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妙玉子
可成婚当日,瑛瑛明明在他眼前泣不成声地哭诉着自己被奸人所害,溪涧落水一事也是情非得已。
他素来不会以恶意来揣测旁人,所以便信了瑛瑛的话语。
如今想来,她新婚之夜的哭诉的确是漏洞百出。
若这场婚事步步都在她的算计之中,成婚之后的所有示好以及相处,也都应该透着虚情假意。
薛怀不愿意这样想,所以才会第一时间躲来了书房。
既惴惴不安地害怕着柔嘉公主的话语会作了实,又恼怒着不相信瑛瑛的自己。
他不该轻信柔嘉公主的话语。
他该相信自己的妻子才是。
薛怀正是思绪紊乱的时候,书房外却响起了一道熟悉的清丽嗓音,是瑛瑛在低唤着他。
“进来吧。”薛怀竭力作出一副与往日并无什么异样的和善模样,含笑着凝视着瑛瑛。
瑛瑛犹然不知薛怀心里的念头,便娉娉婷婷地走到他身前,朝他莞尔一笑道:“夫君是在外受什么气了吗?”
薛怀迎上瑛瑛满是担忧的清亮目光,怎么也无法把眼前的心爱之人与柔嘉公主的话划上一个等号。
他反复思虑也思虑不出个答案,便索性把一切都抛之脑后,只说:“不是,是我今天累了而已。”
瑛瑛闻言便绕到了薛怀身后,轻柔地替他捶起肩来,并道:“今日母亲和我说了姑母的事。姑母不喜我也是人之常情,这世上谁都有糊涂的时候,夫君犯不着为了我和姑母离心。”
这番大度又善解人意的话语,让薛怀拼命压下去的疑惑又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扪心自问,若是有人下毒要毒害于他,他也不能毫无芥蒂地原谅他。
他并非圣人,做不到以德报怨。
所以瑛瑛这番话语必然不是出自她的真心。
“她害了你,你竟一点都不介意吗?”薛怀冷不丁地问了这样一句。
瑛瑛覆在薛怀肩膀上的柔荑一顿,身形也随之一僵,嘴角的笑意如被寒霜冻僵了一般扯不出笑影来。
刹那间,她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听错了话语。
薛怀素来对她温柔不已,甚至于在她犯下大错的时候都会无比宽容地原谅她、包容她,这样好的薛怀,怎么会说出这般冷硬且带着质问的话语?
一息间,瑛瑛便能断定薛怀是对她起了疑心,无论是因何而起,彼此间一旦生了疑心,便不能对此等闲视之。
所以瑛瑛便在吐纳呼吸间酝酿出了点点泪意,只见她立刻红了眼眶,哽咽着对薛怀说:“妾身差一点便不能陪着夫君白头偕老了,可夫君和姑母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血亲,祖母又如此珍视姑母。妾身不敢恨,也不愿让夫君难做人。”
眼泪是弱者的武器,也是瑛瑛拿捏薛怀的手段。
她哽咽的话音一出口,薛怀便立时蹙起了眉头,转瞬间疑心烟消云散,只剩满腔的懊恼。
第43章 宅门之事
转眼间, 薛怀与瑛瑛的地位便颠倒了过来,瑛瑛兀自落泪,薛怀在一旁只剩手足无措。
“是我不好, 是我说错了话。”薛怀哪里还顾得上疑心瑛瑛, 瞧着她如同珍珠般往外溅落的眼泪,他的心已瘫软成了一池春水。
瑛瑛却拿捏着薛怀心里才应运而起的愧意,愈发摆低了姿态道:“夫君在外头事忙, 回府后心情不佳也是应该的, 是妾身不好, 妾身不该动不动就落泪。”
说罢,她便似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一般,故作坚强地抹了抹眼角的泪,意欲朝着薛怀扬起一个莞尔的笑容,可又抵不住心里的苦涩与委屈,雾蒙蒙的杏眸里溅出点点泪花来。
这下, 薛怀彻底缴械投降。
他先从扶手椅里起了身, 而后便扶着瑛瑛往扶手椅里一座,自个儿则蹲下了身子与她视线齐平,轻声细语地说道:“是我大错特错, 让瑛瑛受委屈了。”
瑛瑛摇摇头, 迎上薛怀满是爱怜的眸光, 惴惴不安的心蓦地一松。
她干脆便倾身投向薛怀的怀里,结结实实地搂住了他的劲腰, 并倚靠在他的肩头说:“夫君可是在外头受了什么委屈?”
