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如汤沃雪
薛娇按着胸口,强忍疼痛惊魂甫定道:“多谢女侠仗义相救,不然薛某就命丧马蹄之下了。”
紫衣女子爽朗一笑,一双狭长英气的柳叶眼弯了起来:“何必客气?郎君没受伤便是,这种小事我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这名紫衣女子,长脸,柳叶眼,驼峰鼻,眉眼中透着英气,身手也确实不凡。乌黑的头发简单盘起,一身明紫劲装因为搭救薛娇而蹭上了尘土。
薛娇有些不好意思:“不知女侠是何姓名,不如告诉薛某——在下薛净秋,薛某日后定登门拜访。”
“我没有名字,花名醉柳,醉酒的醉,柳枝的柳。哈哈,隔日不如撞日。”醉柳道,“我就在这家花浓楼做歌女,不如薛公子和醉柳上去坐坐?我看薛公子受伤挺严重,我这儿正有一些药膏。”
说话时,醉柳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薛娇的腰间。
薛娇低头一看,这才摸出镂空芙蓉佩,正反两面察看了一番。玉佩摔在地上碎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角,但“洛”式图样却安然无损。
薛娇一惊,捏着镂空芙蓉佩就要蹲下腰来找碎片。
醉柳道:“薛公子,这枚玉佩?”
薛娇道:“这枚玉佩是一位贵人送给我的,万万不可有所闪失。”
好在薛娇很快就发现了碎掉的另一角,奈何膝盖上的刺痛让薛娇有些难以忍受。
醉柳眼疾手快地将玉佩的碎片拾起来递给薛娇,不无担忧道:“薛公子,看你这样子实在是不能行走了,不妨来楼上我替你擦擦药吧。”
薛娇无奈,忍痛感激道:“那便多谢醉柳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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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醉柳控诉
醉柳扶着薛娇进了花浓楼。
花浓楼虽然明面上是家酒楼,但实际上经营的是歌舞生意。饭菜做得手艺中规中矩,但仍有许多人为了观看精妙绝伦的表演而在花浓楼里一掷千金。
一楼大堂里人声鼎沸,座无虚席,美酒佳肴、推杯换盏。正中间搭了个戏台子。台上有四个人在表演,演得却不是什么戏曲弹唱,而是剑舞《破阵曲》,最显眼的当属其中身着白衣的女子,长发飘飘,细腰皓齿,剑气如虹。
薛娇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双腿处传来的疼痛愈演愈烈,盖过了她的理智。她现在根本也顾不上维持什么男女有别的体面,要不是醉柳的搀扶,她恐怕不能行走了。
醉柳介绍道:“那身穿白衣的是我们楼里当家舞姬刺萝,一手剑舞就连宫里的贵妃娘娘都夸赞过呢。”
薛娇道:“原来如此。”
醉柳道:“我扶你去楼上我的房间吧。”
花浓楼三楼西侧走廊第一间就是醉柳的房间。
薛娇松开醉柳的搀扶,一只手撑着墙壁,道:“醉柳姑娘,你的房间,我还是就不进去了吧。我现在感觉好多了,在这歇一会就是了。”
醉柳道:“薛公子,莫非是厌嫌我不入流的身份?”
薛娇道:“那怎么会?只是怕坏了醉柳姑娘的清誉。”
听到“清誉”二字,醉柳脸色肉眼可见的变了变,忧虑仿若一道阴云笼在了她的长脸上。醉柳伸出手拽了拽薛娇衣角,换了一种更楚楚可怜的语气:“薛公子,你这么说当真是让我有些无地自容了。唉,好吧,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就是了。”
醉柳生了一副英气横生的面孔,这么说话实在是有些刻意和奇怪。薛娇心里掀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波澜。
“好你个醉柳!你这小蹄子躲在这不出去接待贵客是吧?”
一道犀利刻薄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花浓楼的老鸨怒气冲冲地从二楼走了过来,走到醉柳面前扬起手就往她面孔上打了一耳光。
醉柳捂着脸,道:“我说了我不想!当时来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你是花浓楼都是自愿……”
“自愿?”老鸨冷笑打断道,“自愿你还出来混什么混啊?”
