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如汤沃雪
大夫人又惊又怕,搂着谢逢花哭个半天,又叫人杖责了采萍二十板子,然后派人请薛娇一同用晚膳。
薛娇被大夫人再三感谢,大夫人热情又夸张地拿着薛娇赠送的手帕不停地擦眼泪。
谢逢花有些尴尬地坐在薛娇对面,她一直不敢抬眼看她。
大夫人道:“寻香,你到我屋里去把那放在梳妆台上的鎏金珐琅盒取来。”
寻香“喏”了一声,恭恭敬敬地去正屋里去。
正常的感谢到也就罢了,大夫人这超乎寻常的盛情反叫薛娇有些捉摸不透。
薛娇道:“大夫人,其实不必客气,我收了国公爷的恩才得以住在府里头,对谢小姐多加照拂也是我的分内之责。”
大夫人却摇了摇头,执意道:“今天要是没有你,恐怕杏娘又要遭遇不测了。采萍那贱丫头我已经派人拖出去笞责了。”
谢逢花倏地抬起头道:“娘,都说了不管采萍的事了。”
大夫人瞪了眼谢逢花。
薛娇道:“又?难道谢小姐之前也遭遇过这种事么?贼人怎么敢当众行凶,这种事就算是放在我们落花城也是少有的,何况是治安严明的天子脚下呢?”
薛娇睁大了眼睛,有些惊讶。
大夫人一顿,似是有苦难言:“可能杏娘命中注定多灾多难吧,就在前几年她去野外踏青的时候还险些坠崖丧命呢。”
一听这话,谢逢花浑身一僵,贝齿咬紧了唇瓣。
薛娇心下立刻了然,知道是关于梅翼的事勾起了谢逢花痛苦的回忆,于是薛娇心领神会主动转移了话题:“原来如此。不过我看那羽衣坊的衣服倒真是不错。”
大夫人抚摸着自己身上穿的衣服,道:“这倒是,我这身衣服也是在羽衣坊里买来的。不知净秋你今日去羽衣坊又是做什么?我记得那里卖的衣服都是给女子穿的。”
“我和宫里的一个宫婢达成了合作,今天去羽衣坊看看情况。”薛娇轻笑道,没有刻意隐瞒。
谈话间,寻香捧着一个精巧的妆奁盒子走进来。
大夫人打开盒子,从中取出一块镂空芙蓉佩,道:“寻香,你去给净秋系上。”
薛娇受宠若惊道:“这佩子是否太过贵重,无功不受禄,净秋实在受不得。”
大夫人却微笑道:“这块佩子是我当初嫁到随国府时带过来的,你就收下吧。”
大夫人出身凰阳洛氏,单名一个璇字。是以佩子的背面刻了一个精致非常的“罗”字图样。
寻香附和着笑道:“是啊,薛公子,你就不要客气推辞了。”
薛娇招架不住大夫人的热情感激,只能将佩子收了下来。
*
用过饭,薛娇鬼使神差地走向了小花园。
果然,在紫藤长廊下看见了小橘趴在草丛里,她凑过去弯下腰抚摸小橘。
“你在这做什么?”
薛娇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声线冰凉透着冷淡,又带着一丝讶异。几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明澈如水,清越如风。
很好听的嗓音,却让薛娇感到,无比的恶心与厌恶。
声音的主人,正是谢承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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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马匹失控
薛娇逗弄小橘的指尖一僵,深吸一口气后转过身去。
谢承玄一身浅白长衣,打扮素净,墨发随意地束了个低马尾搭在后肩。一双凤眸清清冷冷,泛粉的薄唇抿了抿,似是有话要说。
虽然薛娇不喜他,但还是承认谢承玄在样貌上挑不出错。
“谢世子,你竟然也有闲心来花园里转转?”薛娇还是挤出了一点笑意,漆黑的眸子里却不掺任何情绪。
“说话这么冲做什么?”谢承玄敛眉,藏在袖中的指尖微微收紧。
在军营里长年累月的训练磨砺,谢承玄受了不少伤。这几日旧伤复发,圣上便允了他在家休沐半月。日常午后没什么事,他就会来花园里转转。
薛娇没接话,低下头。
小橘蹭着薛娇莹白的指尖。
谢承玄注意到薛娇腰间配着的镂空芙蓉佩,脸上闪过一瞬莫名的情绪:“你这玉佩是哪来的。”
他确实有些错愕,因为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母亲当年带过来的嫁妆。昂贵又能彰显随国府身份。
薛娇道:“大夫人赏我的。”
她一个字都不想和这个讨厌的家伙多说。
谢承玄没说话,也走上前来,弯下腰摸了摸小橘的脑袋。
谢承玄道:“没良心的,看见我也不凑过来了,嗯?”
一股熟悉的雪松味萦绕着薛娇,正是小橘身上也带有的。
薛娇一惊,有些诧异地看向谢承玄,直到这时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小橘居然是谢承玄的宠物吗?
两人挨得比较近,她看见谢承玄垂下眸时长长的鸦睫,倒也显得人畜无害起来了。
可能是谢承玄这几日养伤调理了一番,不得不说,如果他不恶言恶语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好吧,还是看着比较冰冷不好亲近的。
薛娇站起身,离谢承玄远了几步。
薛娇道:“原来小橘是你的么?”
谢承玄一边摸猫,一边抬起脸道:“不然呢?你怎么知道它叫小橘?”
