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晏灯
他靠在床壁上,手?掌握住殷芜的小臂,哄道:“阿蝉上来。”
美人?垂泪,眼中还有埋怨之色,乖乖被?他扶着坐了上去,可心里还是不?高兴,不?肯正眼瞧他,低声?嘟囔:“息表哥不?喜欢阿蝉,就喜欢作弄阿蝉。”
百里息眸光落在虚空,叹息一声?,决定在无人?知晓处放纵一回,“我喜欢阿蝉,爱慕阿蝉,想和阿蝉做长长久久的眷侣,可我天生命格凶恶,杀亲弑父,和我亲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我总想着阿蝉骗了我,害怕有一天会伤害阿蝉。”
少女终于正眼瞧他,意思是让他继续说。
“人?虽然不?清醒,却一点?亏也不?肯吃。”百里息哼了一声?,简直要被?殷芜气笑了,却继续说,“阿蝉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没有人?比阿蝉好。”
他不?吝夸赞之词,看着殷芜由哭转笑,再次图穷匕见。
“阿蝉喜欢息表哥吗?”
“你不?掐阿蝉,阿蝉就喜欢你。”殷芜回答得十分干脆。
百里息噎住,但很快平复好心情,诱骗着殷芜投怀送抱,“息表哥觉得孤独,阿蝉能亲亲息表哥吗?”
殷芜被?他哄着献上唇,亲一下便抬头问一句“现在呢”,百里息哭笑不?得,将她抱在怀里,“阿蝉让我抱一抱,就不?觉得孤独了。”
殷芜被?他抱在怀中,只觉温暖舒适,将头搁在他的臂上昏昏欲睡,不?久便彻底睡熟了。
殿内安静,百里息的手?掌放在她的脊背上,柔香满怀,他有些不?想放人?了。
少女脸颊白腻,枕在他臂上的那一侧被?压得有些变形,睡得却香甜,他心底忽就充满了戾气,伸手?捏住了殷芜的脸颊,将殷芜的脸都捏得变了形也没松手?。
殷芜呜咽了一声?,百里息便俯身堵住了她的嘴。
……
殷芜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觉脑袋闷痛,掀开床帐竟看见百里息坐在书案之后。
她不?知自己说过什么,心中不?免忐忑,却不?知如何开口询问。
百里息抬头看她一眼,淡淡道:“可还有想做而未做之事?”
殷芜不?知他为何这样问,有些心慌,诚实回道:“殷芜别无所求。”
百里息“嗯”了一声?,在书案上的文书上盖了章,又将文书递给殷芜,道:“你既已达成所愿,便拿着通关文书,同郁岼回冠州去,以?后再不?准入京。”
殷芜脑中闷痛,呼吸有些急,她不?接那文书,忍着酸楚问:“你要我走?”
男人?看着她,如同看一个陌生人?,他似深潭冷月,疏离淡漠,反问:“你还要留在我身边?即便我厌弃你了?”