薛娇有些诧异,毕竟通过刚才醉柳搭救自己的举动来看,醉柳身手不错,不应该就这样挨打。
薛娇道:“这位妈妈,您有话好好说,何必上手打人呢?”
听到这话,老鸨回过头来看薛娇,打量了薛娇打扮一番,然后认定薛娇是个没钱还要多管闲事的主儿。老鸨从鼻孔里哼气道:“哟,您又是哪位啊?还管到我们花浓楼里来了?行啊,我这就叫人把你叉出去!”
醉柳连忙拦住老鸨:“周妈妈,这位贵客是随国府的人,是我带进来的。”
一听到“随国府”,老鸨眼珠子转了转,这才放和了一些语气:“哦!是随国府的人啊,那你没事来三楼做什么?不知道这里闲杂人等不许上来么?”
“方才我受了伤,醉柳姑娘说她这有些药膏。”薛娇解释道,并从荷包里掏出一锭也是仅有的十两重的银子递给老鸨,“这些钱不知够不够让醉柳姑娘陪我半个时辰?”
十两银子对薛娇来说,实在是一笔不小的巨款了。
但千金散尽还复来嘛,该省省该花花,薛娇对待自己是抠门了一些,但是为人处世上面出手还是相当阔绰的。
薛娇从未来过这种风月场所,而且又是像花浓楼这样偏高档的,自然不知道自己这样出手到底是阔绰还是吝啬。
一般来说,像醉柳这个档次的,就算陪上三个时辰,给个五两就绰绰有余了,没想到薛娇一出手就是十两。老鸨见钱眼开,把钱收下又翻了个白眼,然后扭着腰走开了。
醉柳道:“薛公子,你看如今你都为我花钱了,不如就进房间来说话吧。”
薛娇道:“好吧。”
走进房间,带着馥郁栀子味的幽香扑面而来,屋子里窗户没开,是以有些昏暗。屋子里陈设不多,一张挂着淡紫幔帐的大床,一个衣柜,一个梳妆台,一个架子,还有几把椅子。架子上倒是挂了很多把剑。
醉柳道:“薛公子,你去床上歇一会吧。”
薛娇拣了个椅子坐下来,摇摇头道:“不必了,其实我现在真的无碍了。”
“你们男人总是喜欢逞强。那些个肥头肥脑的倒也罢了,像薛公子这么瘦弱,摔一跤恐怕把骨子都要摔碎了。”醉柳开玩笑道,从梳妆台的匣子里取过一个贝壳样式的小罐。
“醉柳姑娘,只是一点擦破,我自己上药便好。”薛娇撩开裤腿,道。
醉柳态度并不是很强硬,点点头道:“也好。”
薛娇打开贝壳样式的小罐,里面膏药呈淡淡的黄色,还透着一点柠檬的清香。薛娇抹了一点在伤口上,觉得很润很容易推开,清清凉凉的。膝盖破皮处因为是重重磕在地上,但有衣物的阻隔所以伤得也不是很严重,只有一些血丝从中渗出来。
醉柳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往脸上抹了点白玉色的膏药。等她再次转过脸看向薛娇时,泛红的巴掌印就已经消了下来。
薛娇道:“方才那妈妈找你,是为了什么事啊?醉柳姑娘最近缠上麻烦了么?”
醉柳轻轻点了点头,眉宇间萦上一层忧伤,道:“之前贵妃诞辰,我们花浓楼去宫里献艺。碰巧高贵妃那弟弟也在宫里。”
“高鉴?”薛娇眉头一拧。
醉柳讶异道:“薛公子也知道他么?”
“怎么又是高鉴?”薛娇道,语气带了点愤怒。
之前高鉴骚扰徐莺行的混账模样她还记得一清二楚呢!薛娇闭上眼,眼前立刻浮现出高鉴那张富态恶心的面容。她深深吸了口气,道:“他不仅是高贵妃的弟弟,还是谢承玄的手下呢!对吧,我知道他,来头可真是大啊。他之前骚扰我的另一个朋友。”
醉柳道:“唉,果然如此,我就知道这些花花公子的真心不值钱。当时我表演了一曲剑舞,就被他看中了,一下台他就凑过来说什么喜欢上我了,非我不可。当时我没有接受,他就一直带人来我们花浓楼找我……”
“真是下作。”
“不知其人,可视其友。”醉柳叹了口气道,“我虽然没有那个‘福气’见到谢世子本人,但是他这几个手下就够我消磨的了。谢世子他……”
怎么又和谢承玄有关?谢承玄这个烂人之前到底干过多少糟心事啊?
