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如汤沃雪
在郑道昀的背后,暴雨如注、血光冲天。
“怎么是你?”郑道宁蹙眉,竭力维持着面上的镇定。
郑道昀不言,随手将一颗人头扔在地上——正是目眦尽裂的陈将军。
另一只手,抽出一柄匕首。
“你想做什么?金龙殿不许带刀!”郑道宁道。
这时,跪在一地的众人纷纷让出道,并神色莫测地齐刷刷看向郑道宁。
郑道宁和定光帝直到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场文武也许尽为郑道昀的心腹。
郑道宁一慌,连忙扑到定光帝床畔,妄图挟持定光帝。
郑道宁:“你、你别过来!”
“弑父、弑君?”郑道昀仍是一步步前来,“太子殿下,你敢么?”
郑道昀说的没错,郑道宁不敢。
他的手不停地颤抖着,两行泪水后知后觉地从眼眶边流出。
“懦夫。”郑道昀轻描淡写地丢出两个字,迅速地解决了郑道宁。
“父皇,儿臣来救驾了。”郑道昀慢慢踱到定光帝床榻边,可在他那仿若冰霜的一张脸上却看不见丝毫身为儿臣的谦恭。
定光帝道:“好、好,有赏、重重有赏!黄金万两、再封你……”
只可惜定光帝话还没说完,就被郑道昀掐住脖颈,强逼着吞咽下药丸。
定光帝睁大着眼睛,嘴里一口血,便倒了下去。
郑道昀嫌恶地松开手,站起身回视群臣:“太子大逆不道,妄图弑君篡位。父王被太子气得突发恶疾、口吐鲜血、陷入昏迷。”
“本王救驾有功,被封为……”
“新的储君。”
在场群臣听完,异口同声山呼道:“太子殿下千岁。”
*
郑袖盈从高贵妃处出来,大仇得报,正仰坐在步辇上大笑不已。
“谢世子,你做得很好,你想要什么奖励呢。”郑袖盈道,收敛容色,看向骑在马上的谢承玄。
谢承玄看着她,眸色漆□□:“别的不用,只要一个人。”
*
薛娇在牢狱里左等右等,始终等不到任何消息。
直到六月初三,有噩耗传来,定光帝驾崩了,是郑道昀即位。
年号定的是乾元。
薛娇这些前朝的罪犯,并没有得到赦免,反而加重了刑法。
薛娇本就是死罪,现在直接定为六月初十就执行。
薛娇得知后,没有什么想法,有的只剩麻木。
*
六月初十。
薛娇前一天沐浴了一番,换了身新的囚衣,得以体面的去。
只是坐等右等,等不来提刑,反倒是谢承玄来了。
阔别多日,再看到这张朝思暮想的面容,薛娇反倒有些错愕。
薛娇道:“你来……做什么?”
“劫狱。”谢承玄道,说着,便拿钥匙打开了牢狱。
哪有人劫狱劫得这么正大光明?
只是薛娇还呆怔着。
见薛娇如此,谢承玄嘴角扬了扬,牵起薛娇的手。
在牢狱里待了这么多时日,薛娇的一双手早就被搓磨得不成样了。
谢承玄道:“我说过让你等我,我便不会食言。”
*
不是回到随国府,薛娇被谢承玄安排在京畿的一处别院住了下来。
虽然名义上是修养,实际上是把薛娇软禁了起来。对薛娇而言,不过是换了处地方坐牢罢了。
谢承玄安排了四个婢女伺候薛娇,分别是春花、夏虫、秋月、冬雪。
夏虫是年纪最小的,只有十三岁,却是最会聊天解闷的。她长着一张圆脸,眼睛大大的。
薛娇嫌夏虫名字不好听,便改叫夏蝉。
春花医术很好,厨艺也很好。她负责一日三餐,变着花样给薛娇做各种美味。
秋月擅长刺绣、插画、盘头发。只是她刺绣的水平比薛娇还要差一些。
冬雪个头和力气都大,平时做一些粗活,沉默寡言地做事,一天也不说一句话。
谢承玄看上去很忙,根本见不到人影。
但是谢承玄寄了很多书信过来,薛娇一封封看了很多遍,但是一封都没有回复。
一连三个月,薛娇甚至只见过三次谢承玄。
第一次,是在六月廿四的清晨。谢承玄只是路过来看望,两人没说几句话。
第二次,是在七月初九,这一天是薛娇的生辰。谢承玄特意抽出一天的时间来别院陪薛娇。
临走时,谢承玄对薛娇说:“如今新帝上位,朝内事情多。”
薛娇心里难受得慌,表面却假装无所谓的样子,她看着谢承玄道:“我都知道的,你不要因为我耽误了正事。”
谢承玄道:“怎么会,我倒是担心你……”
薛娇打断道:“不必担心我。”
第三次,是在八月二十七。
薛娇坐在窗边,恍惚地自言自语道:“一年了。”
她来云京已经一年了。
个中美好的、痛苦的回忆,统统都像一场幻梦,过眼云烟般游荡在自己的记忆深处。
如今她对外面的情况几乎是一无所知。她也知道,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她也知道,谢承玄这是在保护她。
所幸她本身就没有什么出府转转的意愿,就这样待在别院,倒也算顺遂了她的心意。
薛娇看着自己的手,上面布满了伤痕。
薛娇如今不愿意读什么四书五经,也不愿意书写。
谢承玄听说这件事后,就派冬月去买了很多画本子。
薛娇一边看画本子,一边拿针扎自己的手。似乎身体上的痛苦能减轻心灵上的折磨。
两只手都扎得鲜血淋漓,血液浸透了画本。
春花看到了,大惊失色地把院子里所有的针线都藏了起来。
没有针扎手,薛娇便开始自己抠弄伤口血痂。
她不愿意春花替她包扎,春花自然拗不过薛娇。
薛娇还主动承担起了浣衣洗碗的活,让水冲破手上的皮。
不久下来,薛娇的手几乎不成人样。
……
薛娇突然有些理解,为何先前谢逢花总是默默哭泣,说些奇怪的话。
她可太理解了。
只不过谢逢花是痛失所爱,她自己呢?
薛娇自己也不知道。
她只是忽然觉得好没意思,天地间好像就剩下她一个人。
……
日暮时分。
夏蝉从屋外跑进来,喜上眉梢道:“谢世子回来了!”
听了这话,薛娇死水一般的心起了波澜。
她看向屋外。
跟着谢世子进来的,除了雁翎,还有她的父亲——薛定尧。
薛娇面色又沉了下来。
谢承玄确实在乎薛娇,他费尽力气查到了薛父的下落,安排薛父来看望薛娇。
但薛娇看出了薛父的不情愿。
她对薛父恨吗?
的确是恨的,这段时候也会做有关薛父的噩梦。
只是时间的力量是强大的,已经冲淡了太多伤痕和冲淡。
薛娇道:“让他走吧。我不想见他。外面天高海阔,随他去。”
“好。”谢承玄没强求,示意雁翎把薛父带走。
夏蝉也知趣地退了出去,并把房门带上。
谢承玄走到薛娇边上,看见她的手,蹙眉:“为什么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