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枝嫩柳
一直到用晚膳的时分,方时缇归家了。
见到方幼眠在,她扑进方幼眠的怀里,蹭着她喊阿姐,问她怎么过来了?
“来看看你。”妹妹心性单纯,这件事情没有彻底尘埃落定之前,方幼眠并不打算和她说。
方时缇心里庆幸没有答应那位公子留下用膳,今日要是回来迟了,阿姐一旦发觉,日后定然不许她再出门了,她背过身忍不住吐了吐舌头。
却说喻家这边,方幼眠走了之后。
男人心里的阴郁郁结再也隐藏不住,他一把扫落桌上名贵的青玉骨瓷杯盏。
瓷盏砸到地上,碎裂的声音十分响亮,外面伺候的人吓得又是一个哆嗦,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少夫人走后,可没有再劝得住大公子了。
若是此刻不提着脑袋伺候,一会不小心惹到了大公子,那就是找死。
喻凛用了很久才勉强平复了心绪,适才他一直压抑,只怕是吓到她。
眼下冷静下来,看着满地的狼藉,心里是无尽的委屈,她怎么可以就这样把他丢在家里,自己就出去了。
明白知道方幼眠离开的目的,是要彼此都冷静,可他怎么冷静得下来。
“千岭!”他往外面叫人。
好一会没人过来,另外一个贴身的亲卫小心翼翼走进来,“大人,千岭侍卫进宫去了。”
喻凛不在,今日宁王去探望侍疾,千岭必要留在宫内。
他真是气晕了,居然忘记千岭在方才被他给派走。
“你带着几个人暗中跟着她。”
“是。”
喻凛没有停留太久,起身离开。
雯歌等小丫鬟战战兢兢送走他之后,这才敢进屋内收拾,也不知道大人和少夫人到底是起了什么龃龉,大人居然动了那么大的怒。
以前大人最多是冷脸,眼下仿佛要杀人一般。
一路上碰上喻凛的下人都察觉到了他周身的寒气森森,行礼问安的时候头都要埋到地上去,只想退避三舍。
喻老太太用过早膳,由程书鸢搀扶着,在碧波斋后面的水榭小庭院行走散心。
两人有说有笑讲着话,外面忽然传来阻拦的吵闹声,循着声音看过去。
是喻凛,宁妈妈带着人跟在他后面。
因为前面的男人身高腿长走得很快,宁妈妈即便小跑,气喘吁吁了都追不上,一口一个大公子,老太太在和书鸢小姐逛花园....
前面的喻凛神色阴寒,俊朗的眉眼泛着戾气。
程书鸢都吓了一跳,老太太见状,想到前番的事情,心头浮现出来一阵不好的预感。
喻凛站定在两人的面前。
程书鸢松开搀扶着老太太的手,“表、表兄万安。”
喻凛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对于她的请安置之不理。
他目光沉沉,一言不发看着喻老太太,无声的质问,威压,震慑...
也正是在这沉默的对视当中,喻老太太忽而惊觉,喻凛已经不再是几年前出征略带青涩的少年郎了。
他的青涩在战场之上被刀光剑影磨砺得消失殆尽,化为他身上的肃杀戾气。
往常的他是克制的,且端守着孙儿的本分,谦逊温和,故而老太太没觉得他变太多。
今日她才恍惚感觉到,她的孙儿,喻凛早已不是她能够掌控的了。
这才过了弱冠几年,他已经能够独挡一面,甚至彻底越过他的祖父。
程书鸢站在两人的身侧,心里慌张不止。
也不知是怎么了,她这位表兄忽而这样到碧波斋发难,全然不见往日的温和持重,俨然一副杀神的模样。
能让他变成这样...莫不是那位表嫂弄出什么事了?
“书鸢,你先下去。”
“是。”
老太太发话之后,宁妈妈让人带着程书鸢离开。
“宁妈妈你也下去。”
喻老太太把场子都给清干净。
喻凛嗤笑了一声,“祖母这是怕丢脸?”
下人还没有走远,喻凛已经开始发难了。
喻老太太听着他锐利的话锋,“......”
人走了之后,她才开口,“凛哥儿做什么这样大的怒气?”她好生朝着他说话。
喻凛并没有理会喻老太太话里的“求和”意味。
“这都是拜祖母所赐。”
见他不买账,话锋不减尖锐,喻老太太也不好声好气了。
“什么事值得你如此大动肝火到祖母的院子里厉声质问。”
“时至今日,祖母还在跟孙儿装糊涂。”就跟他母亲一样的。
“放肆!”喻老太太用力跺了一下手里的紫檀拐棍。
“这就是你该和祖母说话的态度吗?”
