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妖妃兮
想起屋中的霉味,她微叹息。
当真是穷得只剩下这狭窄的院子了。
沈映鱼转身回屋,从灶上拿起破烂的竹篮子,想循着记忆前去外面的田坡上,寻些吃食回来。
忽然脑中好像想起什么了,眼眸微亮。
她记得自己从小,便喜欢收藏好看精致的手镯,还将那些珍贵的好玩意儿,都装在盒子中埋在树下。
当时远离晋中时,她对往后的日子已生了绝望之心,所以并未将那些东西带走。
好像就藏在被烧掉旧宅,后山的一颗小树下。
苏忱霁如今年岁也不小了,八岁早已经到上私塾的年纪,而且目前日子上也急需。
如今她倒是可以前去寻出来,挑拣些好东西拿出去典当,日子应该会好过些罢。
但沈映鱼很快又想起了,晋中距离此地甚远,光是坐驴车都需要些时日,更遑论是徒步而行了。
暂且先将眼前的日子度过罢。
天微霁,闲花淡春。
院子外有一方池塘,清浅绿叶支着垂吊的莲蓬。
莲子清如许,里包裹的大颗莲子,处理一下也可以食用。
沈映鱼多瞥了几眼,放下手中的竹篮,先将脸清洗干净,然后卷起裤腿,脱下布鞋,赤脚踩在石板上。
她小心翼翼地勾着里面的莲蓬,摘了几朵莲蓬后坐在石板上,将自己的脚晾干。
晨出劳作的村民也甚多,很快就有人识出了沈映鱼,开口打着招呼。
“映娘,这般早就出来了啊?”
沈映鱼偏头看去,住在东坡上的一对姓陈的老人,陈娘生前与此户人家走得最亲密。
“陈阿公,陈阿婆。”她明眸善睐地弯着眼,乖巧地唤着。
陈大福见状和一旁的人面面相觑,眼中皆看见诧异,好似今日的太阳从东边升起来了一样。
以往的沈映鱼,虽然是跟着陈娘到此地居住,但周身是矜贵富贵女的矜傲,十分嫌弃此地的粗俗。
方才他也只是相邻之间地打招呼,根本就没有指望能得到回应。
没有料到她竟回应了。
陈大福定睛一瞧,发现眼前的女子,似和平日有些不一样。
以往她都是蓬头垢面,颇有几分疯癫的意味。
但现在见坐在池塘边的少女,一身粗布麻衣,秀发挽在娟布中,留下几缕被露珠打湿。
虽瞧着清瘦,面庞却生得可人,雪肌透彻白净,与村中的姑娘大相径庭。
果真是锦衣玉食养过的,以前这张脸藏在污垢中不显,现在这样的面容出去,只怕是会引起外面那些个地痞流氓的目光。
心中片刻忧虑,到底与他并无太大的关系。
第3章 不饿
陈大福和蔼地道:“映娘这是要去何处?”
沈映鱼穿上布鞋,拿起一旁的竹篮,脸上挂着明艳的笑,道:“寻点吃食回去。”
这般说起陈大福就想起了,沈家还有个雪团儿般的小人儿,乖巧懂事,但就是碰上个不善待他的阿娘。
前几日他还遇见了苏忱霁,瘦小的个子,背着比人还高的背篓,说是出门为她寻吃的。
漂亮的小少年一身衣裳虽然整洁干净,但却破破烂烂的,身上还有被掐,被打过的红痕,瞧着可怜极了。
想到这里,他看沈映鱼的眼神略微有些变化,没有最开始的和蔼。
“忱哥儿年纪尚小,映娘偶尔也多关切他几分,毕竟如今就只剩下你们两人相依为命了。”陈大福善善劝解道。
这话恰巧说至她的尴尬之处,的确是如此的理,沈府自从被烧后,那些旁的亲戚知晓他们得罪了权贵,关系都撇不赢。
从陈娘死后,与沈府有关系的当真只剩下个苏忱霁。
若是连他也没有了,她便真的是孤家寡人。
沈映鱼点了点头道:“此事晓得,以前是我钻了牛角尖,日后不会了。”
这话并未使陈大福喜笑颜开,脸上表情依旧沉着,将她的话当做了场面话。
但到底是旁人的家事,他也不好过多苛责。
沈映鱼见此,心中也有了计较,以前她做的事确实过分,周围的街坊邻里几乎都晓得。
抬手拢了拢鬓角散落下来的碎发,她也不在此多留了,乖巧告别了两人。
沈映鱼挎着竹篮,继续往一旁的田埂走去,很快便寻到了一块薄田。
陈娘只有一人,所以也就只分到朝廷发下来的一块田,里面种着麦穗,边沿栽种三两白菜。
沈映鱼在心里再次喟叹一声,恐怕日后比想象中的还要清苦。
不过好在她曾经的绣工不错,寻个机会挑拣几个花样,再托人送去镇上换钱,说不定偶尔也能有些余钱。
昨夜下过雨,晨曦正好被金乌刺破了,驱散了春寒料峭,这边的房屋大多是独立的,羊肠小道上泥泞布满。
沈映鱼原路返回,路上恰好又碰上了陈大娘。
陈大娘和陈大福一样都是和蔼的人,许是没有后人,格外的喜欢苏忱霁这般乖巧的小孩。
