然被赵衡意胁迫,待他回宫,必定有力挽狂澜的机会,想一想韩信胯下之辱、勾践卧薪尝胆,就连汉高祖刘邦都被围困在白登山七天七夜,他不过是在被围时灵活变通了一些,又何罪之有?

  他的脑中胡思乱想着,一时就有些目眩,歪在迎枕上休息了一会儿,忽听得一阵震天的叫声,他被惊了一跳,艰难地拉开了窗帘的一条缝,向外看去。

  在他的视线里,只看见车旁的百姓们正仰着头往城墙下奔去,人人面上的表情都带着惊讶。

  纵然此时他口眼歪斜,却仍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心,担心着是否同自己有关。

  又怕自己的样子叫百姓们看到,唐突了龙颜,这便叫孟唯宽探出头去看。

  孟唯宽依令探出头去,仰头往保康门城墙看去,但见一位身形纤瘦、面庞白皙的女子正站在城墙上,衣袂飘飘的模样令她如仙似幻。

  随着马车的前进,孟唯宽看清了女子的长相,心里砰砰直跳,紧接着那女子的手一抬,从地上拽起了一个宛若死狗的男子,再以右手的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男子垂着脑袋,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耷肩垂手地站着,没了骨头一样。

  而那女子秀美无比的容颜之上,却满是决绝之色。

  孟唯宽吓得放下窗帘,目色惶惶,不待赵临简问,便已惊慌说起来:“是明娘子!她挟持了她那大官人,站在城墙顶上,也不知是要做什么!”

  赵临简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

  自己在下马河落难,圣人不问,贤妃无音讯,不曾想今日来迎他的竟是这绝代美人?

  落难见人心,明娘子如若当真是为他而来,日后他东山再起,一定会给她万般荣耀。

  赵临简想到这儿,高声叫马车快行,直到了城楼之下,车才停住。

  闻听到外面百姓的议论声,赵临简不敢轻易掀帘,强撑起自己,把耳朵靠近车帘,屏息而听。

  “你们知道我是谁——”明娘子站在凛冽的风里,眼睛里像焠了血,往城墙下万千仰头而看的百姓看去,“我是南虞的皇后,我叫明愿心。”

  她的声音并不算太大,却胜在吐字清晰,百姓们本就在她绝代容颜的震慑下屏息而听,这一时听到她自报家门,是那位名扬天下的前朝皇后时,整个城墙下哗然一片,议论声震天。

  “就是她!那个南虞亡国的罪魁祸首!听说若不是她蛊惑哀帝,也许南虞不会那么快亡国!”

  “听说她仗着美貌逼死了姐姐,蛊惑哀帝——”

  “谁沾了她边儿谁倒霉,太上那一位不就是?”

  “没错没错,凭着一张脸进了宫媚主,今日又站在城墙顶上做什么?那郎君又是谁?”

  “瞧着那一身打扮,莫不是陈善大官人?”

  明愿心站在城墙上,视线从下方的百姓们脸上掠过,她看见一张张或漠然、或跃跃欲试、或兴高采烈的男人脸。

  “他就是你们口中的南虞国主、大官人陈善。”明愿心将手里的匕首又压深了几分,抵进了他的脖颈肉里,拉破了一道血口,“不理国事不管民生,只因写了一手好字,作得一手好诗,在你们的口中,倒成了一个委屈人。”

  城墙下的男人们又是哗然一片,有泼皮无赖混在人群里喊着,“把匕首架在男人的脖子上,这娘子该不是疯了吧!”

  “你不顾及自己的身份,还要为你郎君想一想!””

  明愿心的视线冷冷地掠过下方的人头,忽然就笑了,手起刀落,割下了陈善头顶的发髻,他的头发顿时披散开来,又落魄又颓废。

  “疯了疯了,这婆娘疯了!怪道南虞会亡啊!”

  “疯婆娘该要拿铁链锁起来!怎么能容她上城墙撒泼!

  明愿心冷冷地笑着,把手里陈善的发髻扔下去,城墙下的人顿时吓得散开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