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细
秋气似乎越发?寒重,知知越来越忍不住颤抖。
萧弗不悦道:“若哪一瓣画歪了,就拭净了重来。”
知知听得直欲昏厥过去,如此就能感知不到这折磨了。
却也到底僵着身不敢再颤了。
这般恍惚着?,她也有些不懂起来,便?是殿下起了玩心,存心要戏弄于她,为何突然就这般毫无惜怜?
若说罚她,他?瞧着?也不似生气,何况就算害小公子误了笔,难道便?是什么不可饶赦的大罪了么。
身后的男人自不知她的情绪,兀自垂手,于她肩头轻勾慢抹地落墨。
知知想求他?快些画,可憋着不敢发出声音。
大约是画的差不多了,萧弗忽问:“知道错在哪了?”
知知这才克制着?颤颤的酥嗓,答道:“妾以后……断断不会吵小公子了。”
就听一声意味讽然的冷笑。
外头却在这时起了动静,知知此刻侧着?头,一边的耳鬓都压在案上,没听清说的什么。
但很快江天便来叩门了:“殿下,宫里来人,说钟太妃有请,事?关陛下。”
江天自幼习武,说话?时运了气,声?音传来也仿佛比别人更明朗。
这下子知知晓得了,这会儿外头和他?一块站着?的,想必就是宫里来的传讯太监。
然,听见了这一声?,即便确信外头的人不会推门?进来,知知也彻底坚持不住了,已?羞惧到了整个人都要烧起来的地步。
哀哀唤道:“殿下……”
萧弗终于应声:“知道了,让他?等着?。”
听见他?如此答江天,大约是很快就要离去了。知知松了一口气,挣扎着?就要起身拢衣,萧弗却一把制住了她:“墨迹都未干,现在穿衣,是犹未受够,想前功尽弃?”
没等知知问她该怎么做,萧弗将笔递给了她:“就这样于此习字,等着?。”
笔杆上还有他手心的余温。便是这支笔,描摹过她柔嫩的肌理,知知险些没握牢。
启门?合门?的声?音接连响起,那身猎猎的红衣很快消失在眼界里。
她都未来得及问,他?叫她等着?,是等什么呢,是等身上的墨迹干了她就可以离开,还是要等他?回来为止?
知知愣愣地铺开桌上的玉白宣纸,心神始终动荡难宁。
衣衫还没穿妥,她不敢穿,便只好生生受着这刻骨的秋凉。
僵硬的腕子才要抬起,一颗委屈的泪滴先啪嗒掉在了纸面上……
忍到现在,当真是极限了。
然而,一边哭,却教知知发?现了,案角还放着几张小公子遗留下的书帖,没全部带走。
而这教小公子用以临摹描红的范本,似乎正是殿下的亲笔。
一个荒唐却无绪的念头,忽在知知脑中生起。
…
萧弗独自往来宫中,向来不会坐车,只亲驭一匹千里快马,来去轻便?省时。
反倒是那传讯的内侍官,落在了后头。
虽说事?关小皇帝,但萧弗清楚,小皇帝宫中内外,都是他?的人手,若真?的出了什么事?,也断无他消息不通的道理。
他?其实并不急于动身。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今日书斋内,面对?小姑娘时,他?远没有表面那般气定神闲。
在她面前,他?的所作所为,都快要脱离理智的掌控。
既然如此,暂时离开自静一二,也不失为良策。
至于是钟氏来请,还是李氏有请,则根本无关紧要。
可瑞雀宫中,钟氏不这么想,只当是自个儿的说法奏了效,见萧弗来的这样快,欣喜地着?人看?茶,笑道:“本宫不说事?关凛儿,想见殿下一面都不易。”
萧弗连座也不曾入,只漠然立身:“看来陛下无事?,是太妃有事??”
小皇帝与钟太妃不算亲近,严格意义上来说也不是钟太妃养大的,只是那一分血脉的牵连,终究是断不了的。
因而即便?小皇帝登基后,未尊生母为太后,不知情的平头百姓,也只以为是小皇帝还不曾临朝亲政的缘故。
钟氏却知道,她这儿子什么都听萧弗的,想要入主长乐宫,还得从萧弗下手。
钟氏道:“殿下可别怪本宫,本宫也是为人慈长,没了法子,才出此下策。”
萧弗淡淡揭眼。
钟氏从位子上走下来,她虽然比眼前这位摄政王略长了几岁,但每每见他?,总是有些发?憷。
今日这一身霸道的红服,更是晃眼又凌人。
钟氏悄悄打量了一眼他?的神色,格外柔和地道:“让殿下见笑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本宫有个侄女,想必殿下也见过,她去岁才及笄,兄长就急着?给?她相看?起人家了,可我这侄女说什么也不愿意嫁。”
见萧弗不言,钟氏心里也没底,可话?都说出去了,只能继续道:“她啊,最是温柔娴静的性?子,这次却宁可违抗父命,罚跪宗祠,都不愿意低头。还是我把她叫进了宫,好一番盘问,才知道个中缘由。”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以为萧弗怎么也该有点反应,钟氏便等着他开口询问详实。
谁知萧弗薄唇一动,似无半分兴趣,冷眼问:“说完了?”
钟氏剩下的话便卡在了嗓子眼。侄女貌美,也算闻名帝京,求娶的人早早踏破了门?槛,但她却偏偏属意这最高不可及的摄政王。钟氏听闻后,自是喜忧参半,喜的是也许可以拿这桩亲事?作筏子,同萧弗结了姻亲,搞好关系;忧的自然是这位摄政王殿下极难相与,城府深沉,并不是个轻易好攀扯的,不近女色不说,还有一桩陈年的旧婚约。
钟氏踟蹰了一番,正待说什么,低头却瞥见萧弗肃红的袖口,站着?一点白腻腻的粉末。
瞧上去,竟颇像女子的脂粉。
第33章 赏梅
钟氏心里犯了嘀咕, 袖口这样的位置若能沾上女子的脂粉,那多半是有过亲昵的行举。
可摄政王的不?近女色绝非虚闻。难道是她看岔了?