“厌弃”两个字砸在殷芜心上,把所有的旖旎绮念都压了下去。
可即便这样,她依旧不?想走,她甚至还想留在百里息身边好好弥补,她斟酌着想再开口。
“男女欢爱不?过人?的本性,我既已体?会过,便不?会眷恋,我幼从师傅之训,窥见天地,今后将修身积幸,守戒持心,不?愿误你韶华,至于圣女的身份你不?必担心,你走后我自会处置。”他似一个不?沾凡俗的仙人?,殷芜若再同他说男女小爱,便是坏了他的修行。
她从上到下被?泼了一盆冷水,那一点?心思算是彻底歇了。
只是心中实在难过,忍了又忍,眼泪到底是没忍住。
“阿蝉……”她声?音艰涩,后面的话难以?成言,呼吸了几次才勉强能开口,“殷芜卑劣,已误了大祭司,不?敢再扰大祭司的清净,只愿大祭司自此?所求如愿,岁岁常安。”
她微颤的手?接过那通关文书,想保住自己最后一点?自尊,忍了又忍,使尽了浑身的力?气才勉强站住。
她想将极乐蛊的解药方?子给百里息,可袖中竟没有,她来之前分明就放在袖子里的。
百里息心虚看向了窗外。
殷芜却急了,她将袖子翻了个遍,却没找到药方?,正急得想哭,却在腰间摸到了方?子,虽心中觉得奇怪,却没有多余的精神?去想了。
“殷芜蒙大祭司庇护,自此?一别,无以?为报,奉以?此?方?,望大祭司不?弃。”她将药方?双手?递上,却不?敢再看百里息的眼睛。
手?中的药方?被?抽走,百里息声?音低沉慵懒:“好。”
殷芜的力?气似随着药方?被?一起抽走了,只觉得脚下虚浮,她无法再面对百里息,屈膝行了礼,“殷芜拜别大祭司。”
“好。”
她不?再停留,转身快步出了殿,许久,百里息才看向殷芜消失的宫门。
他将药方?在烛火上点?燃,药方?燃了一半,他又改了主意,把那燃得正旺的药方?收入掌中捏灭了,掌心再次摊开,只剩半张边缘焦黑的药方?和一点?灰烬。
“我真是什么鬼话都说得出。”他嗤笑着叹自己的虚伪。
他将那半焦的药方?递至唇边,眼中倦意更?甚,一口将那药方?吞了下去。
第65章
“各州神庙如今都已关闭, 不再受教众供奉,各州郡的主官也将州内百姓编录成册,后续收缴税款之事也在持续推进。”霍霆才回京, 便来?临渊宫禀事。
自六月以来?,神教开?始推行新税法,并将传承了数百年的教义废止, 新拟律法,约束神官百姓。
同时潜龙卫开始参与州郡政务,帮助州郡主官推行新律法,维持州内安宁。
一切进展尚算顺利,偶尔遇到些势力想阻挠,也不过螳臂当车, 很快便被按下去。
“做得不错。”百里息立于窗前, 平静得如一潭死水, 便是?夸赞的话也没什么?情绪。
“明日圣女灵柩要送去镜明山安葬,同行护送的仪仗已安排好, 大祭司可要同去?”圣女六月重病不治,灵柩在戒塔中已停了?许久,年前便应该入葬镜明山地宫了?。
圣女薨世?, 举国?悲痛, 哀殷氏神族自此殒殁, 大祭司下谕小戒半年即可, 所谓小戒就是?初一至初十不能食荤腥、办喜事,还有?一些细琐的要求,但已比大戒要松泛很多, 等圣女灵柩入土,小戒就也可解除了?。
百姓悲痛不已, 神教内的人却知那棺里是?空的,不过是?演一场戏给人看罢了?。
“圣女灵柩入土是?大事,本座同去。”
半个时辰后,霍霆离开?,殿内重归平静。
百里息看了?一会儿奏疏,并无新事,便随手抛下出宫去了?。
他打马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却似和众人都隔了?一堵透明的墙。
殷芜离开?已有?五个多月,他如愿变回了?那个无欲无求的神教大祭司,甚至比原来?更加无欲无求,从?里到外都是?空的。
这本应是?他所求的结果,可这种空落落的感觉并不好受。
入冬便下了?几场雪,重重青山覆雪,他纵马跑了?起来?,朔风割得脸疼,百里息却觉得痛快。
晚上回临渊宫,那堆积似山的奏疏依旧看不下去,索性都丢在一边不看。
熄了?灯,百里息仰面躺在床上却无睡意,呼吸沉重了?一瞬,终于伸手摸向床的一角,玉蝉触手冰凉,之前被殷芜扔在角落,他一直没动,今夜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
