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细
昨夜不愿与他亲近,原来是?为?了一早出门,去宫门外候着她的孟大哥高中状元的喜讯?
是否还要与那人来个相?拥而泣,以贺他多年苦读云开月明?
她知不知道,但凡他稍欠一点雅量,提前与主考官打点一二,任凭她的那位故人再学富五车、见解不俗,都无缘魁元之位了。
也就是?打定了他做不出这样的屈才之举罢了。
萧弗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吩咐轿仆立刻打道回府,然而他在惊讶如今自己竟如此锱铢必较之余,也想到了,若是?真的这么下令,小姑娘说不准会下轿徒步走去宫门口。这种?傻事,她一贯最会为?之。
趴在轿子侧窗上的知知还不晓得殿下竟然把她去看状元这桩事,和?昨夜不愿与他同寝联系在了一处。犹辩解道:“才不是为了见谁……往年这个时候,阿爹都会带妾去看的,这样几?年才一次的盛事,妾也想沾沾喜气。”
既不能?遣她回去,萧弗也懒作这种口舌之争,也不再与她说话,就这么到了宫门口,越过那群挨挨挤挤等着见证状元诞生的百姓,进了宫去。
辰时三刻,一手举着御旨的宦官终于出来了。
事实上,每回公布状元都会赶在辰时,而殿试又会安排在寅日,寅日辰时,正是?虎日龙时,这状元之榜,也就有了龙虎榜的意头。
最先公布的是探花郎的名字,今科探花的名字还没念出来,百姓们就沸腾开了,探花郎一贯都是?容貌佼佼者才能?任之的。知知还真有些担心,万一孟大哥是这五个里头唯一一个年轻好看的,那些主考官便定了他做探花郎怎么办?
只听那宦官尖着声喊:“肃静——!”
他继续在万众的目光底下朗声念道:
“今科探花,崔时问,年二十,幽州人氏。”
“榜眼,林豫……”
“状元,孟青章,年十八,京州人氏!”
二十的探花,十八的状元?
乖乖,百姓们屏息听完,一下子惊呼声雷动,一迭盖过一迭。
而宫门之内,位列三甲的三位士子互相拱手道贺,礼数周至。而后?以孟青章为?首,三人一齐朝外走去。
个个昂首伸眉,意气风发,走出这道宫门,就有无数的赞誉等着为他们加身,自此?一路鲜花着?锦,直上青云。
林豫和崔时问都停在了百姓面前,好让人们记住他们的样子,这也是?本朝惯例。
可就在百姓们浪潮一样奔袭的惊呼声里,唯有孟青章从容举步,一步步走向站在人群之外的女子。
林豫道:“孟兄,走这么快做什么?”
他不知的是?,若非耐住性子,孟青章恨不能拔足狂奔,奔向他心之所向。
此?时的他,全然不查身后?不远处,年轻而威严的摄政王也走了出来,就负手驻立,凝着?眉看他朝人越走越近。
知知下了轿辇后?,就特意选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站着?,然而无论孟青章还是?萧弗,都第一眼就发现了她。
日光下,她珠肤雪面,如浴圣光。脸蛋被绒裘的一圈领子簇拥着?,好似新发的花萼,无辜地?娇艳着?,让人于白雪中得见春光。
而今知知如愿听到了孟大哥高中状元的御旨,于愿已足,便想着?离去。
赶在她上轿前,孟青章一如那回在兰园一般,佯装不经意地?从她身侧走过,悄与她道:“借一步说话。”
第54章 诉衷情
要想在这样的广街大道上掩人耳目, 还是和眼下最炙手可热的状元郎一起,靠躲显然是躲不开的。
知知只能走到了最热闹的卖花伞的摊子前佯装挑选,孟青章便也跟着一同?混迹在摊前?的客人中。
知知撑开了一顶桐油花伞, 遮在两人身?后?,悄悄凑过去?问?:“孟大哥要与知知说什么?”
孟青章见她这鬼鬼祟祟的样子, 忍俊不禁, 只顾着看人,差点都把要说的话忘到了脑后?。
慢了两拍方道:“想问?你, 三日?后?状元游街,知知可会来看?”
知知正不动声色望望左右两侧, 巡看了一番, 没见有什么人注意到他们的, 听孟大哥这么问?, 猛然转回了脑袋,用力点头:“会的,这么重要的日?子,知知一定会去的。”
孟青章得到了想要的回答, 对知知伸出手:“拉钩。”
知知小时候总缠着孟大哥拉钩。比如他答应带她去看农夫伯伯在田里捉泥鳅,知知就要同?他拉钩,还有他说要教她怎么把糖纸折成纸鸟,她也要和他拉钩。
可知知没想到, 都这么大人了, 孟大哥还会同?她玩拉钩的把戏,分明他们已经好些年没拉过钩了。
不过她还是飞快地伸手和他勾住小指,以大指按印, 拉钩上吊,两不欺违。行云流水的一套后?, 就又紧张地把手放回了袖中,动作敏迅极了。
这样应当无人瞧见。
知知笑了笑,忽有种重回孩提时光的满足感:“这样可以了吧?孟大哥还有别的事么,若没有,我?要早些回去?了。”
她指指伞后?,意思是那里还有王府的轿辇在等她。如今到底不比从前?那么自由了。
孟青章如何不知她的顾虑,一旦被人认出她和他的身?份,她就会被推上风口浪尖,他解囊取银,买下了她手中这把花伞,而后道:“等等说不定又要下雪,别淋着。”
可说完他就自嘲地笑了,他这是说了什么胡话?她坐着轿辇来,又怎会需要一把多?余的伞来防风雪?
