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晏灯
他感觉身体里的毒蛇在蠢蠢欲动。
看着湿漉漉、娇怯怯的殷芜……他动情了。
那压抑了半年多的毒蛇,似嗅闻到了她身上的芬芳,兴奋而放肆起?来。
半年多的自持、绝欲,在她面前瞬间土崩瓦解,百里息简直要被气疯,神色却依旧冷漠。
殷芜等了片刻,未等到百里息说?话,却已没有再抬头看他的勇气,两人这样近的距离让她难受。
她耐不住这样的僵持,转身想走,不管走到哪里都好,只?是不要这样狼狈地傻站着。然?而她的手腕却忽然?被紧紧握住,百里息的手掌似玉冰凉,紧紧贴在她手腕内侧的肌肤上,他的脉搏从两人紧贴的肌肤上传递过来,一下又一下。
“我?,迟早会变成嗜血的野兽,如?果你一直留在我?身边,最后可能会死在我?手里。”他终于开口,声?音沁了冰一样。
殷芜忍不住回头,便直直撞进了一双寒潭般沉寂的眸子。
乌云再遮月,周遭再次陷入黑暗。
“我?会疯,所以你必须走,祭神节后我?会让厉晴和江茗送你离开旻国。”
看不清百里息的神色,他的声?音却清晰得过分。
他冰凉的手指一点一点松开,想要就此放开殷芜了。
殷芜下意识反握住他的衣袖,想也没想,便开口道:“如?果有办法?治好你,可不可以……”
“呵。”
未说?完的话被百里息的冷笑打断,殷芜那发昏的头脑忽然?清明起?来,她在做什么?现在形势已经极紧迫了,怎么能再说?引他怀疑的话,万一就此功亏一篑……
殷芜抿了抿唇,正不知如?何?开口,那片乌云却被风吹散,月光再次落在两人身上,让殷芜看清了百里息幽深的眸子,他唇角轻轻勾起?,带着邪意和自嘲,“我?这病无?药可医,既然?无?药可医,就别抱任何?希望了……蝉蝉。”
他的蝉蝉,以后就不是他的蝉蝉了。
殷芜指尖泛白,将?他的衣袖攥出一痕一痕的褶皱,却一时并未开口,两人沉默良久,久到百里息心底的火苗彻底熄灭了,才听殷芜轻声?问:“如?果你能好,可不可以让我?一直陪着你。”
百年来,嗜血嗜色的恶疾如?同诅咒,将?每一个姓百里的人拉进深渊地狱,他终究也无?法?逃脱这腐烂肮脏的结局,最近更觉五内如?火,不停灼烧他的神志。
他以为殷芜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不应该说?出这样愚蠢的话。
更……不应该一再动摇他的心智,自己往他的囚笼里钻。
殷芜望着他,看着他的眸子一点一点冷下来,仿佛两人的距离也忽然?被拉远,抓住他衣袖的手仿若千钧,却固执得不肯松开,再次开口问:“若你能好,可不可以……”
“嗤。”冷笑声?打断了她的话,百里息一步步逼近她,直将?她逼得撞在身后青竹上,随即欺身上来,将?她困于方寸之地不得动弹。
百里息本就身材颀长,此时又带了莫名的逼迫感,让殷芜觉得陌生?,仿佛这个男人她从未真正了解过,仿佛之前与她耳鬓厮磨的是别人。
他反握住殷芜的手腕,她急促的脉搏从肌肤传来,惹得他再次哂笑一声?,在她耳边低语:“蝉蝉害怕了?不是说?要一直陪着我?的么,原来只?是说?说?罢了,心里到底还是怕我?的啊。”
她不怕。
前世今生?两辈子,百里息都从未伤害过她。
他低头深嗅了她身上的梨花香,这行为本极轻佻色气,偏偏他眼?中?漆黑一片,他的双掌自她腰际缓缓上移,落在她胸下肋骨之上。
殷芜身体有些僵硬,心扑通扑通跳,只?觉得眼?前之人实在陌生?,不像是平日认识的那个人了,即便是前世,百里息除了浴池那次逾矩外,一直似谪仙一般,今生?他动情起?意的时候,眼?神也永远是清明的,像是睥睨苍生?的神祇。
可此时的百里息却与往常不同,他眸子漆黑似墨,终于在这阴森的竹林内褪去了仙人皮囊,露出本来的面目来,至于这面目是善是邪,殷芜也拿不准了。
她正愣神,却听见一声?极轻微的声?响,低头便见自己的衣带被解开,那双青筋微起?的手缓缓上移,惹得殷芜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伸手便去推他。
两只?手腕却被他捉住按在头顶,两人距离实在太近,殷芜只?能看见他的下颚,他本才出浴,穿着松松散散的长衫,露出锁骨下一片肌肤,像是引人入地狱的邪仙。
他的另一只?手依旧放在方才的位置,殷芜未及反应,百里息却忽然?低头下来,微凉的鼻息喷在颈间,顿了片刻,殷芜以为他是有什么话要说?,正等着,却有片凉凉的唇贴在了颈上。
接着殷芜只?觉颈侧一痛——百里息竟然?咬她!
