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施黛
闻言,宁芙哼了声,明显的不悦,“仪典结束就不知道他去哪儿。”
“倒是新鲜,我瞅着他平日里护你的那个劲,怎么可能放心看你进这野兽密行的深林。”
宁芙听着直觉更不痛快,于是言不由衷地回了句,“大概是觉得我身边有了你吧。”
“行,我带着你,怎么不比他好?”
谢言笙得意一笑,而后装腔作势地把角弓搭在自己肩上,又爽快言道,“芙儿上马,我们先去猎一头野猪!”
“野猪……”
宁芙上马的动作一顿,脚底差点踩了空。
上来就野猪吗?兔兔多可爱……
谢言笙其实并不是一时兴起才决定去猎猪,而是因为在这林场里,要数野猪块头最大,数量最多,她思寻芙儿是新学的骑射,该循序渐进地慢慢适应才是,总不能第一场上来,直接就选虎豹这类挑战难度极强的,思来想去,便觉去猎野猪是最佳选择。
至于兔子鸟雀什么的,她压根儿就没想过,毕竟她们千里迢迢地来这围场一遭,如何也该寻个大家伙,彻底尽尽兴才是。
“走啊芙儿,你停在那干什么,是上马艰难吗?”
当然不是!她能上,也可以骑得很好,但前提不是去找猪!
只是顾虑着又被人说胆小,宁芙瞥了下眸,拐弯抹角地问,“言笙,你觉得兔子怎么样?”
谢言笙从前扭过头,微微一笑,而后拿起身上搭着的那把大弓,扬起冲她直挥,“这是临行前我爹给我拿的,说是保证一箭就能射穿野狼的肚子,还要我回去如实跟他汇禀,这躺围猎我共狩得几头狼,够不够给他做件氅。”
宁芙咬咬唇,算了,舍命陪君子吧。
……
一路上她们遇见的人马不少,有的几人成对,更有勇者单独纵驰。套索、置网、骑马搭矢,真真是十八般武艺尽展。
唯一相同的是,人人都聚精会神盯紧自己的猎物,生怕被人捷足先登,竞争可谓激烈。
猎场之上,彼此互为竞争者,父皇更是强调,在场上可以不顾往日的君臣礼,尊卑别,只全力以赴,能者多得。
而全场,唯一与这剑拔弩张的氛围格格不入的,大概就属五公主宁芙了。
彼时,她端坐马上,全程跟着言笙的脚步,眼见周围人捕住鹿,擒住虎,她却悻悻的并没有被激起什么战斗欲,只继续一心想着,何时才能去捉小兔子。
她也只敢想这个。
之后离开人员密集之地,两人继续向深林进发,待走到一空旷无人处,谢言笙忽的勒马一定,紧接目光如鹰隼般,紧紧向右侧方凝盯过去。
“嘘,有大家伙!”
说完,谢言笙明显两眼放光,好像话语间已将那遮藏的猎物视为囊中之物。
可宁芙手一抖,当即便被吓坏了,她僵僵捉摸着,言笙口中所说的大家伙,该不会是豺狼虎豹之类的吧,那简直比野猪还要可怕百倍。
眼看言笙从背后拿出一支箭,又搭弓作瞄准之势,宁芙吞咽了下口水,也不禁跟着屏气紧张。
咻的一声,箭头乘势迸出。
随之,阴密丛林里先是静默了瞬,而后枝摇叶抖,猛地响起异常剧烈的大幅动静。
宁芙吓得身子一缩,生怕会从里扑咬出来什么巨兽。
而谢言笙却嗐了口气,懊悔地直拍大腿,“应是没射中要害,叫它给跑了!反正受伤应也跑不了多远,待我去把它追过来!”
“那,那我……”
宁芙当然不想跟着一同去追,却又不敢一个人留在这等。
谢言笙却立刻回:“放心,一个地方只会驻着一个大家伙,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方才那只已被我射伤驱逐,眼下这方圆区域里定都是太平的,就算有些异动,也都是些小雀鸟兽,不成什么威胁,你留在这里乖乖等我就是,我尽快归来。”
“言……”
宁芙没拦住,就见言笙生怕耽搁地抓紧拽起缰绳,而后气势汹汹朝着野畜消失的方向纵马疾奔过去。
等谢言笙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前方的密林拐角处,宁芙不自觉地将手里的小角弓攥握紧,胆怯怯的生怕会遇了兽袭。
方才她与言笙一路从林场主道深入,眼下的位置,大概与入场口相离不小的一段路程。
她不敢留,亦不敢走,生怕迷路会叫情况变得更糟,于是只好尝试放松下来,尽量去相信言笙的话。
可偏偏越怕什么越来越什么,稍一定神,她便察觉出身后似传来一阵窸窣动静,仿若有什么东西正在朝她逼近。
瞬间,镇定不再,脑海里刚刚想象过的猛虎呲牙,野狼扑爪的恐怖画面一同涌上,她背脊僵住,一动不敢动。
恰遇风止,周遭一切皆静。
身后那道渐缓靠近的脚步声也跟着愈发清晰,宁芙警敏,明显辨得它绝不是言笙口中所说的,毫无威胁的小兽鸟雀。
它身形应很大,且威胁力十足。
人是跑不过四条腿的凶兽的,即便骑马,依她不熟练的程度,恐怕也是无济于事。
宁芙心头恐惧泛滥,牙关紧咬,却根本忍不住眼眶微润,之后串串珍珠坠落下,又吸了下鼻,她心一横,心想不如闭眼装死来碰碰运气。
正这样想着,一声吃痛哀嚎忽的从灌丛深里响起,接着又闻一声——
“芙儿!”
