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浮玉山前
这地道弯弯绕绕,尽头是在郊外的一个村里。
这本薄到反常的卷宗,仿佛能把她的手烫出水泡,让她不断出手汗。
她想翻开页,可又觉得,现在她随便坐在谁的坟头,周边荒草丛生,脚底下还会爬过老鼠。就这么随便揭开等待了十六年的真相,也太没仪式感了吧!
还是带回杀手阁,跟阁主一起打开吧!
当下,她把卷宗收好,把另一封早就写好的信拿了出来。
早到什么时候呢。
早到提出“只是玩玩”,与蔡逯确定恋爱关系的那个晚上,那时她就把分手信写好了。
信上只有两句话。
“到时候了。承桉哥,我们分手了。”
不是带有商量意味的“分手吧”,而是宣判结果般的“分手了”。
她当然可以长篇大论,叙事议论抒情相结合,用典排比对偶综合运用。
但蔡逯他配么?
那晚,她已经提前打了预防针了呀。
她说:“只要我提出分手,不管你同不同意,都得按我的意思分手,随时随地,不需询问缘由。”
蔡逯不会知道,在她这里,确定关系的那一刻,同时也是她在无形中宣布分手的时候。
她说的每句话,都不是可以被当成耳旁风的废话。她做的每件事,都不是可以被当成意外的突发事件。
现在,她拿到了卷宗,明日就去复仇。此后海阔天高,她就自由了呀。
所以现在,于她而言,蔡逯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
她把这信卷好,让信鸽给蔡逯传去。
用的还是速度最快,灵敏度最高的吴淞鸽,飞程远,也不会被其他信鸽拦截。
*
杀手阁。
灵愫掀开卷宗,垂眸观看。
而阁主紧紧盯着她的脸,连眼都不敢眨。
他看见,她的神色,从愉悦转为不可置信,再转为绝望,最后陷入了深深的愤怒中。
“怎么了?”
他问。
她把卷宗扔他怀里,“被仇人阴了一把,主动进了仇人设下的局。”
她的浑身筋脉仿佛都被堵住了,没办法呼吸,筋脉一下一下地往外凸。
她开始扣指甲,恶狠狠的,像是要把甲面都扣下来。
阁主赶忙扔掉卷宗,握住她的手,“冷静,冷静。”
他是了解她的。
当她开始扣指甲,就说明她想来一场虐杀。现在她想杀人,可又不止是杀人那么简单。
倘若他不拦,那她估计会丧失理智,出门随便揪来个人虐待,把人家剁碎。
好泄她心头之怒。
阁主问:“为什么这卷宗只有三页?仅仅是记录了案件发生时的时间地点,以及……以及死亡名单?”
她盯着他,“枕风楼楼主先前给我透露过一个情报。这本卷宗,原是没有的。当年时局混乱,谁家被灭门这事,属实是掀不起一点波澜。好几年后,有位在审刑院上值的官员实在看不下去,就偷偷写了份卷宗,放在卷宗库里。”
她说:“那官员知道,易家还有一个人逃了出来。所以就希望,将来某年某日,这个仅存的易家后人,会来取走卷宗,复仇翻案。”
说到此,阁主就懂了。
他说难怪那卷宗上有血,“那位官员,是被仇人灭了口。”
她继续说着猜测:“所以这是仇人设的局。他知道我迟早会取走卷宗,所以提前把剩下的关键几页撕掉,只留下前面不重要的几页。他知道我会继续找下去,说不定他还会故意留下线索,引我去找寻真相。”
她说真是可恶啊,“这几页里,谁是怎么死的,一共死了多少人,全都明明白白地列了出来。他们想让我重温那件事,让我痛苦。”
这次,灵愫轻了敌。
但不可否认,仇人也看轻了她。他们不知道自己惹了个多么恐怖的存在。
现在的灵愫,早已不是十六年前那个弱小的小女孩了。
她甩开阁主的手,语气急切。
“到现在,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没找出来,这个仇人,到底是蔡氏家族里的谁!”
仇人一定姓蔡,全天下姓蔡的人那么多,但仇人,只会在蔡逯所在的那个蔡氏宗族里!
说不定,他们蔡氏早就串通一气,没一个好种!
她头很疼,提着剑就要走。
“干脆把姓蔡的都杀了!”
说着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踢开屋门,气势汹汹地下楼。
“你疯了?”
阁主赶紧追过去,强硬掣住她的胳膊。
“杀,杀!杀完了,然后呢!你把蔡相杀了,跟砍了皇帝的头有什么区别!干脆你把大家都一并杀了算了,让这天下只剩你一人,这样你才满意么?”
阁主难得大声囔囔,把楼下正说话的杀手吓了一跳。
灵愫被他喊得耳朵都要聋了,“那我该怎么办……”
阁主夺过她手里的剑,扔到地上。
他重重地抱住她,给她一个来自挚友的拥抱。
他说不着急,“忘了么,你还是蔡逯的小女友呢。只要你们没分手,就还可以找理由进审刑院。说不定剩下的卷宗,就还放在审刑院呢。”
灵愫又倒嘶一口冷气。
“那个……其实我忘了跟你说,就在刚刚,我和蔡逯已经分手了。”
阁主松开了她。
他眨了眨眼,“蔡逯下晌不是去怀州了吗?”
她说:“寄的分手信。”
他问:“还能追回吗?”
她尴尬地挠挠头,“这时候,信可能都要寄到了吧。”
阁主绝望了,“我可以骂你吗?”
她也意识到自己太过鲁莽,认命地闭上眼,“骂得轻些。”
……
这时候,谁还有心情破口大骂。
灵愫与阁主来到顶楼吹夜风,越吹心越凉。
他其实没立场,也不舍得再跟她说一句重话。
事已至此,最郁闷,最气愤的肯定是她。
他只能想办法。
但目前,又想不到好的解决办法。
良久,他出声安慰:“来日方长。既然分手了,那就下一个更好。你找到发泄对象了吗?”
这个时候,于她而言,睡男人就是最好最快最有效的发泄情绪的方法。
她叼着烟枪,“都和我家承桉哥分手了,还跟谁去发泄?你以为我是那种在路上随便揪一个男人,就会睡人家的人啊?”
灵愫瞥过眼,“要不睡你?”
阁主立马双手抱胸,连连摇头,满眼惊恐。
“别了,不要用这么肮脏的关系来玷污我们之间的友谊。”
她“嘁”了声,“我给自己一年时间。”
阁主问什么意思。
她说:“要是明年这时候,我还没找到剩下的卷宗,抓住仇家。我真的会把蔡氏的族人都杀了。”
她说她自己能不能活无所谓,“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到时就算死,好歹也能把仇人先拉去垫背。”
吹了会儿风,她忽地想起,她还没去打扫医馆里的卫生。
褚尧看破了她的小心机,说以后不用她帮他扫地拖地,卫生俩人公摊,你扫一天我扫一天。
今日刚好是她负责打扫卫生。
都到这时候了,她居然还在想打扫卫生这事。更可笑的是,此时此刻,她居然真的想去打扫。
兴许抹抹桌,扫扫地,心情就会好些吧。
*
褚尧已经紧张了很久很久。
上晌她去跟蔡逯约会,下晌蔡逯到外地办公,晚上审刑院就走了水。
据说是刺客庄的前来挑衅。
可褚尧知道,这事不会那么简单。
甚至,很可能与她有关。
他心慌得连医书都没翻几页,数着更漏,想她今晚还会不会回来。
小厮来催促:“主子,包袱都收拾好了。您赶快上车走吧。”
今日,褚尧也遇上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