第44章
“唔!”殷芜疼得想要挣脱, 却如蚍蜉撼树,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疼……”殷芜声音带了哭腔,将脸别向一边不停挣扎, 然而?颈间的疼痛却越发厉害。
有温热的液体自颈间滴落,缓缓没入胸前衣衫,殷红的颜色刺目又充满了诱惑。
殷氏的血对百里家的人来说是药, 是毒,更是蚀骨的欲|望,百里息亦不能例外。
她?被他紧紧压制住,根本无法挣脱,也不知是淋了雨的缘故,还是疼的缘故, 她?的身体忍不住的颤抖。
“知道怕了?”他嗤笑了一声, 似是在嘲笑殷芜, 又似在自嘲,颈间的疼痛减轻, 脸却被强硬抬起,被迫与他对视。
百里息的眸色漆黑,玉面上仿若凝结了一层寒霜, 薄唇上沾了殷红的血, 他的指腹在殷芜颈上的伤处轻轻摩挲, 唇动了动, 似是想同?殷芜说什么,却又没说。
此时已天光大亮,雨也停歇, 一滴清莹水珠落在殷芜睫上,又顺着眼角滑落, 让她?整个人都惨白?惨白?的。
百里息的身体忽然放松下来,他后撤两步抱臂垂眸睥着她?,宽松长衫之下,所有的情绪、悸动、不舍、不甘都归于?平静。
就到这里罢。
她?终于?知道怕了。
该放手了。
“你当知道,疯病犯了的时候是无法自控的,今日若是我不停,你便如同?羔羊……”
“我不怕。”殷芜忽然开口打断他的话?,她?抬起那张苍白?却绝美的脸,杏眼中都是愤怒,“但是很疼,你咬得我很疼!”
殷芜气恼地将凌乱衣衫拉好,伸手碰了碰脖子上的伤口,倒是没摸到多少血,只是有些疼,她?瞪了百里息一眼,转身便走,只是之前扭到的脚踝却疼得厉害,可是她?心里有一股气,硬是咬着牙走了十余步。
偏偏方才的事她?越想越气,身体的疼痛不适更是加重?了她?的愤怒,气得她?又转身往回走。
百里息依旧站在原处,即便他此时亦是衣衫凌乱、头发披散,却更显出落拓清逸来。
殷芜更生气了。
王八蛋。
臭男人。
不就是希望她?害怕,希望她?哭着求他饶了自己,希望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他以为?自己能掌控她?的一切吗?她?偏不让他如意?!
装腔作势!
人面兽心!
言不由衷!
殷芜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想要以牙还牙,却发现自己比他矮得太多,根本咬不到他的脖子,于?是退而?求其次,抓住他的手臂便咬了上去,等尝到了血腥味才松口。
一点血迹在白?衣上晕开。
殷芜抬头,见百里息神色严肃,她?心中却并不惧怕,用湿透了的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心中依旧有气,声音也绷着,“大祭司以后不必这样吓我,若要殷芜走,殷芜走便是,不必如此费力气。”
说完,她?也不等百里息反应,便一瘸一拐往竹林外走。
“愚蠢。”
殷芜深吸一口气,想当做没听见,然而?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她?停住脚步,背对百里息奚落道:“殷芜固然愚蠢,不似大祭司聪明绝顶。”
“我不伤你,是因此时我尚清醒,此为?你之幸事。”他声音清冷陌生。
殷芜回头看他,指了指脖子上的咬痕,轻声问?:“这不是伤?”