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知知,我?想说的是,王府终究不是好归宿。从前?布衣白?身?,我?不能自私地要求你跟着我?吃苦,但?日?后?,不管是状元夫人还是官夫人,又或者诰命夫人之尊,我?都愿为你争取,你若点头,孟青章此生只你,再无他人。”
他说的极轻,但没有一个字含糊,知知全都听清了。
她几乎不知道该作什么反应。可她确实没法应答,他说的那些什么状元夫人诰命夫人,知知根本就没想过!
孟大哥竟然想娶她?
“我?……”
知知越发低下桃腮,害怕自己诧异的神情会伤害到孟大哥,她一慌张就喜欢有些小动作,无措地捏着伞柄一圈圈旋动,真真要把伞面?转出了花。
小时候知知身边那些小姑娘不是没有说过,日?后?要是能嫁给孟大哥这样的人,那就是顶顶好的姻缘了。
可知知从来就把孟大哥当?做大哥哥,她既这么叫他,自然也是这么想的。
见知知这般呆滞着垂眉不语,孟青章也有些怕说的太突然令她难做。
但?他作为男儿,对心爱的女子表明心意,从不是为了逼她选择,而是为了告诉她,她永远有别的后路可走。话既说到了,他便可以无憾无悔。
他往后?走了两步,走出伞外:“不必现在就告诉我?愿不愿意,我?等得起,不管等到几时。”
知知犹在为这突然其来的自陈愣着神,不知如何是好,孟青章就走进了漫漫的人海。
她也跟着呆呆收拢了伞,心神无主地朝车辇方向走去。
她人没在,轿辇上的帘子也就没拉起来,大咧咧地拨在两边。
于是,知知走到辇前?,还没靠近,仅仅是远远地走到了面对着轿辇的地方,就看见了坐在上面?的人。
一派闲逸之姿,却穿着最庄严权威的朝服。
知知一下子清醒了,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也顾不上再想孟大哥究竟为什么要说那番话,是真的喜欢她还是为了让她离开王府了。
她在殿下的注视下回到了车上。
轿辇不比马车地方大,座位类同?一条长椅,若是不与殿下挨着坐,她就只能坐在他脚边的空地上。
那自然还是殿下身边好一些。
萧弗已张开一臂,等着她靠上去?。
其实知知现在已不算多怕殿下了,怎么说也比从前?坦然几分。
可她这两天绞尽脑汁在想离开的法子,总要少牵连他人一些才好,见了殿下就格外怕教殿下看出端倪。
更何况,孟大哥刚刚与她说了那样的话……这才是最骇人的。
知知拘谨又僵硬,分明?想的是乖驯地坐在殿下身边就好,可不经意就束手束脚起来,背都不敢沾上椅靠,更别说殿下的臂袖。
车仆们都已听令起驾,为了不靠上殿下的手臂,知知就那么上身?直愣愣地颠来颠去?,左右摇摇摆摆。萧弗好笑地把她一揽,按进了怀,气也消了泰半。
知知原怕说多?错多?,万一让殿下看出她心里装着什么事就不好了,故而没想和殿下有什么交流。如今两人都拥在一处了,到底不得已开口:“殿下何时来的?”
萧弗抱到了人,嗅到了她鬓发间似有还无的茉莉花气,装出来的闲情逸态竟也有了八分真。
“不久。”他答。
就在听到她的孟大哥说要给她挣一个诰命夫人的时候。
他特意多?待了片晌,却迟迟没听到她的拒绝,这才冷着脸走了。
萧弗不算久经情场,但?他也是男子,是男子就天生有男子的敏锐,知道孟青章那番话对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来说杀伤力有多?大。
那厮说的这般好听,他的小姑娘,真的能经得住诱惑吗?
今次车上许久未有的疏离,是不是就是因听信了那些花言巧语?
萧弗垂目,这些话他不会直接问她,那未免太刻意,太没气量,可他是真的想知道,在她没有拒绝那人的时间里,她在想什么。
他走后?,她又回答了什么。
这么想着,他越搂越紧。
知知却因这反常的力道害怕起来,殿下虽不会做出什么生拉硬拽、强人所难的事,可夜半的帐子里总会有个没轻没重的时候,那时不管是抱她还是亲她,都分外的用劲,知知总是为此感到害怕,就像现在。
她不禁仰头想去看殿下此刻的脸色,分辨他到底为什么突然加了力。
如此就抬起了春云雪蕊的面庞,从羞低怯隐,到足以令人一览无遗,动人而震撼。
萧弗想也不想就衔住了那一枚娇怯欲张的檀口,于对视的那一刻。
她不知道,她的眼神,她欲说还休的唇舌,都是莫大的勾引。
知知本是硬着头皮上的车,哪还记得要拉好车帘,如今才想起来。
一面?呜呜地抗议,一面?想要去?扯那帘子,萧弗却不许她乱动,把她好不容易要够到帘子边角的那只手又按了下去。
两边挽起的帘子哪里够挡住人,前?面?的行人只需一回头……
和这次比起来,从前?殿下轻薄她的时候都不算什么了!
知知是真的急了,这回她眼前?就是帝京的街道,两边就是叫卖的摊贩。知知每看见一个人,就害怕那人会转头也看见她。她开始用手推他,用脚替他,可殿下就是铁了心要这样堂而皇之地,变本加厉地欺负她。
知知差点就想哭了,生生忍着了泪,身?子越发软下去?,心里就更加乱作一团麻。
最后?,她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就对准殿下的唇肉,狠狠咬了一口!
萧弗终于放开她了。
他带着审视的目光,从她带着一痕薄薄血色的唇,看向她烟水濛濛的眼睛,最后?是她蜷曲的手指。
他用手背抹了一把,嘴唇果然破了,她唇上就是他的血。
“出息了。”他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