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如汤沃雪
她决定一会儿就去看看自己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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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
薛净秋被安排在沈以观三室居的内室,谢承玄又排了三个侍卫伺候着, 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沈以观这个人还算义气,虽然被薛娇拒绝了, 但顾及青梅竹马的情谊,还在找看着薛净秋。
薛娇跪坐在薛净秋床边。
昏迷已经过了大半年,薛娇心里虽还痛着, 但也哭不出来泪水了。她甚至迷茫地想,自己这份执着是否真的还有坚持的必要?
忽然。
“咳——”
没想到薛净秋突然转过身子, 猛猛咳出了一口浓血,随后竟慢慢睁开了眼。
薛娇心脏猛烈的跳着,一眨不眨地盯着薛净秋,喜悦与震惊击中了她, 让她说不出话。
*
春闱结束, 薛娇有□□的把握参加殿试, 理应继续好好温习课业。但因为薛净秋转醒的事情,薛娇根本看不下去书。
七天里已经去了城南六次,薛娇坐在书桌前,叹了口气。
还是心浮气躁,看不进书。薛娇便决定去花园里走走。
花园里花草葳蕤,藤萝遮映,寄住在随国府的表姑娘们趁着天气晴好都在园子里玩:扑蝶的扑蝶,放纸鸢的放纸鸢,赏花的赏花……她们见到薛娇,纷纷冲薛娇打招呼。薛娇在府里的人缘向来不错。
薛娇远远地便看见谢逢花坐在四周镂空的花亭里,手撑着在石桌上,一面蹙眉,一面握笔写着什么。
薛娇走过去,打招呼道:“杏娘,你在做什么呢?”
谢逢花抬头看了薛娇一眼,复又重重叹口气:“烦。”
薛娇失笑,坐到谢逢花一旁道:“烦什么呢?春光这么明媚,为什么不和诸位表小姐一起去玩呢?”
谢逢花把手里的卷册递给薛娇:“我娘教我学管账,可这么多数字,我看得头都痛了。薛公子,你算术一定也是上乘,不如你来帮帮我吧!”
薛娇接过卷册,一页一页翻看起来,却只觉得越看越窒息。账面上动辄就是百两的花销,每一笔管账的数字都像黑乎乎的线虫在她眼前浮散开来。她不禁觉得背脊发凉,一股自卑由内而生。
人们自然都知道宫里的皇帝坐拥天下珍宝,但他们情愿去嫉妒自家邻居发了一笔小财也不会去嫉妒皇帝。为什么呢?因为皇帝平时也见不到。就像恐惧来源于具体,自卑也往往来自生活中的细枝末节。
不知道为什么,薛娇就是这样被谢逢花学管账这一件事触动到了。她敷衍了几句,便跟谢逢花告辞,重新回了寒梅轩。
是啊,像谢逢花这样的千金小姐、大家闺秀,自幼学得尽是些阳春白雪。哪像她呢。小时候就帮着家里干农活,唯一会的收益就是刺绣女工。她固然喜欢谢承玄,可在门当户对面前,这份感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就不说她现在女扮男装的身份了,即便她恢复了女儿身,她又拿什么来和谢承玄站在一起呢?他们之间身份实在是太悬殊了。
她和谢承玄之间,好像根本就没有以后啊。
薛娇坐在寒梅轩的书桌前,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看着阳光从窗外透进来,就这样让时间一点一滴地溜走。她突然觉得好没意思。
很快的,她又挺起背脊来。
胡思乱想些什么,之前那么多年不也是这么过来了吗?薛娇自认为不是什么轻易就困囿于情情爱爱的人。
何况,寒冷的冬天已经过去了,哥哥也已经醒过来了,不管怎么说,以前都在变好不是吗?
于是她重振旗鼓,又重新开始温习书卷。
*
又过了半个月。
果然不出薛娇所料,她中了贡士,很快又有了参加殿试的资格。
谢承绪也顺利中了贡士。
随国府特意设宴替薛娇和谢承绪庆祝,而且之前和徐莺行一起经营的生意也算有了起色。薛净秋中的毒伤了根本,不光下床走动都做不到,甚至记忆都受到了一些损害——很多事薛净秋都不记得了。但当他听说妹妹的好消息之后,还是很高兴地恭喜了妹妹。
薛娇坐在薛净秋床畔,端着一碗莲子羹一勺勺地喂给薛净秋喝。
薛净秋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喝不下了。
薛净秋执意想知道自己为何会昏迷,以及昏迷的这些日子里都发生了什么。薛娇拗不过他,只得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原委都告诉他。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比我更适合读书。”薛净秋沉默了一瞬,还是挤出一丝微笑。
薛娇心里其实也很痛,只是这件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一开始便是错的。
如果薛娇是男子就好了,如果薛父对薛母没有那么多憎恶就好了。可惜万事都没有如果啊。
薛娇叹了一声,把碗搁到桌案上:“那哥哥,你康复之后有什么打算么?”