百里息别过头,似觉得鸡同?鸭讲,实在无趣,但今日之后两人怕再无相谈之时,索性把话?讲明白?。
“我若犯病会?伤人,会?杀人,会?嗜血,而?我发病是迟早之事,如今冠州黎族之事吸引众人目光,叛乱亦平,是送你离开的最好时机。”衣袖之下,他摩挲着掌中的玉蝉,“我非良配,即便没有疯病,亦是天煞孤星,孤克六亲死八方,杀破狼照命,一生漂泊身命疾厄。”
“此生我不会?成亲,之后亦不会?再亲近任何女子,江茗和厉晴会?一直护佑你之侧,天地浩大,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比在我身边好千倍万倍。
“可我哪里都不想去,只想留在大祭司身边。”她?侧身看着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一股邪火忽地涌了上来,百里息被气得甩袖便走,一棵倒霉的竹子也不知怎么得罪了他,“啪”地一声被隔空折断。
他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回了头,见殷芜正蹲在地上揉着脚踝,便想起了方才殿内的情形……
她?伤到了脚踝?
殷芜以为?百里息已经走了,正在想自己该怎么离开,却又听见有脚步声靠近,抬头就看到去而?复返的百里息。
“伤到脚了?”他问?,欲伸手查看她?的伤。
“我哪也不想去,只想一直……唔!”殷芜的话?尚未说完,便被百里息捂了嘴。
嘴被捂得密不透风,殷芜只能发出“呜呜”的反抗之声,这一夜她?经历了太多的事,心底的怒气未散,偏又被百里息如此对待,心中更是生了一团灭不掉的火,他不让说,她?就偏要说!
脚踢手挠,想要摆脱百里息的钳制,百里息却猛地抓住她?抵在背后青竹上,一时间殷芜也有些蒙了,下一刻百里息却欺身将她?牢牢困在方寸之间,殷芜只能看见他紧绷的下颌,鼻间都是清冷逼人的青竹气息。
“住嘴。”他努力压制体内那条欲醒的毒蛇,努力让自己保持理智,让今夜回到正轨上,而?不是被殷芜引到另一条路上去。
那日在浴池边,他纵容了自己炽盛的欲|望,贪了殷芜这个人,今夜绝不能重?蹈覆辙。
他是没有未来之人,就不应该染指她?,偏偏却沉溺,说来说去不过是他对自己太过自信罢了,借着她?需要自己庇护的契机,从她?的身上尝情|欲滋味,他以为?自己是隔岸观火,却已一步步被拉进泥淖之中,沉沦欲海之内。
他不喜欢失控。
不是没想过把她?占为?己有,把她?锁在他的临渊宫,可却不忍心,不忍心让她?被自己拉着一同?腐朽,不忍心让她?日后面对一个发疯的百里息。
他六亲淡薄,冷漠无情,即便在善安县遇袭险些丧命之时,心中亦是毫无波澜,偏偏她?就能引起他的诸多情绪。
让她?走,是他的仁慈。
偏偏她?不知珍惜。
他松开了手,殷芜此时也冷静下来,她?垂着眼,似赌气般低声道:“大祭司,我是一个人,不是一只动物,也不是一个物件,我自己是有主意?的。”
他眸色幽幽,虽看不出此时心中所想,殷芜却觉得心中十分不安,却依旧轻声道:“蝉蝉自己的选择,后果蝉蝉自己会?承担,自然不会?埋怨他人。”
“你自己承担?”他的声音里是压抑的怒意?,百里息猛地站起身,转身便往外走,他的脚步仿佛都充满了怒意?,袍角带起地上潮湿的竹叶,声音闷闷的,让人听见也闷闷的。
唉……
殷芜垂头。
这次不知道他又要消失多久啊……
脚踝疼得更厉害了,殷芜低头查看,见扭伤处已红|肿不堪,此时已然是不能走路了,她?心里非常沮丧,整个人都恹恹的。
“反正也死不了。”她?自言自语,自嘲的笑了笑。
一阵潮湿的风袭向面门,殷芜抬眼,竟见百里息再次折返。
他立于?层层绿竹之前,方才的怒气、恼怒已消失不见,只剩一个谪仙似的神教大祭司,就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