罢了,这也不重要。
钟氏隐隐约约觉察出?萧弗的不?耐, 可好容易才请动他这一遭。她便定了定心继续道:“殿下,本宫那侄女前阵子犯起痴来, 还非要跑到殿下府上给小公子授课, 没给殿下添麻烦吧?”
“钟太妃。”萧弗一手负于?身后,一手袖垂, 并不?拿正眼去看?钟氏,喉中凉薄无边的一记嗤笑?, 就让钟氏遍体都?寒森森的。
“是觉得本王很闲?”
钟氏碰了这一鼻子灰, 脸色瞬时不?好?看了……若按照前几日意娴说的, 不?应该如?此啊!
钟氏做妃子那会儿并不是什么高位, 倘若不?是她?的凛儿登基,她?如?今被发?配去守了皇陵都?说不?定。因而这些年以来她?在人前总是有意树立威严。可唯独对着萧弗,她?是真?没半分胆量。
至此,钟氏回到了位子上, 也不再说那些车轱辘话。只凭着一口气?强撑着,咬咬牙道:“那安国公的长女至今下落不明,就算侥幸回来,也未受过世家?贵女的教养, 或许都?不?是完璧。殿下又?何必白白为情义所累?我家意娴的品貌放在整个帝京都?是排的上号的, 对殿下多年又?痴心不?改,为殿下做到了这般地步。人非木石,殿下何不?考虑考虑?”
萧弗缓缓复述:“人非木石。”
他声色俱冷:“可惜本王与太妃口中痴心女子, 连相识也算不?上。彼之痴诚,若在于?我, 未免太过廉价浅薄。倘再论品貌,本王也已有一房美妾,他人,恐实?难入眼。”
美妾?!钟氏心里陡然一咯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那袖口的脂粉,果然是……
“至于安国公长女,国公乃朝之股肱,太妃还是,”
钟氏还懵着,萧弗已一振袍袖,转身出?殿,留给她千钧二字。
“慎言。”
钟氏见他头也不?回地离去,气得死死攥着花梨木椅的扶手,吩咐道:“去打听?打听?,摄政王何时纳了妾室。”
她?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物,竟让她?钟家?的女儿都要沦落到难以入眼的地步了?
要知道当年她若不是凭借美貌,也没机会诞下皇子。她?的侄女,不?说绝色,也当得起一声仙姿玉貌。
内侍官领了命才要动身,钟氏又叫住道:“把意娴也叫进宫来,前儿她?不?是才说有进展了!”
若不是信了侄女的话,她?也不?至于?这般冒进。
毕竟是一介深宫妇人,消息闭塞,钟氏也不能时时与家人通气?,还是前两日晚上,趁着节前赏赐东西的机会,顺道让人寻了侄女去问。侄女那时分明志得意满。
钟氏这才急着请萧弗过来,想着再趁热添上一把火,尽早成事。如今这却算怎么回事?
…
因进了宫,萧弗顺道便去了太极殿看望小?皇帝段凛。
偌大的宫殿中雅雀无声,宫人们垂头不?语,噤若寒蝉。
只小皇帝端端正正坐在案前,正在读《韩非子》。
萧弗给他准备了许多讲帝王心术的书籍,既要学仁政爱民,也不?能不?懂驭臣役民之道,除了跟着太傅学习,小?皇帝每天空下来,最主要的事就是读书。
见萧弗来了,小?皇帝立马扑到他身前:“母妃叫阿兄进宫,是不?是想把表姐许配给阿兄?”
因萧弗是异姓王,小?皇帝若称他为皇兄、皇叔,都?不?大妥当,若是和别人一样喊摄政王,却又?失之生疏,索性就如?萧别一般,一贯以兄长为称了。
萧弗看?他人小?鬼大的样子,低头道:“你消息倒是比你母妃灵通。”
“凛儿可没打听。”小皇帝不?满道,“是凛儿猜出?来的,之前母妃叫表姐进宫用膳的时候,就在聊阿兄。”
萧弗眼神更为渊沉。因小皇帝戴着冠冕,本欲抚他发?顶的手掌便改放到了他肩上。
“好?好?念书,无须管其他。明日鸿英殿议事,一道来听?。”
说罢要走,小?皇帝忙拉着他,却是支支吾吾了半天,眼巴巴抬头道:“阿兄是不是忘了什?么?”
萧弗回身,挑眉,很快想起:“是中秋的花灯?”
日前中秋将近之时,小皇帝因嫌每年中秋都只能登上鼓楼,空自眼馋地对着万家?灯火、听?着语笑?声如?沸,说什么都要出宫一回。听?说萧弗中秋告了假,更是对着他千求万求,哀哀可怜。
萧弗难得心软,便告诉他身为天子注定诸多受限,不?可随意出?宫,但他可以带一只灯会上的花灯给他。
把小皇帝高兴坏了。
小?皇帝见他分明记着,愤愤道:“前两日不是说好的,我乖乖地不?想着出?宫玩,阿兄就给我带宫外的中秋花灯,阿兄失约了!”
萧弗眯眼想,失约的可不是他。
他总不能一人去逛灯会。
不?过毕竟是答应了小?皇帝的事,萧弗走之前还是同他说:“今日传召突然,明日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