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假面的盛宴
“委屈什么?大丈夫立于天地,本就是要凭自己本事吃饭。”
他又道:“我去把这事跟二弟说说,尉氏病了,他也没同去,正好我也问问看他是什么想法。”
章禹出去了,留下庆阳一个人坐在那甚是感叹。
当初说是为了萧栩选了章家,想法挺好,无奈父皇也不是蠢人。
因为她,这些年章禹一直不得志,除了领了个虚衔在家领俸禄,竟一直碌碌无为。章家其他人也差不多都是同样的情况。
幸亏丈夫和几个小叔也没怪她,如今这样也好,扫除了旧日的阴霾,谁又知不会获得新生。
不就是要跟其他人比吗?
这些年丈夫和几个小叔有多努力,庆阳都历历在目。用丈夫的话来说,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所以他们日日勤练不缀,兵书锤炼都没落下。
也许,这就是章家人的机会?.
就在章家人站在人群里听解疑时,其实人群里还有几个人。
一个是宋浦。还有两人,一个是谢成宜,一个是罗长青。
宋浦回到租住的房子里。
安庆见他回来了,忙迎了上来。
“怎么样了?”
宋浦去了椅子上坐下,将大致情况说了说。
“那你打算去?”
宋浦点点头:“我也算懂些文墨,谋份差职应该不难。”
这话搁在别人身上,大概就是谦虚之言,可放在宋浦这个生来便是天之骄子的人身上,可以想象他是经历了多少磨难,才能说出这般话。
要知道,他以前最是傲气不过。
安庆不禁湿了眼眶,低着头道:“都是我连累了你,若当初我没有把元贞得罪了,如今去求一求她,想来不会让你这般委屈。”
还要去跟那些不知道识几个字,可能连秀才都不是的人比,比赢了才能谋到一份差事。
闻言,宋浦皱起眉:“你不要这么想,易地而处,若此刻还在上京,也许我并不能得到这个机会,只能一辈子这样浑浑噩噩度日。”
宋太师宋纶接连被罢黜,这罢黜自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之后便是宋家被抄家,宋太师父子被流放,宋家有官职在身的人,也都受到牵连被罢职丢了官,沦为了庶民。
最后宋家大房的几家人,竟沦落到靠妻子的私房以及安庆过活。
是的,安庆再不受宠,也是个公主,该有的俸禄一应都不少。当初抄家时,也是考虑到安庆这个公主的存在,给宋家留了个三进院的宅子。
当时宋家并未分家,哪怕不管另外几房人,但大房这一脉还有四家人,于是这四家人就挤在这三进院里居住,可想而知平时会有多少磕磕绊绊。
不过那时,宋浦已经接受安庆了。
安庆比她自己想象中还听元贞的话,所谓守得云开见月明,在她一次偶然中,得知宋浦听到那次她和元贞的对话后,她便一直示弱。
说她心机也好,说她装可怜也罢,总之她守到云开了。
谁知云刚开了一半,宋家就接连遭遇大难,权势地位金钱财富一切都化为乌有,在她的不离不弃下,另一半的云也开了。
若非北戎打过来,安庆甚至觉得这样的日子也好,虽然因为几家人挤在一个屋檐,平时少不得磕磕绊绊,但宋浦体贴她理解她,她不觉得有什么。
哪知北戎打进内城后,宋浦的兄嫂害怕被她连累,竟要撵她出家门。宋浦竟没有同意,同几个哥哥大吵了一架,带着她离开了。
自此,虽什么都没有了,安庆却也把一直藏着的另一半心给了。
这个男人值得她生死相随。
“你既觉得好,就是好的。”
安庆又道,“对了,娘吃过药后,已经睡下了。”
宋浦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辛苦你了。”
那日他们离开后藏了起来,等北戎人走后,看到外面一片狼藉,实在担心不已,就又回去了。
谁知宋家人也遭了难,期间惨状就不细述了,倒是自打宋纶被流放后,就重病在床的蔡氏幸免于难。却也是被吓得不轻,病得更重了,如今全靠安庆的照顾。
“我不辛苦。”
安庆红着脸低下头,捋了捋鬓角的碎发。
“我是你的妻子,照顾婆母是应该的。”.
另一边,站在人群外听完了大致的解释后,谢成宜和罗长青缓步往回走着。
两人都未娶亲,家中无人等他们,倒也不急着回去。
“怎样?你要不要去试试?”
谢成宜道:“自然要去试试。”
罗长青失笑:“你倒是什么机会都不放过,就不怕那位还记恨你当初设计她,给你穿小鞋?”
谢成宜认真地想了想:“她并非心胸狭窄之人,倒不至于做出这般行举。”
“你倒是对那位挺了解的。”
谢成宜知晓罗长青是在打趣,可这世上不向来就是你的敌人才是最了解你的人?
