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屋里的星星
其实归秋也不知何时变成这幅模样。
最初把陆淞调到翊和宫,只是娘娘要调查陆淞和云姒的关系,初见陆淞时,归秋也有点惊讶,毕竟和其余宫人相比,陆淞的模样的确算是突出。
娘娘有心刺激云婕妤,特意把陆淞调到身边伺候,中秋宴时也带上了陆淞。
那年中秋,娘娘忙碌许久,染了些许不适,但宫宴后,皇上就去了坤宁宫。
娘娘总担心宫宴办得不好,把扫兴,什么都没说。
归秋记得那晚是陆淞守夜,翌日起来时,她听说娘娘夜中醒了一次,应当是身子不适,但归秋也不知那一夜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后来,娘娘待陆淞明显不同。
一年有余的时间过去,事情逐渐演变成现在这种模样。
归秋从一开始的胆战心惊到现在变成了亲眼目睹时都能置若罔闻,甚至,她偶尔还要替着遮掩一些。
但即使如此,归秋心底也隐隐有点担心。
其实应该不止她一人担心,娘娘应该也存了警惕,否则,也不会让她一直盯着陆淞。
甚至,娘娘不许陆淞独自离开翊和宫,来了行宫后,也同样不许陆淞离开宝相楼。
陆淞当真全然恭顺么?
一个宫妃顶多能带两个奴才出宫,德妃只带了归秋和陆淞,待夜渐深,德妃抬眼,让归秋下去休息。
归秋刚要转身,德妃又叫住她:
“刘氏还住在淬赏轩?”
归秋迟疑地点头:“刘氏如今身份尴尬,下面的人估计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德妃困恹恹地打了个哈欠,她声音透着点懒怠:
“人被逼到绝境时,难免会失去理智,本宫不喜欢冒险,找个时机让她闭嘴。”
陆淞低垂着头,什么神情都看不清。
归秋却是一点不意外娘娘的交代,低声提醒:“皇上将您禁足,想来对娘娘也是有一点怀疑的,宝相楼最近不适合有动作,还得等等。”
德妃点头,也不在意时间早晚,只叮嘱了一点:
“总归,让她不要说话。”
*********
祁贵嫔被铜芸扶回绥钰苑,就一动不动地坐在软塌上,她许久没有说话。
外间的日色逐渐变暗,一点点敛去光线,殿内黯淡下来,稍等了一会儿,才恢复了一些光亮,是铜芸点燃了红烛。
铜芸回头,在祁贵嫔身边蹲了下来,她张口:
“娘娘……”
声音忽然顿住,因为祁贵嫔不再是容昭仪,她也不该再叫娘娘了。
祁贵嫔蓦然闭上眼,两行清泪悄无声息地落下来,她咬声:“我如今算是什么娘娘。”
铜芸噤声。
许久,她才找回声音:“您在奴婢心中,一直都是娘娘。”
她不再纠结,道:
“事已至此,娘娘难道要一直颓废下去?德妃不想让当年的事再有知情人,一心想让娘娘闭嘴。”
“娘娘这般颓废,恰是顺了她的心意。”
铜芸抬头:“娘娘,小公主还在宫中等着您回去,您不能倒下。”
铜芸的话如一根刺硬生生地扎在祁贵嫔心底,她觉得疼,却不得不听。
祁贵嫔深呼吸了一口气,她偏头,擦了擦眼泪。
铜芸说得对,她还有小公主,不能颓废下去。
不就是贵嫔么?
皇上才登基时,给她的位份也不过是贵嫔,不过是把来时的路再走一遍,她膝下还有小公主,没道理这条路会比先前更难!
铜芸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
“奴婢总觉得皇上话中有话……”
祁贵嫔一顿。
铜芸低声:“皇上说娘娘高位许久,失了平常心,奴婢在想,皇上也许并不觉得今日一事是娘娘的错,但证据确凿,皇上不能不罚娘娘。”
“娘娘三翻四次出了差错,即使娘娘不是真凶,也得担上一个治下有失的罪名。”
铜芸总觉得,皇上口中的平常心,不是指娘娘善妒从而做出一系列错事,而是说娘娘自从高位后,太过安然享乐,从而失去了该有的谨慎心。
娘娘曾不是昭仪时,再得宠也记得小心谨慎,殿内何时出现过这么多的差错?
