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一道 第163章

作者:浮玉山前 标签: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阁主笑她轻狂,“别太轻敌。诚然你是个高手,但,江湖最不缺的就是高手。”

  灵愫绑紧绷带,“是么,那就来试一试。”

  她做事,一向目的性很强。

  她是先在心里给“代号佚”立好一个形象,再是提着大刀,去跟那些高手拼杀。

  同样,也是先在心里给“易老板”立好一个完美形象,才在此后那么多年时光里,把这个形象贯彻落实得彻底。

  不过在这时,她的所有蓬勃野心都压在了年轻人稚嫩的表皮之下。

  没人会把一个十六岁姑娘说的话当真。

  包括阁主,也包括沉庵。

  沉庵清心寡欲地过了三十一年。毫不夸张地说,他的这般年龄,简直能当她的“爹”。

  所以他根本没把她的冒犯话记在心上,只当她是个鲁莽的小辈。

  说什么要当他的道侣,与他双修。

  她可真是,轻狂无礼到了极致。

  沉庵仍旧无欲无求地过着,直到在仲夏,一个暴雨夜的降临。

  天际压得极低,空气闷热,令人喘不上气。雷电暴雨的袭来并未能给夏夜降温,反而愈发令人烦躁。

  沉庵在榻间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间,突感身侧一沉。

  霎时,他后背陡然一冷,浑身汗毛直立。

  睁开眼,只见那个叫“易灵愫”的姑娘,蹲在他身旁。

  雷电炸开,屋里闪过一道白光。

  她仍旧在笑,眼睛仍旧黑亮,可笑意却不达眼底,笑得森然。

  “你……”

  沉庵坐起身,满脸戒备。

  她穿得很清凉。

  无臂纱衫配一件罗裤裙,胳膊与小腿上面布满泛白的刀痕。

  沉庵耳廓泛红,移开眼,盯着床帐。

  他不清楚她的实力如何,只知道,她是个常年在血海里厮杀的杀手。

  余光瞥见,她抬起胳膊,臂膀的肌肉紧实,紧实到,像能轻轻松松地掐死他。

  不过,她的手最终没伸到他的脖颈处,只是停在他面前。

  她把手掌摊开,“看,这是我给你的惊喜。”

  有一颗乌黑又圆滚的药丸,躺在她手心。

  她俯身凑近,“道长,我想你会喜欢。”

  沉庵心里隐隐有种非常糟糕的预感,可还不待他细想,她就掐起他的下巴颏,强硬地把药丸塞进他的嘴里。

  她解下挂在腰间的酒葫芦,拔掉酒塞,迅速往他嘴里灌了几口烈酒。

  做完事前准备,她盘腿坐到他身旁。

  那颗药丸,被酒液冲刷到他的喉肠,慌忙间,他只得咽下。

  就在咽下的那一瞬,他感到身体里升起一种力量,迫不及待地往外冲。

  这股力量毫无章法,使他一向平稳的呼吸,倏地变得倥偬。

  一个而立之年的男人,即便此前毫无经验,可在此时此刻,也明白了这药丸会有什么作用。

  “喜欢吗?道长。”

  灵愫绕着发尾,“我不喜欢你不把我说的话当回事。所以我要惩罚你,就在这次见面。”

  沉庵被这个小辈气得咳声不迭,“出去。现在出去,我还能当无事发生。”

  灵愫指着盖在他腰间的那方薄被,“你看,被衾底下,并不是无事发生。”

  “国律,奸罪者,杖一百七,从重惩处。”

  沉庵双眼发热,竭力保持清醒。

  “现在滚,你还能活命。不然,不然我就喊人来抓你。”

  她拿一把沾血的匕首,压在他脸侧。

  “我花了两个月时间,从籍籍无名打到目前的第一,并如愿以偿地告诉他们,我的江湖名号是‘代号佚。’”她说,“你尽管来喊,喊来一个,我杀一个。”

  她手腕一旋,朝榉木窗射出一根银针。

  霎时,站在门外的一个小道士应声倒地。

  沉庵心一紧,“你杀了他?”

  灵愫先是点了点头,又飞快摇头。

  “还留着一口气,不过往后,他就是个废人了。”

  沉庵差点被气得呕血,“他是观里论道最独到的孩子。”

  灵愫无辜地摊了摊手,“谁让他来打扰我办事。”

  她抬起沉庵的下巴,“我难道不是你心里的好孩子吗?”

