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嘉衣
怪不得会生出这种祸水。
撄宁不大争气的?掉进了男色陷阱里,眼珠子?都转不动,看上去愈发呆了。
直到宋谏之冷哼一声?,她才回过神?来。
那恶人眉眼噙着?冷意,食指恶狠狠地在她脸上搓动一下,令她一张白净的?面皮跟被砂纸打磨过似的?泛了红,才犹不满足的?撒开手。
“豆沙脑袋,充个头?装门面用的?,能装下什么?”
怪不得他生的?这么好看,有女?儿的?人家还要绕着?走,性子?坏嘴还毒,活该没有好姑娘肯嫁给他!
撄宁在心里把晋王殿下从头?到脚贬了一通,全然没意识到她把自己从“好姑娘”堆里摘了出来。
“我就?能装,就?能装。”她皮球一样急得蹦高,不服气的?嚷了一句。
脸上火烧火燎的?发着?烫,使她说话都带了点可?笑的?含糊。
她撄小宁内秀又机灵,只是不爱现罢了,非要跟他一样长了八百个心眼子?才叫聪明吗?
宋谏之睨她一眼,皮子?还冷着?,这下连充个头?的?体?面都不给她留了,撂下句“小矮子?”就?转身进了门。
剩下撄宁留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她木着?脸,虽然挂着?可?笑的?红印,但?表情还算平稳,等确认宋谏之进了院看不到人影,她才两手一抬,打了套虎虎生威的?自创王八拳,用力?到能听见拳头?破风的?细响。
撄宁努力?想象着?那活阎王被她揍到鼻青脸肿的?模样,长长的?出了口气,扯扯袖口整整衣衫准备进院。
结果?她一偏头?,正瞧见愣在一旁的?姜淮谆和徐彦珩,她呆了呆,唰一下闹了个大红脸。
姜淮谆刚下公差,听徐主薄说要去买驴打滚,他又正好要来州衙,便一并顺了路。
没成想在州衙内院前,能看到这种‘惊喜’场面。
他后知后觉的?维护起自家幼妹的?脸面,欲盖弥彰的?假咳两声?,清清嗓子?道?:“强身健体?虽好,但?也要注意场合。”
被迫强身健体?的?撄宁厚着?脸皮点了点头?。
这兄妹俩一个赛一个会装样儿,只是演技忒差了些,要上戏台的?话,十有八九会被喝倒彩轰下来。
徐彦珩唇角微翘,压着?笑意,没有点破这出拙劣的?戏码,将两捆包的?结结实实的?油纸包递到撄宁面前:“答应你的?驴打滚,可?不要跟你徐叔告状。”
他不知道?撄宁和自家阿爹刚在一桌吃完饭,只是俩人宴席上一句话都没说。
撄宁是怕说错话给徐知府惹麻烦,徐知府怕乱攀亲惹恼晋王,于是纷纷装起了老实巴交、毫不相干的?鹌鹑。
只有在晋王提出要补捐输时才无声?的?对视了一眼,一个鹌鹑眼里写着?惊慌,另一个鹌鹑眼里写着?无助,总之都觉得自己不该出现在席面上。
“我才不会,一言九鼎,就?是用来形容我的?。”
虽然早晨才吃过,但?撄宁在零嘴上一向是嫌少不嫌多的?。
她拍着?胸脯保证一番,而后喜滋滋的?接过油纸包,前额细软的?一撮胎毛都跟着?招摇了两下。
没出息,但?架不住可?爱。
徐彦珩收回手负在身后,拇指下意识摩挲着?方才被撄宁触到的?一小片肌肤,落在她头?顶的?眼神?软得一塌糊涂。
自满自夸的?卖瓜姜婆,被兄长摁了脑袋:“别贫了,进屋再说。”
“去徐彦珩屋里说,”撄宁从善如流的?推着?兄长的?后背往屋里走,说的?话却露了怯。
“没大没小,不成体?统。”姜淮谆嘴上说的?硬气,脚步却自觉转向了那间南屋,毕竟在晋王殿下眼皮子?底下说话,对谁来说都是一种挑战。
正好明笙领着?李岁出来找自家小姐,撄宁干脆将惴惴不安的?李岁一齐带到屋里。
州衙内院离衙门两三里,平日里并没什么人住,钦差刺史之流嫌此地不够气派,一般都是在官驿落脚,也就?州衙公差忙的?来不及回家,才会就?近凑合一晚。
徐彦珩倒是个例外,他任职主簿,说着?体?面实则繁杂的?事务官,户籍、缉捕、文书,样样都要干,他性子?又认真端正,凡事从不应付,忙到申时都是常有的?事儿。
所以一年到头?,拿州衙当家住。
南屋光线通透,没什么贵重的?家伙事儿,最值钱的?大约就?是那架楠木的?矮案,徐彦珩却收拾的?干净整洁,叫人看了都觉得舒服。
他进屋便从柜中拿出一只素白碟子?,给撄宁倒她的?豌豆黄。
眼看着?一大一小吃上了,也没人说个话,旁边的?徐主簿又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姜淮谆没忍住做了那个沉不住气的?,率先开了口:“他是?”