皇上的确重视皇嗣。
但长春宫被钻得都是空子,皇上怎么放心让娘娘继续照看小公主?
今日丢了贴身的簪子,娘娘一点都没察觉,来日有人在殿内谋害小公主,难道娘娘就能察觉了?
祁贵嫔人怔在原地,她不是个蠢人,只是被情绪蒙蔽住双眼,铜芸一提点,她就瞬间了然铜芸的意思,她抬手捂脸:
“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原来他给她降罪,除去因云婕妤落水动怒,剩下的也是因怕她照顾不好小公主。
成也小公主,败也小公主。
不论好与坏,皇上可有真正地把她看在眼底过?是没有过,还是看得清却不在意?
祁贵嫔在哭。
铜芸却不知她在哭什么。
********
行宫内委实安静了两日。
容昭仪被贬位,如今变成了祁贵嫔,德妃娘娘又被禁足,在行宫中剩下唯一比云姒位份高的只有静妃娘娘,偏静妃娘娘又是个深居浅出的,一下子,云姒就成了剩下妃嫔中位份最高的那个人。
管理权自然而然地移交到了云姒手中。
云姒乍然得知这件事时,人都懵了,她和秋媛对视一眼,忍不住看向来传消息的许顺福:
“公公,您说什么呢,我没听清。”
许顺福被她叫得忙忙摆手:“您还是喊奴才名字吧!”
话是这般说,许顺福还是重复了一遍适才的话:
“皇上说,让您看管一下来行宫的这些主子娘娘。”
云姒惊愕地瞪大了杏眸,她指向自己:“我?她们能听我的?”
这种狐疑的语气,让许顺福苦笑一声,他压低了声音:
“姑娘,您是不是忘了,如今您贵为婕妤,是在行宫中除去德妃和静妃外位份最高的人,德妃被禁足,静妃身体不好,您不接手这管理职权,谁来接手?”
婕妤位份再贵重,但在御前人眼中,终究是姑娘来得亲近一点。
许顺福有点失了礼数,但却是真心实意地和云姒说这句话。
云姒呃了一声,半晌没说话。
她能听懂许顺福的意思,但正是能听懂,才会觉得懵,或者说是觉得有点始料未及。
许顺福见她听明白了皇上的吩咐,才换了话题:
“这一路上耽误了很多政事,皇上还在勤政殿忙碌,但皇上心底惦记着您,让厨房给您备了参汤。”
云姒从床上坐起来,她嗓音还有点闷:“公公替我谢过皇上,也替我带一句话给他,皇上这般辛苦,就不要费心思在我身上了,我都替他觉得累了。”
许顺福忍不住笑了一声:
“婕妤放心,奴才一定会把话带到的。”
许顺福也真的把话带了回去,闻言,谈垣初只嗤呵了一声:“要真不惦记着她,她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呢。”
许顺福替云婕妤说的一道公正话:
“皇上,婕妤也是心疼您,怕您太过劳累。”
谈垣初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他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扫了一眼桌上堆满的奏折,本来想去看一下女子的心思顿时歇了去,他头疼扶额:
“让户部尚书来一趟。”
许顺福郑重应声,恭敬地退出去。
颂雅轩。
许顺福离开后,云姒从床上起身,她杏眸轻眨,问秋媛:“他让我管着妃嫔,但我要做什么?”
云姒从未接触过这些,一时间有点一头雾水的。
秋媛很少见过她这么茫然,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有事情,会有人来告诉主子的,主子不要自乱阵脚。”
许顺福来的同时,送了一份名单过来,上面记录了这次前来的妃嫔和妃嫔所居住的院落名,也带行宫的管事的给云姒瞧了一眼。
他们要在行宫待上一段时间,云姒身上的担子不算轻。
等一切忙完,秋媛才看向云姒,她替云姒披了件外衫,叹了口气:
“主子怎么什么都不告诉奴婢,还以身犯险,您都不知那湖有多深,怎么敢掉下去的?”
云姒垂眸,铜镜中映出女子柔和还透着病色的脸颊,她声音很轻:
“这岂是我不敢就能躲得过去的?”
至于为什不告诉秋媛。
“事情发生得太紧急,我都还处于惊愕中,便没来得及告诉你。”
秋媛点头,忍不住道:“这一趟行宫避暑之行,对主子来说,真是多灾多难。”
受了一路的苦,到了行宫,就又遭遇落水。
几乎没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