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如汤沃雪
她如今已经二十三岁,早在八年前就有了自己的公主府,只是直到如今都没有找到驸马,反倒是面首养了一堆。而且她在朝野中的势力也十分大,许多重要的官员都和她私下有来往。皇帝知道这些,但都默许了。
说郑袖盈是当今世上最尊贵的女子都丝毫不夸张,也有许多人议论她不守妇道、浪荡无德,但她并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久而久之,置喙她的人少了,臣服于她的美色与能力的人却越来越多。
郑袖盈为数不多的爱好,就是品读诗文以选拔真正有才的文士为自己所用。
“百闻不如一见,净秋,这长公主长得实在是、实在是天香国色。”沈以观看得有点愣神。
“是。”薛娇敷衍道。
方才薛娇和沈以观一起去投递了自己的诗文,但薛娇完全没有心思争输赢。
反正,她在云京苟活着,只是为了那些银子,并不在意其他有的没的。就连明年的春闱,她也打算好了一定要落榜。自从知道了“云茸”的真相后,薛娇觉得自己一直魂不守舍,她想要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雪不知不觉又下了起来,洋洋洒洒,既浪漫又冰冷。城楼下的人们缩着脖子、又搓着手,有人只是图个乐子才参与,有人却对此寄予厚望,各人有各人的期许,只是这时大家都仰头看着谁会是最后几张被留下的诗文。
一个丫鬟替长公主撑起了帛制伞,另一个丫鬟毕恭毕敬地向长公主递上一沓诗文。
纤细洁白的手指捏着诗文,郑袖盈垂眸翻看起来,字迹不入眼就直接扔下城楼。
纸片一张张地在空中翻飞,混夹在浩浩大雪中,寒风吹来,更显得纸片飘摇无依。
在城楼下的人们伸出手去接掉下来的纸片,像这些最早就被扔下来的诗文,如果署名既不是自己的,又是一些无名之卒的,那人们就会直接扔在地上。
下雪后的地面泥泞不堪,许许多多的纸片被泡在泥水里等待真正的主人认领,实在是有些狼狈。所以说长公主城楼品诗这种事,带着十足的高高在上。
云京高手云集,薛娇并不觉得自己有拔得头筹的胜算,也无心凑这份不属于自己的热闹,她转身想要离开。
沈以观见薛娇想走,连忙拉住了薛娇:“净秋,你这么急着回去做什么?”
“这种猜得到结果的事情,有等下去的必要么?”薛娇面无表情地反问。
沈以观内心却呵呵一笑,他为了今日准备了良久,花重金托人打听了长公主的喜好,何况沈以观本身就对自己的诗才有很大的把握,所以他今天是抱着一定要拿下“诗王”称号的打算来的。
更让沈以观自信的是,今日是以“飞雪”为主题,这类意象他写得最多,一向是最拿手的。
如果可以拿下“诗王”,一是为了在众人面前出出风头,为明年的春闱以及殿试提前打响名声,二来就是为了在薛娇面前好好证明一番自己的实力。
国子监的几次测试,沈以观的水平都在薛娇之下。若薛娇是同他一样拼尽全力也就罢了,偏偏薛娇看上去整日忙碌,没有太多心思搁在学习上——这反而让沈以观难受。
沈以观极力想要薛娇留下来:“你看现在这么多人,你怎么挤得出去?”
“何况你不想看看自己的诗文会存留到哪一刻吗?”
“这可是国子监弟子都要参加的活动,你若是提前离开,不怕祭酒责罚么?”
“今日是长公主生辰,你这么急着回去做什么?”
“皇城离国公府那么远,你怎么回去?不如再等一会儿,和谢二一起回去。”
薛娇抿抿嘴,听沈以观如此说了一大筐,无奈道:“那好吧,我再看看,其实我也挺好奇究竟谁能夺得魁首。”
沈以观这才松开拽着薛娇的手,回过头对城楼上翘首以盼。
郑袖盈随意扫了扫这些诗文,心里觉得大失所望。无趣,实在是无趣。
她今日刻意除了“飞雪”这么平庸的主题,就是想看看谁可以翻陈出新。意料之外的全是俗不可耐,要么是空洞无物,要么是矫揉造作,要么是无病呻吟。有些诗文用的景象甚至和飞雪漫天毫无关系,全篇写得什么莺啼燕舞。
她不耐烦地一张一张扔下去,片刻都没有停留。直到翻到了一张诗文,她一顿。
不仅字迹写得极其好,诗文内容更是让郑袖盈眼前一亮。
她默读第三遍的时候,翻到纸张背后看了一眼作者是谁。
薛净秋。
没有听说过的名字。
郑袖盈眉头一挑,递给一旁的丫鬟,示意暂时先留下来。
这是直到现在郑袖盈第一张留下来的纸张。
楼下众人虽然不知道是谁的诗文被留了下来,但都觉得有可能是自己的,所以爆发出阵阵掌声喝彩。
因为有了薛净秋带给她的惊艳,所以接下来的一张诗文郑袖盈下意识地放慢了速度品读。
这一张正是沈以观的。
郑袖盈读完一遍,觉得虽然似乎稍显逊色,但也极为出众,犹豫了一下,还是交给了一旁的丫鬟。
楼下又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喝彩。
沈以观睁大了眼睛,心头直跳,他看出来了,那一张被留下的绝对是自己的。他顿时被喜悦攫取住,他凑近薛娇压低了声,以兴奋的语气道:“娇娇,我的诗文被留下来了。”