李岁嘴里的?豌豆黄还被咽下去,手里又被撄宁塞了一个。
“说来麻烦,他现在自己一个人,事了之前我想先让他呆在我身边,等他和父母重逢再说,反正和我们此行?要查的?盐行?有点关系,”撄宁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我也说不大准。”
宋谏之说一句话藏半句,专门钓她胃口。
她只知道?建厂的?盐井和盐行?脱不了干系,却看不透背后的?弯弯绕绕。
李岁睁着?眼睛小心地打量着?面前的?人,快要贴到撄宁身上。
“你们要查要查盐行??”他脸色一白,小声?说:“我没骗你,你不要去,去了的?人都跑不出来。”
他见过最厉害的?人就?是盐行?管事的?,只手遮天,人命在他们眼皮底下都不算事儿,他咬咬牙补充道?:“你要想知道?什么,我回去偷偷给你递信儿。”
“话都说不利索,还要帮我呢?”撄宁跟孩子?说话也不客气,三言两语打消他冒险的?念头?:“我最惜命了,命都保不了的?事儿,我才不管。”
徐彦珩目光落在李岁身上,略一思索,轻声?询问?道?:“听口音,你是中州人?”
“嗯,”李岁点点头?:“我和阿爹是从北边逃难过来的?。”
前两年中州大旱,不少难民一路往北逃到泸州,他们没有户籍没有登名,就?是悄无声?息死了,也没人知道?。
撄宁也一下子?想明白其中关窍,放在案边的?手紧了紧。
“你不要查这件事了,你们管不了的?。”他圆眼睛澄澈的?一下子?能望到底,写满不安和担忧。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静的?溺人,一线光从窗格露进来,明晃晃的?白,却叫人察觉不到暖意。
撄宁有样学样的?敲敲李岁脑袋瓜儿。
“我很聪明的?,比你聪明多了,没有我想不出法子?的?事情。”她一脸认真地自夸,怕说服力?不够,话里还带上了宋谏之:“而且,那个凶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哥哥,吓人不?他都被我治的?服服帖帖,也会帮我的?。”
她板着?一张正经脸,大言不惭的?颠倒了黑白。
“可?…他看上去不听你的?……”
李岁年龄小,但?是人不傻,他还记着?撄宁挂在人胳膊上荡秋千的?事儿,有些怀疑的?看着?她:“我阿爹说,骗人会变小哑巴的?。”
第56章 五十六
撄宁虽然有些心虚, 但面上仍维持着一副极可靠稳妥的模样。
她?无?视了自家兄长忍笑忍到隐隐发颤的身影,一板一眼的同李岁讲起?道理:“你就说?,他是不是放过你了?是不是也老老实实等我了?”
非要这么说的话, 好像也没?错。
李岁皱着两条细细的眉毛, 神色纠结的点了点头。
“那?就对了呀, 那?不就是听我的话吗?”左右当事人不在, 撄宁鼓着眼睛, 说?的十分?理直气壮。
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务实派, 虽说?求人的过程……略屈辱了些, 但结果没?差嘛。
撄小宁说?话还是很好使的!