明明受委屈的人是她,她却还要担心着薛怀。
薛怀暗自叹息一番, 便伸出手掌轻抚了抚瑛瑛的脊背,劝哄般地说:“没人给我委屈受, 是我去了一趟公主府的缘故。”
闻言,陷在薛怀怀中的瑛瑛险些克制不住漫天的震烁,心里也极不是滋味,隔了半晌才说:“公主,她怎么了?”
自她与薛怀在江南定下对彼此的情意之后,瑛瑛便渐渐地不把柔嘉公主这个劲敌放在眼里。
后来薛怀下落不明,柔嘉公主从京城赶赴江南,不眠不休地寻找薛怀的踪迹,也让瑛瑛生出了些浓重的疲累之感。
她还是害怕,害怕自己这世子夫人的位置不稳,害怕薛老太太与薛英嫣会撺掇着薛怀与她和离。
更害怕庞氏会知晓她在江南弃薛怀于不顾一事,也对她不复往昔的疼爱。
她如今能在承恩侯府占据一席之地,几乎都是庞氏给予她的底气。
孰轻孰重,瑛瑛自然明白。
所以她在听闻薛怀赶赴公主府一话后才会如此震烁。
薛怀却全然不知瑛瑛心里掀起了何等的惊涛骇浪。
他只是循着本心将自己心中的疑惑和盘托出,“柔嘉公主说,你当初嫁给我,是因为你的嫡母要把你嫁给一个残虐的鳏夫为继室,你别无法子,才会……”
“才会痴缠上夫君是吗?”瑛瑛睁大了杏眸,此刻泪汪汪的眸子里尽是不敢置信的神伤。
她仿佛被薛怀的言语伤了个彻底,只能怔然地落下两行清泪来,楚楚可怜的面容如昨日黄花般憔悴失神。
“那时溪涧的水如此湍急,若不是被……被人推了进去,瑛瑛怎么敢以命相搏?若是夫君您铁了心地要娶柔嘉公主进门,以瑛瑛在娘家的地位,只怕也只有常伴青灯古佛这一条路走。夫君深谋远路,胸有沟沟壑壑,瑛瑛却只是个蠢笨的弱女子,并没有这样深远的计谋,也没有这样过人的胆识。”
仓惶之下,瑛瑛反倒收起了面容里的失态,言辞清晰地反问起了薛怀。
虽是反问,可瑛瑛的话语里仍是刚中带柔,如莺似啼的嗓音里捎带着几分可怜,只会让人徒增怜惜。
薛怀便是如此,他本就全身心地偏向着瑛瑛,如今被瑛瑛这一番看似道理十足的话语蒙了过去,心里的愧怍愈发作了实。
“对不起,瑛瑛。”薛怀讷然道。
瑛瑛垂下眼帘,仿佛是在遮掩着眸中的伤心。
她知晓薛怀并非蠢人,不过是下意识地信任着她,所以才不会去细究她这番话里的漏洞。
瑛瑛见好就收,既已暂时消退了薛怀的疑心,便干脆紧紧搂住了薛怀的劲腰,拥着自己的雪软撞向他热烈的胸膛。
三两下揉踵间,薛怀便败下阵来。
两人紧紧相拥,瑛瑛的身子更是大半都攀附在薛怀怀中。
如此亲密时,瑛瑛还要用丹唇去轻拂薛怀的喉结,细细密密的触感如雷击般让薛怀怔了一怔。
随后他呼吸加重,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欲.念。
“夫君。”偏偏在这样紧要的关头,瑛瑛还要吐气如兰般地在他耳边送去一阵酥酥麻麻的嘤咛。
薛怀的耐心告了罄。
圣人书上说过的“修身养性,不可白日宣.淫”还历历在目。
薛怀却一把拂走了书案上他曾视若珍宝的书籍与典册,将他真正的至宝放在了翘头案上。
玉翘为枕,薛怀的右臂为被,瑛瑛遮着羞躺了上去。
书籍与典册散落了一地,随后如纷雪般落下来的却是一条镶着玉石的衣带和亵衣。
在书房外头伺候的诗书和五经羞红着脸对视了一番,两人极有默契地遣退了在廊下伺候的丫鬟们。
“谁去烧水?主子们一会儿定是要用。”诗书问。
五经却瞪了他一眼,只道:“还不快去把小桃妹妹叫来,叫水这样的活计哪里轮得到我们?”