薛娇听醉柳吞吞吐吐,似乎有话想说又不敢说,便道:“醉柳姑娘,莫非你也曾了解过谢世子?”
醉柳道:“倒也不是我,而是我的一个朋友,她……”
薛娇道:“到底怎么了,醉柳姑娘,你直说便是。”
醉柳泪眼已经开始模糊,她道:“不是我,是刺萝,就是方才在楼下的那位白衣舞女。”
薛娇道:“莫非是谢承玄始乱终弃了?”
醉柳断断续续道:“是也不是,只是我们这些烟花女子,哪有什么真心可言呢。一段感情,也确实是要看对等不对等的。刺萝曾经那么爱慕谢承玄,为了他,甘心沦落风尘……”
薛娇听了一头雾水,凑近些轻拍醉柳的肩膀:“醉柳姑娘,你不要着急,有什么话慢慢说来便好。”
“嗯。”醉柳道,她顿了顿,一五一十地把谢承玄和刺萝的纠葛告诉了薛娇。
原来刺萝很小的时候就被卖进了宫里,年幼时被谢承玄搭救而对谢承玄有了好感。刺萝在来到花浓楼前一直都是宫中的舞姬,后来还在谢承玄的洗尘宴上献舞。圣上有意将刺萝赐给谢承玄,谢承玄直接当众拒绝并羞辱了刺萝。这直接导致了刺萝被排挤出宫,现在只好留在花浓楼。
薛娇道:“原是如此,看来高鉴和他的主子当真是一丘之貉。我之前是落花城的,对云京的事情不太了解,这些年在京中,想必他们也是仗势欺人惯了。”
“落花城?听公子口音还真是听不出来。”醉柳惊异道,“我家也在落花城那一块,是凰阳。”
凰阳?不是离落花城有两百多里么?
薛娇道:“你和隋国公夫人是一个地方的啊。”
醉柳语气加重了一些道:“你是说,谢承玄的母亲?”
薛娇道:“是的。虽然谢承玄不怎么样,但是夫人心宽仁和。”
没想到醉柳脸色一僵,但只是转瞬即逝,很快脸上又挂起了笑意,她赞同道:“是。夫人的美名在京城可是无人不知,之前但凡有个天灾人祸,她都会亲自去京畿救济灾民。”
就在两人谈话的时候,房间门忽然被“砰砰砰”砸响了。
“开门!醉柳你给老子出来!”
醉柳吃了一惊,美眸瞪大。
薛娇疑惑道:“这是……”
醉柳喃喃道:“一定是李铮!”
薛娇道:“他是谁?”
醉柳害怕地捂住了耳朵,看上去无比惶恐:“他是高鉴的朋友……薛公子,我好害怕。”
门被剧烈捶打着,眼看醉柳不开门,李铮抬脚就往门上用力地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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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爆发冲突
“醉柳姑娘,你莫怕。”薛娇站起身,腿甫一落地便又隐隐有些疼,“既然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们就已经是朋友了。朋友有麻烦,我是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英气的眼中蒙起雾气,醉柳沉默地点点头,示意薛娇去开门。
“开门!老子知道你在里面!”李铮又往门上踹了一脚。
薛娇这时候打开了门。
看到看门的人是薛娇,李铮先是一怔,接着双手环胸,仰起脸倨傲地望着薛娇。
“呦,这么久不开门,原来屋里藏着个小白脸。”李铮啧啧两声,摇了摇头,视线越过薛娇看向醉柳,轻浮而又轻蔑,“这位醉柳姑娘,您可真是好大的架子,我们老大三番五次邀请你去楼下包间一起坐坐,怎么?你还不愿意了?知不知道多少姑娘前仆后继都够不到我们老大一根手指?”
薛娇没有丝毫畏惧,她握紧拳头:“既然有那么多姑娘前仆后继,那你们老大又何必为难醉这么不情愿的柳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