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妖妃兮
他现在想要杀一个,什么也没有的公主轻而易举。
“什么也没有看见吗?”苏忱霁轻声呢喃,脑中想起了梦中发生过的事。
梦中闻燕娇曾在暗地欺负过沈映鱼,又将她送至太子的手上,最后导致了她惨死在狱中。
虽还未曾发生,但他现在想要杀了闻燕娇。
苏忱霁神情漠然地抬手,可刚举起手下杀令,脑中忽地想起了之前沈映鱼说过的话。
她不让他成为手染鲜血的恶人。
是不是就是因为他不听话,所以她才会不要他?
闻燕娇察觉到一股杀意,虽然很快就消失了,但她却还是忍不住颤抖。
苏忱霁缓缓松手,呼吸紊乱,垂下头平静地道:“殿下,我想杀你。”
“知、知道。”闻燕娇以为他要杀自己,结果却听见他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她茫然又紧张地捏紧了手袖,没遇见过杀人之前还好先提醒的。
苏忱霁神色冷漠地压制杀意,居高临下地看着跌落在地上的女人,询问道:“能有什么法子让我不杀你吗?”
什么法子不杀她?
闻燕娇哆嗦着抓住裙摆在脑中疯狂想,最后忍着恐惧道:“卞挞可汗欲要寻续弦,我、我可以去。”
眼前的人是不折不扣的疯子,而且他现在对她不加掩饰地散发着杀意,不去卞挞,她在晋中也活不了,还不如和亲远离晋中保住一条命。
但她不知道卞挞脏乱差,其民俗风情更是骇人听闻,那里的民风紊乱,权利至上,高位之人可肆意将人当做牛马。
特别是如今的卞挞可汗从未将人当做人看,连亲妹妹与侍妾都能随意犒劳当做给士兵的奖赏,前几任妻子亦是如此。
卞挞可汗已经死了数不清的妻子,所以她选择去卞挞,只有一条路。
以为是寻到的活命机会,实际却是主动前去,受尽折辱后当牛马。
苏忱霁轻声询问:“殿下考虑好了吗?”
闻燕娇见他轻易松口,忙点头:“考虑好了。”
苏忱霁颌首:“如此,那便预祝殿下与可汗百年好合。”
还是没有办法放过这些人。
都该死的,但他又不想让她死得太轻松了,也要这些人受尽百般折磨而死。
闻燕娇从地上爬起来,一眼都不敢看他,转身便跑了。
苏忱霁望着她仓惶飞奔的背后,又想起沈映鱼死后的模样。
不再鲜艳,凋零、腐烂,被蚕食得血肉模糊,瘦得只剩下隆起的肚子。
以前她说地牢好多虫,问他为何不来救她。
那时他的映娘多痛啊。
太子死得太早了,李洛川死得太轻松了,他是真的后悔。
无处宣泄的情绪越发深,他最终忍不住颤着手,撑在树上喷出一口血。
鲜艳的血斑驳地洒在地上的石板上,梧桐树似被震落下一片叶子,轻飘飘地盖上。
立在树下的少年面色苍白如鬼,唇上沾着点点艳色,绮丽又凄惨,却一反常态地弯着嘴角。
现在梦中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如果是前世,那他已经打破了结局。
她一定还活着。
他要找到沈映鱼……
第73章 晋江独发
皇城。
琉璃宫中, 穿着明黄龙袍的小皇帝又哭又闹地折腾,死活不愿意学那些帝王该做的事。
陪伴在小皇帝身边的大伴无法,只得派人去请苏相爷入宫。
暮雾蔼蔼, 青瓦翘梁上铺着厚厚的积雪。
雪中行过身着一袭红裳的少年,脸上似带着怜悯, 但瞳孔却是空荡荡的沉色,恰如落凡尘的堕仙。
随行的太监撑着伞, 将人引至皇帝内殿。
殿顶是刻着盘龙的红漆梁柱, 水晶玉璧上镶嵌着青铜羊角罩灯, 几百年的宝物堆砌, 让此处显得格外的奢靡富丽。
而此刻里面正乱成一团。
不少的太监劝解声,以及小孩不情愿的哭喊声, 交织在一起形成令人生厌的杂音。
“朕不看,不看, 快拿走!”
七岁的小皇帝坐在批阅奏折的书案上, “滚,滚滚, 都给朕滚,朕不要看,信不信朕将你们都砍了!”