随口聊了几句,陈大娘怜悯如今两人相依为命,家中什么吃食都没有,非要拉着着人,折身去屋里装了两大碗米,捡了几个鸡蛋塞给她。
沈映鱼自是推辞不接。
这里的鸡蛋都是珍惜物,基本都是拿去镇中换钱的,自己都不舍得吃,更何况是送人了。
“映娘啊,就拿着,别推辞了,孩子还小,多补补。”陈大娘满眼怜惜地说着。
想起了前几日看见苏忱霁,雪白的脸上都是灰败,已经十岁了,却还是一副七八岁的瘦小模样,真真儿是让人见之生怜惜。
以前的沈映鱼对他是不闻不问,她还是盼望沈映鱼如今想通些,对孩子好点,毕竟只剩下两人相依为命了。
“隔壁的乾哥儿也是十岁,都已经有几分大人身量了,忱哥儿现在才到他的肩膀下面,理应多吃些东西,这样日后才长快些帮你分担,寡女带着孩子始终是不安全的。”陈大娘苦口婆心地劝道。
这样一说,沈映鱼就有些犹豫了。
确实苏忱霁现在身子弱,旁人都已经显了身量,反而他这些年被自己迫害,瘦弱得似长不大的孩子。
“多谢大娘。”沈映鱼垂眸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在青菜中防止被磕碰到。
“大娘,这是我方才在池子中,摘采的新鲜莲蓬,用来煮粥熬汤最是清热解毒。”沈映鱼从竹篮中挑拣了几朵模样好的莲蓬,递给陈大娘的手中。
陈大娘本是不想收的,可看见眼前的人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眸中盛着雾气,分外的惹人怜爱。
忆起眼前的小娘子,年纪轻轻家破人亡,还要带个孩子,忍不住在心中对她起了怜爱之情。
“嗳。”陈大娘笑着,不再推辞地收了过来。
拜别了陈大娘,沈映鱼提着满满的一篮子,朝着屋的方向行去。
光线斜斜,好似一层朦胧的雾纱披在了她的身上,如梦似幻,如登仙界。
推开院子的门,沈映鱼这才发现身后一直有跟着个人,回头一看,发现是熟人。
这人是陈家村出了名的地痞流氓陈传宗,因为作恶偷盗曾被关了几次衙门。
他基本除了不杀人,什么都干过,前世好像是因为偷盗而被人打死了。
沈映鱼见到陈传宗,下意识蹙眉,心中浮起不喜。
想起自己方才因为太嫌弃身上的污秽,简单去池塘洗了脸。
以前油头垢面,无人发现她真实容貌,如今这般面容恐怕招贼人。
“看什么看。”沈映鱼横眉冷对地看着,俏生生的脸上满是气势。
陈传宗见是个凶娘子,也没有再逗留,暗自将这个屋子记下。
等人走后,沈映鱼不放心地将院子的门拴上,警惕地环顾周围的院子。
篱笆墙成年人很容易就能翻进来,恐怕并不安全,需要尽快先将院子砌高些。
怀着思虑,沈映鱼转身进了屋,推开门将竹篮放在灶上,翻了翻周围,片刻表情有些无言。
家中真的是穷得甚至连虫鼠都不愿来,又脏又乱,还潮湿得满是霉味。
怪不得前世自己好像有一段时间,吃苏忱霁做的饭,时常拉肚子。
想起当时还曾怀疑苏忱霁给自己下毒,对他越发的苛责,沈映鱼心中再次升起了愧疚。
怨不得当时他位极人臣后对自己问不问,任她死在牢狱中。
不过好在如今她好生待他,定不会重蹈前世的覆辙。
沈映鱼将手上的篮子放在坑上,将锅洗刷干净,用摘来的莲子煮粥。
她以前本是连生火都不会,可后苏忱霁人卖了,无人做饭,她自食恶果的一点点学会了。
中途在煮莲子粥时,沈映鱼进房间看了一下里面的苏忱霁。
见被子全被踢到地上,他雪团儿般的漂亮脸埋在自己的臂窝中,瑟瑟地躺在床上蜷缩着自己,像是有些冷。
沈映鱼见此摇摇头,遥远地看着榻上的小人儿,她表情有片刻失神。
依稀记得他位极人臣后眉眼疏朗,浑身散发生人勿进的疏离气息,衬得他矜贵出尘。
当时苏忱霁但凡出现的地方,都引得无数盛都女郎为之追逐掷花,丢帕,只为了能与他相识一场。
沈映鱼再觑了现在的苏忱霁,忽地浅笑出声,当时的他和如今大相径庭。
谁能想到他幼时饱受折磨。
怕他受凉生病了,本来还想着给苏忱霁盖上,上前捡起地上的被衾。
呕,这味道!
沈映鱼捡起后不经意将被衾扑到了脸上,那味道差点将她冲晕,恨不得立马丢了手上的臭被子。
怪不得苏忱霁会将它踢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