身体里的空虚似乎被填补了?一些。
*
神教最后一位圣女的棺椁封入地宫,殷氏血脉自此断绝。
百里息立于神崖之上,那股厌世?自毁之意再次卷土重来?。
殷芜留下的那张药方被他毁了?,可体内的极乐蛊似乎也沉寂下去,于是?带来?一股极度的空虚,这股空虚太过磨人,甚至比极乐蛊发?作时更令他难以忍受。
掌心的那枚玉蝉已被摩挲得温热,百里息终是?耐不住心中热切的期望,不管不顾骑马奔赴大旻的北地而去。
殷芜离开?后,他并未派人跟着,可她的踪迹并不难寻。
从?镜明山到冠州境内需要十日,若是?他走得快些,还来?得及同她一起守岁。
第七日夜里,百里息进入冠州,冠州主官薛安泰是?黎族获赦后新换的,得知大祭司即将来?到冠州的消息后,早早便守在城门?处。
“大祭司想寻的人现已查到,黎族如今的族长名唤郁岼,半年前他们一行人回到冠州境内,黎族人虽已是?自由之身,可多数并没有?房产田地,下官将芮城那里空闲的土地拨给他们,郁岼此时就在那里主持修建房屋,安顿族人。”
这是?薛安泰第一次面见神教大祭司,心中不免忐忑,说话便斟酌再斟酌,“郁岼有?一个女儿,似乎唤作‘蝉蝉’,并未跟郁岼去芮城,而是?留在了?这里,所住的地方不远,就在两条街以外的春宁巷。”
“带路。”
薛安泰看不出百里息的喜怒,心中不免紧张,额上都沁出薄汗来?,恭恭敬敬将百里息引入了?春宁巷里。
巷子的尽头是?一扇暗红的院门?,一枝白梅从?院墙上探了?出来?。
“便是?这里的,可要下官去叫门??”
辰风拦了?薛安泰,道:“不必,还请薛大人对今日之事保密。”
薛安泰自然听从?,带着几个亲信撤了?出去,可心中到底还是?打鼓,让属下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公事也要更加勤谨,免得在这年下出了?纰漏。
此时已接近子时,院内静悄悄的,百里息沸腾的血液忽然就凝滞下来?,只要他敲门?,就能看见殷芜,他已经将心底的戾气压了?下去,不会再伤她了?,可这样突然闯入她的生活实在卑劣。
他让殷芜走,她便得走,他想见殷芜,她便得回来?。
“主上,可要叫门??”
百里息抬头看了?一眼那支白梅,顿了?许久,缓缓道:“回去罢。”
离她远一些,别再打扰她的安宁了?。
辰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还想开?口问,百里息已经转身往外走。
眼看就要出了?这春宁巷,巷子尽头忽然出现一道娇影,百里息闪身隐藏在一堵墙后。
来?人穿着藕色夹棉斗篷,身材纤细高挑,只是?步履匆匆,等离得近了?,才看清她怀里抱着个女童,女童满脸通红,似在发?烧。
“阿蝉,瑶瑶难受。”女童抱紧殷芜的脖子,把烧得滚烫的小脸贴了?过去,试图让自己舒服一些。
少女不施粉黛,眸含秋水,停住脚步用?斗篷将女童裹得更紧一些,柔声哄道:“瑶瑶乖,一会儿茜霜拿药回来?,瑶瑶吃了?就会好的。”
可女童依旧哼哼唧唧的哭,殷芜一边耐心的哄,一边快速闪进了?那道暗红的院门?里。
人进去了?,殷芜哄人的甜软声音依旧隐约可闻。
百里息看着那道半掩的门?,忍了?又忍才没跟进去。
“主上?”辰风唤了?一声。
“你?说那是?不是?我和她的孩子?”
“啊?”辰风讶异,“主上,那女童看起来?两岁多啦,圣女才离开?半年。”
圣女即便想给您生,也需要时间不是??
“主上,还……回京吗?”
*
瑶瑶出生后便同母亲分开?了?,父亲更不知身在何处,机缘巧合下落到殷芜手里,便一直跟着殷芜生活。
冠州一连下了?几场大雪,滴水成冰,瑶瑶便害了?风寒。
好在大夫看过说不碍事,吃几副药退了?烧便好。
殷芜又是?威逼又是?利诱,总算哄着瑶瑶喝了?药,下半夜也不敢睡,擦身喂水,天亮时体温总算降了?些,悬着的心才放回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