诗书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去了松柏院。
*
夜里。
庞氏与薛敬川云雨一番,两人恩爱依旧地相拥在一处,闲话般地聊起了瑛瑛。
“她那个嫡姐日日在婆母跟前立规矩,听说前些日子还小产了,着实有些可怜。”庞氏颇为于心不忍。
薛敬川知晓庞氏心善,闻言也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咱们只要关起门来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就好,何必去担忧她人?”
“我不过是白说一句罢了。”庞氏嗔道。
两人从徐家说到了柔嘉公主,庞氏想起柔嘉公主那面软心硬的性子,后怕般感叹道:“我也不是非要让怀哥儿娶个家世低些的闺秀,只是柔嘉公主当真不适合怀哥儿,我也是为了怀哥儿。谁成想母亲和小姑子那儿还会闹出这样的事来。”
提起自己的胞妹,薛敬川心里也不是滋味,只是碍于亡父的情面,他这个长兄也不得不多包容她一些。
“嫣儿在忠勤伯府的日子过得苦,我这个长兄也帮不了她什么。”薛敬川叹道。
庞氏闻言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还要劝哄薛敬川道:“夫君何必自责?倒是嫣姐儿进门五年无所出,咱们便是想给她出头,也寻不到理由啊。”
庞氏与薛英嫣不对付,她从前也没少在薛英嫣这个小姑子这里受气,自然不会以德报怨到盼着她一举得男。
只是薛英嫣在夫家日子不顺遂,她便要把手伸到娘家来,着实让人心烦。
“夫君还是要为嫣姐儿想想法子才是。既是五年无所出,倒不如让她从身边的丫鬟里挑一个忠心得用的,抬为姨娘后养在她膝下,总也是个依靠。”庞氏如此说道。
薛敬川闻言也顺着庞氏的话细想了一番,而后便点头称赞道:“还是夫人有法子,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庞氏暗笑:内宅里的事,男人怎么会知晓?若不是薛英嫣着实烦人,她才不愿为她出谋划策呢。
*
翌日,庞氏便去了荣禧堂给薛老太太请安,并无意间提起了薛英嫣膝下无子嗣一事。
薛老太太面色肃冷无比,瞪了庞氏一眼后道:“这两年嫣姐儿也没少吃补品,肚子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庞氏便笑着对薛老太太献上了昨夜的妙计,薛老太太早先便动过这样的念头,只是想着自己的女儿还年轻,不到万不得已不必走到这一步。
“罢了,嫣姐儿的肚子若是到年底还没有消息,便依你说的办吧。”薛老太太无可奈何地说道。
而后,瑛瑛便过上了一段极为舒适和安心的日子。
庞氏是个无比和善的婆母,在管家理事之上并不藏私,也没有一分要敲打瑛瑛的心思。
不过短短一月,瑛瑛便能帮扶着庞氏理上一些家中的琐事,还得了庞氏的几声夸赞。
这一日,瑛瑛方才从霁云院的院门口出来,才走上了抄手游廊,便在垂花门旁遇上了脚步匆匆的李氏。
李氏虽是庶房的太太,可因为人和善的缘故在府里人缘极好。
瑛瑛也十分喜欢李氏,她至今仍记得新婚之夜时李氏为她解围一事,比起尖酸刻薄的二叔母祝氏,她要更喜欢三叔母李氏一些。
平日里,瑛瑛也时常会派小桃等丫鬟去给李氏送糕点和水果,李氏也常有回礼。
这段时日她接手了管家理事的杂务,与李氏碰面的机会便少了许多,此番她便打算停下来与李氏闲话一阵,也好联络联络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