“哎呦陛下, 您就看看罢,此乃帝师吩咐的, 您必须要看完。”太监们苦着一张脸,对不配合的小皇帝满是无奈。
帝师是苏忱霁,他如今虽位列百官之首, 宫中的人依旧习惯和小皇帝一样,称之为帝师。
小皇帝没听见, 大哭着将上面的奏折都扔在地上,表现得十分抗拒。
“不要,不要,都拿下去,朕不要看……”
鹿皮祥云镶边靴子踏进来,小皇帝余光似瞄到一抹艳丽的红,身子一僵,话卡在喉咙吐不出来了。
“陛下不想看什么?”温和又清冷的声音徐徐传来。
来人披着一袭暗红狐狸毛领大氅,里面穿着同花色衣裳,大氅领口的白毛衬得他的脸妖冶异常。
苏忱霁缓步走上前,弯腰捡起地上的奏折。
小皇帝身子浑身紧绷地坐在案上,颤着音道:“就、就是上面都是写帝师的不是,朕、朕不喜。”
当朝的所有人都知道,苏忱霁时常拜访各处的神佛古寺,每次前去一座古寺,便必须在里面待上两天两夜。
苏忱霁一手掌控着朝政,不少奸佞之臣欲要讨好他,大肆在盛都建造佛寺,甚至地方不够用了,还要霸占田地来建造。
前几日苏忱霁下令,关押了这些霸占良田的佞臣,故而最近弹劾正盛。
小皇帝本就害怕碰见有关苏忱霁的事,如今只要打开奏折便是他,惶恐不安得连夜难眠。
因为他曾看见过帝师杀人的画面。
一开始他的确对年纪并不大的帝师格外的信赖,再加之有之前救命之恩,更是越发仰慕。
所以当时他偷偷从宫中溜去了苏府,但在无意间看见了极其恐怖的一面。
周围都是被暗卫弄得一塌糊涂,勉强看得出来是人的尸。
暗卫在询问地上的尸:“人在何处?”
身着红裳的少年白玉净脸上飞溅着鲜艳的血,似在痴迷地凝望,完全不似真人该有的神情。
“还不说吗?”他仰头问暗卫。
暗卫看了一眼几乎成泥的人,摇摇头。
他瞳孔空空的带上斯文温柔笑:“辛苦了,还是我来问罢。”
那人都不知死了多久了,还能问?
当时小皇帝看呆了,双腿发软,倏然跌落在地上。
‘噗通’的一声。
苏忱霁颤着还洇着血珠的眼睫,闻声缓缓地转头。
看见跌落在地上眼神直直的小皇帝,他眼中渐渐有了丝情绪,嘴角往下压,“陛下怎么来了?”
小皇帝讲不出话,浑身都哆嗦着。
那一刻小皇帝感觉自己快要被吓晕厥过去了。
幸而他似并非要一个回答,后知后觉地垂下头,修长白净的手上都是血,周围也是滴答着流淌了一地。
“脏了。”他眨了眨眼,轻声又茫然地呢喃。
她说不要在手上染血,现在好多,怎么会染这么多?
染上这般多她看见一定会训诫他。
但他在这里等了好久,从被飞溅上第一滴血开始,就期盼她的出现。
她没有来,他也寻不见她了。
究竟是去哪里了?
哦,想起来了,沈映鱼跑了。
苏忱霁茫然地看着手上的血,无不彰显着他的肮脏,所以她才会跑,是嫌弃他太脏了。
明明已经很克制了……
他的眼眶微酸,心似乎揉成了一团。
接着小皇帝就看见对面的少年,斯文柔和的面容如同神龛般寸寸破碎,抛洒的珠泪不断从漂亮的眼中往地下掉。
少年抬着漂亮得惊人的脸,露着似泣非泣的表情,竖起染血的食指虚放在唇边,诚恳地道:“陛下别告诉她,我不是故意让手变脏的,也没有对旁人动手,他抢人的刀自杀的……”
看起来格外脆弱无助,而躺在地上成为一滩浓血的是,之前跪在寺庙中忏悔的瑞王。
苏忱霁实在寻不见沈映鱼的去向,所以想要再求瑞王,结果刚去古寺就发现瑞王欲要自杀。
瑞王不能死,不然沈映鱼便彻底没有踪迹了,所以他将瑞王自杀割破的身子拖回来审讯。
可回来后就变成如今这样,浑身都是血。
小皇帝不知道地上究竟是谁变得一塌糊涂,但从那时候开始便知晓了,平日看起谦逊斯文的帝师,其实是个疯子。
所以现在小皇帝只要看见苏忱霁,就会下意识想起那次所见的血腥。
水晶琉璃般奢靡富丽的大殿中,明黄龙袍的小皇帝浑身颤抖,而他对面的人正翻看着那些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