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燃
一阵默然,他不再接话。
“阿剩......别离开我......”又是一句,而后又昏睡过去。
‘别离开我’仅这一句,她不晓得有多触动人心。
若是这句话是对何呈奕说的,他想他会很高兴,会允她。
但,这是对阿剩说的。
在她心里,无论自己是什么身份,无论自己用何种手段,终是赶不上那个傻子,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傻子。
那明明是他演出来的,分裂出来的,却能让一个健全的秦葶不忘至今。
就算那个傻子什么都没有,就算那个傻子低微到尘埃,若当真是两个站在她的面前,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去选他!
不知是哪里来的气,他在疯狂的嫉妒一个傻子。
他将搭在他手背上的手甩开,而后站起身来出了殿。
“齐林,齐林!”他唤道。
齐林应声而入,“陛下,出什么事了?”
看着半死不活的秦葶,他很焦急,但他仍不能忘了身为帝王该有的威严与庄重,稍缓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般手足无措,而后道:“将小双叫到宫里来。”
“是。”齐林应下,而后退出。
......
不得不说,自打将冷长清的病歪打正着治好之后,小双这些日子活的赛神仙。不让她回家是奉皇上之命,可于冷长清而言她算是恩人,冷长清不再将她拘于一间小厢房,整个府里随她走动。
吃的好睡的好,小双都有些不想走了。
哪知今日,一道口谕宣她入宫,又没提何事,又没说让冷长清带着她,不免有些心慌。
走之前她先去求了冷长清,冷长清原本也不想管她,但瞧着她被这道口谕吓成这样,毕竟对自己有恩,有些过意不去,便好心带着她一同入宫,恰巧也有些事要与皇上商量。
一路行至何呈奕的寝殿,只放了小双进去,暂让冷长清先去华宵殿候着。
每次见了何呈奕,小双的腿肚子都转筋,见了准没好事,于过去的事小双后悔莫及,每每见此,都是将头压的低低的,半个字也不敢乱说。
“听说你先前治了冷大人的病,朕还没来得及赏你。”案前的人沉着声,明明声音也不大,却底气十足,似震的整个殿中都听得到。
“回、回陛下,是冷大人福大命大,民女只是凑巧。”小双可不敢跟他邀功。
“哦?”他轻笑,倒听着不是好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跟在冷大人身边,倒是长劲不少。”
一时听不出他是夸是损,小双便再不敢答了,只将头压的更低。
“朕今日想起来一件事,从前在乡下,有个治高热的土法子,想着你应是记着。”
一提土法子,小双倒一时没想起是哪个,她身子稍直了些,一双眼珠子乱转,显然是懵了。
当真是懒得看她这张脸,何呈奕沉一口气,“秦葶病了,不知道能活不能,你去里头看看。”
一提这,小双更懵了,惊中带讶,下意识的张口,“啊?”了一声。
殿前失仪,齐林怒呵一声:“放肆!”
小双立即又在地上跪缩成一团。
“去看看。”他又道。
第 51 章
第五十一章 名位
虽方才在外面听说秦葶病了, 倒没想着这么严重,身子滚烫,且手脚不发汗。
她弯身下去, 轻轻拍着秦葶的脸颊小声唤道:“秦葶,你醒醒,我是小双啊。”
见此, 一旁端药的谷雨目光一闪,随后小声道:“原来你就是小双啊?”
这时才发现屋里还站了个人,小双抬眼,上下打量,“我是小双,你认得我?”
“我和秦葶是在行宫里认识的, 那时便听她总提起你,今日总算是见着真人了, ”谷雨友善一笑, “听说你们是很好的朋友。”
“是,我们两个在宫外便相识了,这么说,你就是谷雨?”
“是。”
小双上下打量, 不得不说, 这谷雨倒是长的颇为清秀,面相上看去, 和自己一点子也不像, 不过听说她与秦葶交好,不免也对她有了几分好感。
“她病了多久了?”小双问道。
“一天多了, 药喝下去没什么用, 太医来了, 给用了几针,也不见好,”谷雨声音压低了些,“太医说,这是心火,汤药喝下去,怕是且要几日才能见效。”
“人若这么烧下去,可不就完了,哪能挺得几日啊。”小双咬唇,卷起袖子,“我有个法子,我试试。”
“见过陛下。”谷雨面朝外,第一时间瞧见何呈奕入了门,忙跪下请见。
瞧着小双一副气焰很盛将要大展拳脚的样子,一听是何呈奕来了,忙又仓皇跪下。
“如何了?”何呈奕目光淡淡自小双发顶扫过。
实则小双的确有个土方子,何呈奕也曾见过,记得也是有一回秦葶病的很厉害,与这次相差无几,还是小双的婶婶跑来弄的,当时只将他赶出门去,留下三个女人在屋里,出来时小双婶婶一身酒气。
然,这话何呈奕是不会说的,他不想说关于过去能扯上他的一切。
“回陛下,若是心火的话,需得弄些酒来,点着了弄成火酒,前胸后背脚心擦洗便好,这法子一般的郎中都会。”小双老实回道。
一般郎中都会,宫里的太医自也会,何呈奕如何不能知,若是如她所言,前胸后背都要用以火酒擦拭,难道还要经太医之手不成?
“这点小事,何需劳烦太医,由你去便是,”何呈奕还不忘加句,“治不好小心你的人头。”
此话一落,小双便觉后脖颈冷嗖嗖的。
......
冷长清在华宵殿等了半晌,终见着何呈奕露面。
一打眼便瞧着何呈奕脸色不好,于是问道:“陛下眼底有些青色,可是夜里没休息好?”