是一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宁芙出了一身的冷汗,心却被人一定,她立刻睁眼颤巍巍地看过去。
就见从仪典结束之后一直未现身的阿烬,此刻正身姿颀挺,仰首肃坐于一雄威高立的骏马之上,他手上拿着一张弓,弓弦还在抖,意味这一箭刚刚射出。
她还未反应过来,僵在马上,阿烬却松了口气般跳马而下,几步奔到她身边来。
“哭了?”他低叹了口气,拽着她的缰绳,收力,顺势把她从马背上抱了下来,而后伸手过去,轻轻擦她的泪,“放心,现在有我在这,就算是老虎过来也伤不到你分毫。”
明明是宽慰的话,可宁芙听了,情绪非但没稳定下来,反而一瞬变得更糟。
他怎么现在才来……
刚才那样危机时刻,他都不在她身边,还对外称作她的贴身侍卫,都不知刚刚他去贴了谁的身!
“你都不管我……不要你抱。”
她委屈死了,一点楚楚可怜地娇气掉眼泪,一边任性推开他的手。
韩烬却把她手腕箍住,又往自己怀里拉近,“什么叫不管你?你和那谢家二姑娘一进林场,便直直往里奔,根本没给我留任何信号,甚至连个大致的方向都没有,这密林里岔道纵横,枝叶遮蔽,你可知我在里面像没头苍蝇一样寻了多久,又前前后后绕了多少圈,才终于寻得你的踪迹?”
宁芙听他一番陈诉,才知自己是冤了她。
她有些不自在地避过眼,又很端面子不依饶地问道:“那仪典结束之后呢,你跑去哪了?我寻不到你,你也不来找我,你是我的贴身侍卫,就该时时刻刻跟在我身边。”
这会儿倒是恢复了理直气壮,不再像方才受惊吓时那般,话音都发颤。
“被留下清扫场地,所以才来迟。”
他的确没有说谎,只是清扫完场地之后,他又与柏青暗中向北一番探查,这才耽误了时间。
“真的?”
宁芙盯着他,总觉到了懋场之后,阿烬便常常心不在焉,心里更似藏着什么事。
韩烬伸手往她脸颊上掐了掐,面上并无异色。
“比起那些劳心费力的差事儿,我当然更愿意来陪殿下,只是殿下别像今晨那样,一直把我往外推就好。”
听他又提羞耻之事,宁芙伸手去捂他的嘴。
他终于安静了,一旁却传来声低低的吁喘,声音不高,有气无力。
宁芙循声看过去,这才想起来问,“你方才射到了什么……”
韩烬目光向旁一闪,又很快收回,他如实道:“应是一只猞猁。”
宁芙没听过这个名字,当下疑惑道,“那是很大的野兽吗?”
“不大,也不敢随便伤人,殿下高坐于马背上,它应是吓得要避着你才对。”
宁芙这才松了口气,想想言笙经验丰富,既敢留她一人在此,势必确认周遭不存安全忧患,倒是她草木皆兵,实在太过胆小。
“殿下是继续留在这儿等她,还是要跟我走?”韩烬笑问。
宁芙犹豫着,“我怕言笙回来找不到我,会着……”急。
对方只听她前半句,后面直接打断,“那就是愿意跟我走。”
说完,他利落旋身上马,又伸手向她示意。
宁芙抬眼看过去,这才知后觉发现,原来他欺的这匹马居然这样高大。
可这一膘壮骏马,方才似乎并不在几位皇兄选马的备选之列里,不然依它四肢强劲、驱体膘肥的出众优势,怎会不被他们率先挑去?
“来。”
他又叫她,俯身稍稍倾侧。
宁芙凝眸过去,不知怎的,视线落于他眉眼之上,不由多停了停。
叫人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的容貌真的十分出众,即便身上着的不过一套寻常侍卫甲衣,除去盔铠,里面也只是样式最简单的玄色袍衫,可即便再精简的行头,也衬得他那双不厉而威的隼眸,更加冷寒不可亲。
背着光,他肩头仿佛落着些料峭寒意。
宁芙鬼使神差地向他伸去了手,整个人被他轻而易举抱在身前,很难想象,他眸光那样淡,怀里却热得灼人。
策马疾驰,他带她驰骋深林,混着风声,宁芙听他混糊不清地开口。
“胆子这样小,把你一人留下,我怎么舍得?”
留下。
那时宁芙只单纯以为,他这一句‘留下’,指的是这个林场。
却不知林场向北,是叫她望而生惧的雍岐。
……
这场声势浩大的懋场秋猎,终于在日暮晚昏时落下帷幕。
进场所有人狩得猎物相加,共获虎四十,野猪六十,麋鹿十九,野狐五只,飞雀雉鸡等数不胜数。
谢钧哥哥遥遥领先,二哥次之,两人只相差在一头虎上。
而宁芙也如偿所愿,被韩烬陪着,捉到了一只雪白的小兔子。
她坐马背上被牵着从侧进场时,就听二哥与谢钧哥哥正说着笑。
宁桀微微惋惜之态:“可惜!若不是最后一箭失手,今日这头筹也不一定叫你拔得。”
谢钧从容笑笑:“往年为了那几个小的能斗志高扬些,微臣可是次次都留手,今年好不容易尽了次兴,殿下倒又要来与我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