当初他视杨變为大敌,却隐忍不发,只是默默地注视着此人,以及后来嫁给杨變的元贞。
看着这二人在上京城里搅风搅雨,后来发生了许多事,他的心境变了许多,似乎突然有一天就明白,在国之将亡之际,什么仇恨什么敌人似乎都轻如鸿毛。
再然后他遭遇了很多事,也遭遇到了打压,未曾想那些人处心积虑,还是让北戎打进了内城。
明明他们在主和,明明也是他们在怕死,恰恰抱着必死之心陪圣上赴死出列的,也大部分是这些人。
而像他这样的人,看似在为民请命,在竭力阻止即将倾覆的朝廷,却注定是自私自利的,他可以因为国家存亡舍生忘死,但他不会为某一人赴死。
如今来到襄州,一切重头来过。
往日的敌人成了所有人的救命稻草,成了庇护一方主导这里民生之人,谢成宜何等人物,他一直默默看着,看着这对夫妻将如何抉择,可他想过了很多可能,万万没想到那位公主竟弄了这么一出。
“既然说不拘一格,那像我等这样人也在这不拘一格中吧。”
罗长青更是笑:“虽说有点硬蹭,但确实如此。走吧,我请你喝酒,预祝我们谢大人旗开得胜。”.
对于外面发生的一切,元贞并不知晓。
她只知道因为她的想法,最近她和蒋旻忙疯了。
既然不拘一格取才是为了公平,可如何才能让这公平落到实处?而不是如空中楼阁,名头倒是叫得响,实则什么用没有,反而因为‘独出新裁’,致使连原有的规矩都没有了,弄来一堆不知所谓之人。
早知道她的想法会很难做,但真正到去做的时候才知有多难,因为它是打破现有的规制、无旧例可循的开新之举。
因为太过重要,所以格外谨慎,因为太过谨慎,所以格外难为。
没过几天,元贞就服输了。
“我觉得我们太过想当然,摊子铺得太大,光你我二人及几个打下手的,实在无法拟出涉及各行各业选才的细则,所谓素有专攻,不外如此。”
蒋旻早就这么觉得了,他本打算再熬两天,就跟元贞提出这点,没想到她自己先说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元贞沉吟道:“我们可以借人觅人,不是本就打算招一些负责文字文书的贤才?我们就当在选谋士、幕僚,先招一批这样的人,之后由他们出策,再择优而选。”
“这般倒也好。”
既然下了决定,很快元贞就拿出章程来。
这个很简单,首先文字文书已经筛选掉一批人,她并未在对外的布告上透露选这些文字文书到底何用,却也用考题隐晦点出。
考题只考策问,考官未知,考题未知。
可考过科举的都知道策问是做什么,用白话点讲,就是一种以对答形式为主体的考题,其中包含了经义、时政等等。
不过在以前的科举中,诗赋、经义占了主流,策问并不多,有也只是一两题,考官们都重诗赋重经义,相反策问很是冷门。
世人只听过有人因诗词写得极好,即使后面的策和论平平无奇,也被录取的。倒没听说过有人因策论答得好,而被破格录取的。
布告贴出来后,不在选才范围内的人一哄而散。
至于一直盯着安抚使司动向的,则心下大安。
诸如此类人,多是为官没多少年的,又或是正在读书的年轻书生,他们以为仅凭自己所学足够应付了,总比那些为官多年,恐怕连经义都忘了大半的人要强。
却万万没想到,进了考场后,题目竟出得如此稀奇古怪,竟没有一题是问经义,而是多问时政实务。
这实在太考验这些只知闭门读书的书生们了,不光考验他们对时局的了解,还考验他们的大局观和解决事情的能力。
“不论格式,没有避讳,随心而答即可。”坐于首位的元贞,扫视下方缓缓道。
闻言,那些浸淫在底层多年的老官吏心下大安。
可再细看考题,涉及面未免太广,这些题谁能全部都答出来,且能言之有物?
可魏国公主亲自监考,说明此番选才不一般,这大概是在选自己的首批班底?日后前程定然不会差,只能尽力而为了。
下方,谢成宜缓缓注视上首那女子一眼,提笔写题。.
一共八百多份试卷,元贞和蒋旻等人花了整整四天才看完。
其实主要是元贞,蒋旻等人则负责把那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人筛了下去。
看完刚写下的录取名单,元贞不禁失笑。
这其中竟有不少熟人,尤其有两人格外得她瞩目。
一个是宋浦,一个是谢成宜。
“所谓不拘一格,他们也算在不拘一格中吧。”元贞默默道。
一个是受父辈牵连,若非上京城破,大概要郁郁不得志一辈子。而另一个确实人品有瑕,但之后他站出来主战,也说明了人性的多样性。
规矩是自己制定的,人家按照规矩前来,她确实不能因曾经有过不睦,而提笔划掉对方。.
这一次取了不少人,加起来竟有五六十人之众。
并非所有人都能把考题答完,并能言之有物。那些只答了一部分,确实有实学的,按照门类被分派了下去,或为文书或为主事,视能力而定再进行后续升迁。
而那些答完所有题,且确实有些想法也敢于去想的,则都暂时收归安抚使司门下为幕职。这其中就包含了宋浦和谢成宜等人。
另一边,前线的杨變已经把战线收缩至颖昌,至于再往北的一些城池则被他放弃。
实在是北戎打进京畿路后,致使有些地方呈犬齿状与北戎占领的地方相交,有些地方甚至孤悬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