的确没休息好,寝殿内躺着的人说了一整夜的胡话,他便在案前批了一整夜的折子。
“冷卿今日入宫是为何事?”何呈奕不答反问。
今日不是他非要入宫,着实也是为了那小双讨个人情,但又碍于颜面不敢同何呈奕直说,于是扯了点闲事,“今年两场雪接连而下,市井流传瑞雪兆丰年一说,皆说来年会有个好收成,人心渐稳。”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百姓尤其信这些,接连两场大雪,的确对何呈奕的名声有加持作用,但他亦不太关心这些。
冷长清素日里也不是太过关注这些事的人,这些外在的传言也并非什么新鲜事,若入宫只为此,倒显得单薄了些,何呈奕自他话中,多少品出了些欲言又止的意思,“冷卿就是为了此事进宫?”
见被他轻易拆穿,冷长清倒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稍沉一气,便道:“方才在殿外等候时,见到了张太医自您寝殿方向过来,臣原本以为是您身子不舒服,后才知,不是陛下。”
言外之意知晓了是旁人。
“皇上既然喜欢秦葶,大可给她一个位份,可就这么贸然放到寝殿中,以她的身份,怕是不妥。”
冷长清身为局外人,已经知道,何呈奕将人自行宫带回来,便是从未打算过放手,不过是一直在等一个合理的借口和台阶罢了。
听此,何呈奕心里倒是没多少波动?????,更没有因这席话有了正中下怀之感,“哦?冷卿不是一直反对她入宫,怎么今日又改了口。”
“陛下,您若真打算让她入宫,便随意给个位份便是,一个宫女住在您的寝殿,只怕不妥,您多少也要顾及皇后的颜面,毕竟魏大将军,还在边陲镇守一方。”
在冷长清心里,他仍是看不起秦葶的,可明知何呈奕放不下,便只能退而求其次,生怕事情闹到不好收场。
“此事再议。”位份是何呈奕不想给,他宁愿将秦葶就这么困在身边,日日得见,也不想随意给她安个名头。
何呈奕不想在此事上浪费唇舌,便岔开话题道:“前些日子朕让你去留意朝中可还有可用人才,此事办的如何了?”
在朝事上,冷长清素来严谨,他本想着细细搜罗一份名单,再细细观察,如今听他问起,只能先捡手里有的回:“回陛下,除了南州徐氏,倒还有一人,此人是驻沙城将军王家傲举荐,名为任桓征,是他手底下的副将,二人几次出生入死,此人有胆识,有魄力,颇受王将军赏识。”
“此人朕没有印象。”
“此人虽不比南州徐氏出自大家,他是自无名小卒起身,靠的自己的本事一步一步成了王将军的副将,在陛下当年离宫之前便在京中小有名号,只不过当时京中良将颇多,倒显得他并没有那么突出。”
“既如此,哪日将他招入宫里,朕要亲自见见,”何呈奕沉声,“如今朝中正是用人之际,平乱才是首要。”
话未说尽,便听殿外有宫人禀报,皇后娘娘在外求见。
虽成亲不过两日,可魏锦心的性子何呈奕也瞧出来了,是个闷葫芦,至少也是同他一样,对这门亲事可有可无,更重要的是,每每二人相处,她便带着一份拘谨和藏不住的恐惧。
今日主动上门,还是头一次,真是新鲜。
不免让人猜测,是不是为得前日的事,想要跑来辩白。
帝后相见,冷长清便觉在此不妥,于是先行回避。
魏锦心前来,仍是一身素色装扮,她本也称得上是个美人,大家之门养的她气质比美貌更胜一筹。
“臣妾见过陛下。”魏锦心见礼。
何呈奕坐于金椅后,高叠如山的折子遮了他肩膀一侧的金云图案,他眉目稍抬,“平身。”
“皇后这个时辰过来,是有事?”
她头微侧,身后宫人呈上一盏银盅,“天干物燥,臣妾亲手炖了银耳雪梨汤送来给陛下润喉。”
“皇后有心了,放下吧。”
二人一言一语,十分规整客套。
一个开场的试探还算顺利,猜想何呈奕应是没因为先前的事对她太过不满,听得魏锦心心下稍安,接着又道:“臣妾还有一事,听说,先前有个宫女,为得一场误会,受了很大的委屈,臣妾初入后宫,便出了这样的事,生怕闹的人心惶惶,便试想着,该如何弥补才是。”
无事不登三宝殿,果然,她来别有用心,何呈奕干脆将手中物什搁下,听着她该如何接着往下说,“不过一个宫女而已,何劳皇后如此兴师动众。”
“虽说此事说大不大,可好歹也有人命牵连其中,臣妾着实过意不去,特命人带了一些滋补安神的药材送到御膳房去,后听说那宫女不在那了,后来才知,是皇上将她带了回来。”
何呈奕指尖儿轻抿,听到此处,还以为皇后借此来兴师问罪,以为魏锦心终于坐不住了,颇有玩味的轻笑一声,“朕是将人带回来了,皇后消息还算灵通。”
“既如此,臣妾便也安心,想着,若皇上真喜欢她,不如就将她纳入后宫中,如今皇上政务繁忙,身边总得有个贴心之人照顾才是。”
“有劳皇后费心了,后宫的事,便由皇后安排吧。”听上去语气倒是客套。
可是不知为何魏锦心总觉着他阴阳怪气。
她着实不懂此人心性,无论好坏,都难让人辨认得出。
总之,她不想离此人太近,只想着,若他真喜欢谁,她可以将那女子捧着供着,只要他不要过来寻自己便好。
最好的结果,便是让她这辈子只带着皇后的名头保着身后家族一辈子平安。
除此,别无他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