薛娇侧头,有些惊讶他是怎么知道的,但还是道:“那恭喜临川了。”
许许多多的诗文被毫不客气地扔了下来,直到最后,郑袖盈手里仅仅只剩七张纸。
就在这几张纸里选出最后的胜者,所以被扔下来的名字都会被侍卫大声通报——虽然不能拿下“诗王”,但也是一种嘉奖。
“沈心闲。”
“任诞。”
……
很快,长公主手里仅剩两张纸了,她拿在两只手里,同时比对,似乎有些犹疑。
沈以观兴奋非常,他看得出来,长公主手里有一张纸是自己的。
郑袖盈视线在沈以观和薛娇的诗文间梭巡,她十分确定自己想留下的是薛净秋。
但是。
“薛净秋。”
被留下的是沈以观。
薛净秋的诗文还是被扔了下来,薛娇挤过去去接,耳边响起各种声音。
“恭喜薛公子,第二也很厉害了。”
“恭喜薛才子。”
这些声音不乏真心,也不缺戏谑,但薛娇并不在乎。
就在薛娇想要离开的时候,听到后面传来声音。
“请薛净秋公子莫要离开,长公主有请入宫一道享用生辰宴。”
--------------------
第26章 公主生辰
沈以观还沉浸在诗作夺魁的喜悦之中。他一边拱手道谢众人的恭维, 一边在心下沾沾自喜,一时也没注意到薛娇那边的人动静。
有个国子监的学生,平时就和沈以观不对付, 便翻着白眼、冷嗤一声道:“这有什么了不起,薛净秋公子虽然是稍逊于你, 但也被长公主相中了, 人家也没有像你一样洋洋自鸣啊。”
“什么?”沈以观惊愕道, 有些难以置信。
那学生指了指薛净秋的方向,众人望去, 一片哗然。
薛净秋竟然果真坐上了长公主的马车。
“周英,什么叫薛公子稍逊一筹, 我看是两人不分伯仲吧!”
“瞧你那语气酸的, 承认临川兄之才华在我们之上有那么难么?”谢承绪见情势不对,便走过来替沈以观解围, 半开玩笑地拍了拍沈以观的肩膀,“两人都被长公主相中, 那不是可喜可贺么?临川,你也快去上轿吧,别让长公主就等了。”
沈以观肩膀一别, 没接话,头也不回地朝步辇走去。
他面色铁青, 双手紧握成拳。
凭什么、薛娇凭什么。她只不过是一介女子,何德何能与自己相提并论。
“诗王”年年就只有一个,怎么到了自己这,就要和薛娇一起了呢?
沈以观还指望着借“诗王”的称号替自己明年的科举造势呢。
偏偏薛娇凑进来分一杯羹, 这含金量不就大打折扣了嘛!
沈以观上了马车, 和薛娇相对而坐。他看着薛娇, 面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瞳孔深处却酝酿着愤怒。
沈以观道:“真是恭喜薛公子了。”
薛娇下意识地厌恶沈以观这种语气,但她现在懒得同他辩驳,便淡淡道:“临川不也一样文采斐然。”
看着薛娇云淡风轻的模样,沈以观心下嗤之以鼻。分明也想大出风头,何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呢。
两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言。
长公主马车进了皇宫,停到了紫英殿外。
紫英殿向来是皇帝御用,只是长公主生辰,不在自己府上过,而是来紫英殿大办,足以见得皇帝对长公主的宠爱。
长公主乃是已故的李淑妃所出,记得是李淑妃生产的时候太用力而死的,但是没人敢对长公主指指点点。
一是因为长公主政治手腕强硬,不似一般公主深居宫中;二虽是传言,但也十分可信,据说是长公主郑袖盈和先皇后长相肖似,是以陛下对她多加宠爱——这份宠爱带有对先皇后的愧疚与弥补,就像陛下宠爱太子一样。
沈以观先下马车,然后是薛娇。
甫一下车,珠翠的香气便扑鼻而来。紫英殿殿门大开,不少宫女进进出出,传菜布饭。
正对着宫殿的正是一个大戏台子。晚宴还没有正式开始,戏台子上却已开场表演了,锣鼓喧天好生热闹。长公主其实不喜欢看这种咿咿呀呀的戏,但是很享受这种大吹大打烈火烹油的氛围。
远处,红的灯笼黄的彩灯挂满长廊,明光映雪。一排排黑色的树木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坠子,还饰以长丝带。
“请二位才子随晴儿进去。”一位身着淡粉宫装的宫婢躬身前来。
郑袖盈作为今日生日宴的主角,已经端坐在最上首了——和圣上并排坐。
沈以观和薛娇被引到了郑袖盈的下方落座,足以俯瞰全场。
就连宫里各皇子公主都不过是坐在下位,更显得长公主对两位才子的敬重。
沈以观身居高位,一边内心极其享受、感叹权力真是美好,一边又惶恐不安、有些畏畏缩缩。
让薛娇有些讶异的是,高鉴居然也在这。
很显然,高鉴也看到了她。
高鉴的视线在沈以观和薛净秋之间流转了一番,面色稍显惊愕,很快便又收回了视线,后再没用正眼向薛娇这边看来。
等到定光帝来的时候,生辰宴才算正式开始。
高贵妃陪同在定光帝的身边。岁月无情,但似乎没有在这位保养得体的女人身上留下太多痕迹。精致的眉眼中酝着温婉与大气,也难怪可以宠冠后宫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