“反正这件事你不用管, ”她?轻咳两?声,又抬手捻了块豌豆黄送到孩子嘴边, 堵嘴的招法?用得相当熟练。
姜淮谆笑过了劲儿, 也正经的板起?脸, 指尖往案上一敲,道:“可你让他在哪儿安身?我今早安排好官驿, 本打算回禀晋王,他身边近卫又说?先不去官驿了。”
白忙活一通,他不由轻啧了声:“内院就这么几间屋, 他总不能跟你一起?住, 不如让他跟我回去。”
李岁一双大眼睛里?写满紧张与无?措, 巴巴的望着撄宁。
“不要, ”撄宁斩钉截铁的把头摇成拨浪鼓:“你自己都照顾不好,我才不放心把人交给你。”
姜淮谆闻言一下子直起?了腰:“胡说?八道, 怎么跟你兄长说?话呢?”
还有外?人在呢, 这话私下说?说?也就算了,他眯着眼警告自家幼妹。
撄宁却没?接到他的眼神, 抬手指指他刨了线的袖口,一脸认真:“袖口刨线都没?注意?到,过得忒寒碜了。”
姜淮谆今日穿了身淮绣的便服,云脚工整行针繁密,但袖口一根线头被刨散了,长长的溜了一串,颜色都比别处深上两?分?。
撄宁分?析的有理有据,一则姜淮谆公务繁琐、在家的时候少,二则他日子过的确实凑合,从州衙回家的那?条路,摊子小铺都被他吃遍了,总是夜里?值完勤随便找点吃的凑合。她?在泸州时还好些,见天变着花样的做饭,给阿兄去送,她?走这一年,简直不敢想。
撄宁边想边默默摇了下头,总不能让李岁跟着他饥一顿饱一顿的。
奈何姜淮谆眼中?怨气太重,话本子里?的痴情女遇上负心汉,大约也就这般幽怨了,撄宁再迟钝也多少察觉到一些,及时转了话题。
“不如先让李岁去老住两?天?阿耶喜欢小孩子,而?且还有人照顾。”
她?摸两?把李岁头顶的小小发髻,寻思?道。
要不是今天一早就晋王那?厮带出去,撄宁本打算上午便回趟老宅的。
姜淮谆却摇了摇头:“我还想同你说?呢,阿耶前些日子去邹县了,那?边闹了疫病,满泸州就他一个人有治愈疫病的经验。我也劝了半天,让他别折腾自己那?把老骨头,被大棒子轰出来了。”
他现在讲起?来,还有点身临其境的意?思?,缩了下脖子,继续道:“算起?来,去了有半个月了。不过你别担心,邹县疫病不算严重,大多住在一条巷子里?,没?有蔓延出去,而?且还有学徒跟着。”
姜老前脚离开?泸溪,撄宁后脚才到,正好岔开?了时间。
“阿耶的犟脾气,拦也拦不住。”撄宁心中?担忧,面上却还稳重着,她?这手装样的本事,在燕京磨砺了两?年,使得越发炉火纯青:“有人跟着就好,他自己出去才要命。”
忙起?来不分?日夜的。
一直沉默的徐彦珩适时开?了口:“不如让他跟我同住?”
他摸出片麦芽糖,蹲下身递到李岁手边,面上带着和煦的笑意?。
有的人天生就讨孩子喜欢,连李岁这般难讨好的刺头,都小声冲他道了句谢,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和刚才面对姜淮谆的态度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就着一个半蹲的姿势,微微仰头看着撄宁:“晚上我就在内院住,也方便,白日我若在衙门,你也方便照看他。”
“这不合适……”
“你不嫌麻烦就好。”
兄妹俩说?的话南辕北辙,姜淮惊得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
他还记着昨晚晋王殿下阴恻恻的神情,自家妹妹还应的这么痛快,属实是…不要命了些。
撄宁却没?想到这一茬,她?和徐彦珩自小玩到大,半点不拿自己当外?人,笑弯了眼,道:“等我请你吃饭,聚香坊,福满楼,随便挑。”
身上只有十两?银子的撄小宁大方的充起?了阔佬。
“那?我等着。”
徐彦珩眼中?噙着笑意?,低声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