“我啊。”薛净秋侧过头望着墙壁,眼神蒙上一层淡淡的哀伤,“回家陪娘吧,留在京城到底也不是长久之地。”
说完,薛净秋认真地轻拍薛娇的肩膀:“娇娇,我知道你一定会大有作为的。但是你顶替我的事情还是太过冒险,万一被发现了,那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过几天的殿试,你还是慎重考虑吧。”
其实薛净秋一直觉得自己已是命不久矣,他的心口总是闷闷的,憋得喘不过气。但他选择了隐瞒,没有告诉薛娇。薛净秋私心里,还是想要薛娇去做她自己想做的事,另一方面也是想要薛娇替他完成他没有完成的梦想。
像他这样身中剧毒昏迷半年,能够再次转醒就已经是很幸运了!
薛娇听了,没有说话。
薛净秋的顾虑她一直都有。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啊。她的身份早晚会有一天暴露的,及时收手才是明智的。
可是扶摇直上的青云之路近在咫尺,谁有可以做到轻易放弃呢?
“哈,薛娇好不容易中了贡士,你这个做哥哥的怎么还劝人放弃起来了?”沈以观摇着扇子走了进来。
他脸色很不好,眼下一片乌青,看着似乎这几天夜里都没有睡好。
也确实没有睡好,沈以观此时内心嫉妒地快要疯了。他两只眼睛一进屋就紧紧盯着薛娇,巴不得在薛娇身上看出一个洞来。
薛娇自然察觉到了他满怀恶意的眼神,但她抿抿嘴,没有选择计较,道:“临川,你只是一时视力,不必如此耿耿于怀。天高海阔,并不是只有科举一条出路。”
是的,沈以观春闱落选了。这几天他心里非常不好受。
听了薛娇的话,沈以观露出微笑:“你说的对。”
此时的沈以观,竭力克制自己内心的妒忌,因为他正在酝酿一场大的阴谋。他进不了殿试也就罢了,他想要薛娇同归于尽。
作为青梅竹马,沈以观自然知道薛净秋对薛娇而言是多么重要。可碍于谢承玄安排的三个守卫,他一直找不到动手的机会。但是机会很快降临了,前几天他在街上转悠的时候,意想不到地碰到了一位老熟人。
而这位老熟人,可正是对薛娇怀恨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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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倒计时!
第43章 现在才算
薛娇一直在准备着春闱, 但是心里也不免有些动摇。
四月十九,晴夜无云。
离殿试还有三天。
映晴坡上一片寂静,除了薛娇和谢承玄便再无旁人。
薛娇将头靠在谢承玄肩膀上, 默默无言。
这几日她一直在准备殿试,但实际上心里也不免有些许动摇。就连她自己都不确定自己这样是对的吗?
理智告诉她应该放弃, 可是情感又克制不住地想要去接近那座宫闱。
“你顺从你的心就好了, 不需要那么多顾虑。”谢承玄道, “就算到时候有了问题,也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有我在, 你不必慌乱。”
虽然有了谢承玄的宽慰,可薛娇心里到底还是彷徨, 她想起先前和薛净秋的对话, 便对谢承玄道:“世子,不如过两天你把我哥哥送回落花城吧。”
谢承玄指节一僵, 只“嗯”了声。
这些日子,薛娇忙着殿试, 谢承玄倒是常常去看望薛净秋。只是薛净秋每况愈下,一直在咳大片大片的黑血,看着实在是怵目刿心。
薛净秋大概到底还是不行了。
谢承玄没打算把这件事告诉薛娇。
前几日落花城来了一封书信, 谢承玄也把书信扣下了。
信里写的是薛母在家已经自缢了。
谢承玄不想把这些糟心的事在殿试前夕跟薛娇说,怕影响她的状态, 便私下安排了人去落花城替薛母料理后事。
谢承玄心里透彻,自然知道薛娇对科举的顾虑。
谢承玄道:“薛娇,你尽管做你想做的事就好。不管你是什么选择,我都支持你。”
其实这种话从热恋的男人嘴里说出来, 很多时候都会让人觉得是一种敷衍。谢承玄想了想, 想让薛娇更加确定自己的心意。
他转过头, 认认真真地看着薛娇,细细看她的眉眼。他怎么就那么喜欢她呢?就是非她不可,就是哪一出都很喜欢。
谢承玄这样想着,便又忍不住按着薛娇的脑袋亲下去。
薛娇顺从回应着。
两人就这样在寂静无人处肆无忌惮地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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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廿二便是殿试。
这些时日,一切都顺利得进展,甚至都有些诡异。
这一年的殿试,谢承绪总算有了资格。
一大清早,两个人同乘一辆马车去参加殿试。
殿试由定光帝亲自主持,整个考场庄严肃穆。
有胆小的考生甚至手心出满了汗水,笔都握不住。
考试进行的时候,突然一个衣着华贵的侍卫快步走了进来,附在定光地耳语。
听了这些话,定光帝脸色一沉,不动声色地递了个眼神。
很快,两个粗壮的侍卫便一左一右走到薛娇旁边,把薛娇提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