就为了一个女人?
喻凛没有丝毫的退步,他脸上浮现出漫不经心却又玩味的笑,看着喻老太太气急败坏。
“祖母趁着孙儿不在家,带人欺负孙儿的妻子,这就是您身为长辈的作为。”
“您既然不爱护孙儿的妻子,孙儿又何须遵从祖母。”
“你....”喻老太太全然想过他说话居然这样难听。
硬碰硬显然是不行了,喻老太太跟他对视良久,又软了一些声气,“我这样做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整个喻家,整个长房,为你的后嗣。”
“怎么,祖母觉得喻家的酒囊饭袋还不够多?”
喻凛锋利的话让喻老太太降下来的脸色瞬间又变得难看起来。
“你就这样说你的同胞手足兄弟?”
面对喻老太太的怒火喻凛不以为意。
“外人碍于孙儿的威势,对于喻家一捧再捧,即便深知喻家族内子弟的底细,也从不敢有一丝多言。”
“祖母稳坐高台,享受众人追捧奉承,也被这些话迷糊了眼睛吗?觉得孙儿说错了?”
他不是说错了,而是说得太对了。
除却长房之外,喻家的子嗣虽然众多,但扶起来的基本没有几个。
几房的大人倒是混到了不低的官位,可房内的子孙们,吃酒耍乐,就想着享用荫封,没有谁真的下苦心走一走仕途。
要不是喻老太太之前让人上国子监,这次的科举,喻家的子弟甚至没有人会去。
喻老太太缄默,“......”看着眼前俊朗男人的眉目。
喻凛不仅是几房当中生得最像祖父的人,秉性脾气也很像,他青出于蓝更胜于蓝。
他没有管老太太此刻有多生气,接着直言不讳,“祖母不要怪孙儿持势逼人,这一切都是您造成的。”
秋玲和祝绾妤的事情已经足够崔氏忌惮,她不敢再往他的房中塞人了。
实际上第一次秋玲被送回,崔氏已经不怎么敢了,祝家的事情又给了她一个警告,至于袁淑烟,要不是有老太太的默许和授意,崔氏怎么敢?
“所以你是承认,方氏怀不上孩子的事情,是你在中间动手脚了。”老太太忽而转了话茬。
喻凛答非所问,“祖母年岁大了,好生安享您的晚年即可,何必屡生事端?”
“她性子温顺,端庄娴静,要不是这些年您纵着母亲,端不平家里的水,事情也不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祖母既然做得出来,就不要怪我下您的面子。”
喻老太太被他气笑了,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捂着心口咳嗽。
喻凛冷眼看着,没有上前慰问搀扶。
见状,喻老太太心下凉了大半截,她坐到旁边。
“你真的要为了一个女人,跟家里闹成这样。”
“有些话祖母实在不必说了。”喻凛打断她。
“今日,孙儿便会带着她搬走。”
“什么!”喻老太太脸色巨变。“你敢!”
喻凛无视喻老太太的威慑,“祖母日后若再横生事端,就别怪孙儿做事不顾您的脸面。”
都要搬出去了,他还要怎么不顾脸面?
喻老太太还没有想好措辞说些什么,喻凛带着手下的人径直离开。
人走了之后,她再次被气得急急咳嗽。
宁妈妈等人站在圆拱门处,心惊胆颤听着里面的祖孙两人的争吵。
喻凛脚步逼近这边的时候,众人纷纷后退,连声都不敢吱。
本以为喻凛会径直离开,不曾想他停下了脚步,视线扫过缩头缩脑的众人,最后落在程书鸢的身上。
程书鸢也被他身上骇人的威势给吓到了,“......”连表兄都不敢喊一句。
“程姑娘在喻府已经逗留了数日,如今祖母的身子痊愈,怕生出闲言碎语,明日你便离开瀛京罢,我会亲自派人送你回禹南。”
他说的是瀛京,不是喻家。说得好听一点是送,难道不是押解?直接将她给赶出瀛京吗?
喻凛直称程姑娘,程书鸢哪里还敢多说什么,连老太太都在他的手下吃了奚落。
她点了点头,声若蚊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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