  这个暴雨夜异常压抑,令沉庵把夜里发生的每个细节都记得清楚。

  暴雨把窗纸扑湿,而她在狂风中落坐。

  那一瞬,沉庵把舌咬破,妄图自尽。

  可她眼尖,扇了他一巴掌,又把他的下巴卸掉。

  “你要去衙门击鼓告我么。”她仰起头,“可你的身子告诉我,你明明在享受。”

  “怎么就没察觉出来呢,我明明是在跟你谈情说爱。只不过,我是把这事提前发展了。反正早晚都要有的嘛……”

  她没谈过,所以以为多做些伪装,多说几句好听话,就是在谈情说爱。

  沉庵的心被她的话撕裂,可药物又控制着他的身。

  他在一弯陌生的河里,下坠沉底,复又漂浮换气。

  他要告她么。

  他要跟衙门说,他,一个而立之年的男人,被一个小姑娘强上了么。

  “衙门会问你,你反抗她了么?”

  灵愫接过他的胡思乱想,笑得愈发妖冶。

  “你这么诚实,一定会如实回话。你会说,你反抗不了。你的拳打脚踢,都未能施展到底。你只是蹬腿,摆.腰,晃.臂,手在半空划来划去,最终无助地抓住了床帐。”

  “你会说,你的身心被劈成两半。你愉快得不断流泪,呼出变调的,拐了几道弯的声音。这声音是在求救,只不过却是在朝涉嫌奸.罪的那个人求救:慢些、慢些。”

  “你的心,承受着莫大的折辱,你开始反思,怎么就招惹到了一个疯子?一定是你自己在此前蓄意勾引,引狼入室。都是你自己的错,谁让你自己穿得少,又不做防备。”

  她说:“所以啊,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你该得的。换个角度想嘛,沉庵道长,我是在帮你成长,你要,好好地感谢我。”

  这一定就是在谈情说爱了吧。

  她想。

  毕竟此前,跟小倌胡闹时,她可从没有对他们说过这么多句话。

  在她轻声细语的洗脑之下,沉庵的眼睛渐渐变得漫无焦点。

  最终,他没有踏进衙门半步。

  在他微弱的反抗下,或者说,在他的几乎不敢反抗下,这场没有人性的奸.罪,没显得太过于惨绝人寰。

  在绝对强大的实力面前,反抗显得那么微不足道,甚至有些可笑。

  他要的是恶人有恶报,但显然,她这个十恶不赦的恶人,并不会遭受到半点惩罚。

  只有他,一个受害者,不仅遭到了侵.害,甚至还在她这个加害者的洗脑下,慢慢觉得,原罪在他。

  在那个暴雨夜后,老实本分三十一年的沉庵,开始慢慢被她腐蚀、同化,甚至开始迈上他的自我腐烂之路。

  他是在此后她一次又一次的侵.害里,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要爱上这个加害者。

  他明白,当他要爱上她时,其实已经在心里爱得不可自拔了。

  受害者竟然会爱上加害者。

  极其荒谬。

  然而这就是事实。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的?

  他一面清洗脏乱的身,一面试图回想。

  到现在,跟这个疯子相处,业已一个多月了吧。

  或许,是从她第一次把他掐得将要窒息那时,开始爱上了她。

  认识他的人都说,他完全没脾气,不会笑不会哭不会生气,像个假人。年轻时,他被称为“少年老成”;而立时,他被当成温和又疏离的长辈。

  大家把他供起,尊重他,却又远离他。

  惟有她,接近他,侵.犯他,羞辱他,把他当成一个有七情六欲的正常人。

  或许,是从她第一次把他扯到巷里,公然做不耻之事那时,开始爱上了她。

  有个孩子,晚间从学堂散学归来,总要穿过那条巷回家。

  当着小孩子的面,她毫不避讳,甚至啐他一口,说有人看时,他会更浪。

  惟有她,完全不在乎世俗眼光,甚至还告诉他:人非圣人,要接纳,正视自己龌龊的内心。

  或许,是在某一次亲吻后,她摸着他的头发,说“爱你”那时;或许,是在某一次事毕,她破天荒地没有一走了之,陪他说话那时……

  或许是在无数个感受到她的蓬勃朝气的时刻,或许是在无数个感受到她扭曲却又热烈的爱意的时刻……

  总之,日复一日地,迎合取代了反抗,享受取代了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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