薛娇:还真叫小橘啊,我乱猜的。
薛娇冷冷一笑:“我还以为是哪个下人养的,没想到竟是你尊贵的小宠,真没想到堂堂随国府世子,居然也会养……这么朴素的乡间小猫么?”
谢承玄道:“……?什么意思。”
薛娇并不想和谢承玄待在一块,便告辞道:“没什么别的意思。净秋还有书要看,就不打扰谢世子陪伴爱宠的雅兴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寒梅轩走了。
谢承玄:……
修长冰冷的手从小橘头上收回,谢承玄莫名觉得心情有些落寞。
谢承玄对着小橘道:“为什么谁都喜欢薛净秋呢,就连你这个小畜生都喜欢他。可他明明就是阿谀奉承、圆滑世故之人。”
小橘听不懂,小橘不知道,只歪着圆圆的脑袋看着谢承玄。
*
时间匆匆流转,转眼又到了十月三十,正是薛娇来到国子监的第二个休沐日。
因着徐莺行的引荐和主动合作,羽衣坊确实看上了薛娇的手艺。薛娇这个月主要是给一件已经基本完工的窄袖高腰领袍裙绣些花纹,但图样极其繁复,一针一线线脚极密,又不允许出差错。在国子监的课业也越来越重,薛娇晚上盯着针线细细绣缝伤眼睛不说,第二天上课的时候还昏昏欲睡,已经被夫子点名批评了好几次。
薛娇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分身乏术且得不偿失,是以趁着今天休沐就想进宫和徐莺行说清楚。但奈何太医院设在宫内,闲杂人等不得随意进出,所以只好无功而返。
薛娇走在引枫街上,想要亲自去羽衣坊一趟。
这几日云京接连下了一场又一场的雨,街道上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寒风一阵阵地搜刮着街道上的每个摊位。这种天气,富家小姐少爷们都待在家里不愿再出来,只有露天小贩们为了几两生计钱不厌其烦地在街头吆喝,渴望能多卖出几件商品好养家糊口。
“闪开,都闪开!”
薛娇正走在街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声势浩大的马蹄声。她扭头看见一看,街尾奔来七匹绝影踏雪骏马。
为首最趾高气扬的人,身着太子朝服,体态却佝偻猥琐,满脸横肉随着马匹的颠簸一颤一颤的。
正是当朝太子,郑道宁。
极其蛮横无理,不经接连撞翻了好几个行人,还撞到了好几个摊位,弄得小贩们苦不堪言。
薛娇后退一步,靠到一侧避让。
心头却浮起了一道惊异的疑云。
因为引枫街是云京划定好了的商业街,未经特许,任何马匹车辆都是不允进入的。
“太子行经,你们这些草民都闪开,统统都闪开!”跟在郑道宁身后的几个随从嚣张地喊道,一边策马扬鞭,一边肆意踩踏着洁净的道路。
不过如果做出这些无视规定的人,是当朝太子郑道宁的话,薛娇还是可以理解的。毕竟郑道宁一向无法无天惯了,薛娇在落花城也有耳闻。
当朝太子出自先皇后饶氏。饶氏曾与圣上出生入死、伉俪情深,只可惜命薄,在圣上登基一年后就薨了,只留下了年仅四岁的郑道宁一个儿子。圣上情深,在饶氏死后不仅没有再立皇后,还把郑道宁直接立为了太子。
不过郑道宁在十五岁之前还不是如今这番嚣张跋扈的模样,虽不说是圣人君子,但也是文质彬彬。
而今郑道宁恶名在外却不得废的原因,主要也是因为饶氏一族经过多年发展壮大,在朝野可谓是只手遮天。倘若轻易废除郑道宁,恐怕会引起朝野动荡。
其次的原因,就是圣上子嗣单薄,没有适龄的皇子,唯一一个年纪符合的郑道昀体弱多病,常年疗养在燕归山。
然而太子郑道宁的马匹分明已经失去了控制,奇怪的是不仅身后的随从不出手相救,就连郑道宁本人都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即便他看上去就要从马匹上跌下来了。
“吁——”
薛娇本来还在疑惑,为什么马匹失去控制,太子一行人毫无反应,却万万没有想到,太子所驾的马匹居然直冲薛娇而来。
狰狞的马脸瞬息之间就近在咫尺,薛娇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她睁大了眼睛,只觉得呼吸一窒,头脑像被人用铁锤重重锤击了一番,双脚却像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
“郎君小心!”
恰在此命悬一线之际,自楼上分身而下一位紫衣女子,用力将薛娇往自己怀里一拽。两人旋转了一周,一起摔趴在地上,却也避免了被马匹践踏之忧。
“嘶!”紫衣女子吃痛地喊了一声。
“哈哈哈哈哈!”郑道宁回过头瞟了他们一眼,并没有停下马,而是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
原来堂堂燕朝太子竟然是以当街戏弄人为乐!薛娇这才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为什么马匹分明失控,郑道宁却还乐在其中。
不过薛娇如今只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郑道宁自然没有非要取她姓名之意——何况倘若郑道宁当真无法无天到取了平民百姓性命,想来第二□□.堂上又会多出许多让郑道宁头痛又习以为常的弹劾。
薛娇趴在地上,感觉自己膝盖处火辣辣地疼,但是更疼的还是胸口。心脏剧烈的跳动着,仿佛就要跳出心脏。
因着是太子惹下的麻烦,周围的百姓生怕惹祸上身,都不敢过来施以援手。
还是紫衣女子先站了起来,然后搀着薛娇的胳膊把她扶起来。
紫衣女子道:“郎君,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