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露凝棠 第27章

作者:一枝嫩柳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甜文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喻凛闭上眼睛,或许...是吃了酒的缘故罢。

  就跟之前一样,方氏是他的妻子,祝应浔频繁提起她,夸她貌美贤惠,处世极好,不单没有与有荣焉之感,反而不愉悦,这是男人身上会带的占有欲,眼下方氏是他的妻子,若被人觊觎,到底会生气。

  故而,在她说起想要和离之时另嫁旁人之时,他心里也不悦,甚至动了怒,想要用这样荒谬的方式告知她,她是属于谁,又是谁的妻子。

  “......”

  脑中思绪在夜深人静的晚上不住遐想,喻凛迫使自己冷静,可又沉不下心来。

  总感觉自己分了神,一边竭力保持理智,另一边又忍不住窥探,想要知道她内心的想法,想要知道方氏口中念念不忘要嫁的“如安哥哥”到底是何人?

  生的什么模样,做的什么营生,有些个什么过人之处,以至于她念念不忘。

  又忍不住将自己与那个男人对比起来,有他好么,生得是否比他俊,剑招耍得比他还要厉害?方氏从前在蜀地,是否也如同偷看他练剑那般,偷看过那个男人?驻足观望的时辰是不是也很长?

  喻凛虽说并不在乎盛誉美名,却也知道他在瀛京的盛望,众人皆说他少聪慧,美姿仪,年少中榜,是梁夏最年轻的状元郎,第一次跟随祖父远征,便拿下了最难打的关隘,后来又打了很多大大小小的胜仗,文武双全,无人能比,天赋异禀又刻苦研学,堪为瀛京序首。

  瀛京是整个梁夏最富裕之地,天家贵子聚集于此,他能夺冠已是不差,难不成那个男人还能胜过他去?

  如此想想,又不免想到了身侧沉默寡言,令人胸腔郁结无比,躁意愈盛的妻子,她也不是生在瀛京,往常并不出名,从未听人提及,可她的美貌无人能比,来到了瀛京之后,见过她的人都说方氏貌美倾城,可坐瀛京第一。

  说不定,那个男人也是如此呢?

  想到两人登对,喻凛又觉得胸中气焰盛了很多,他有些睡不下去了。

  堵在胸腔嗓眼的那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噎在心口,叫他难受至极,恼怒难平的同时,又生出缕缕挫败,脸色又沉得比今日在席间还要难看。

  若是方幼眠侧眼看去,必然窥见男人沉如锅底黑的神色。

  可惜她还没有张口。

  一句话而已,就这样难以回答么?纵然不想回答,好歹也要说些个什么罢?

  开口说几句,不要求是什么好听的,至少能解释...喻凛顿住,气极反笑,他当真是昏头了,解释什么?

  他发觉了方氏称病隐瞒跟人外出吃酒的事情,可没有当场发作,去川福楼戳穿将她捉回来,只叫千岭在后面不动声色的跟着,直到她回了府上,确认了她的安危,也确认了她就是方氏,没有看错,认错。

  他在这里生闷气,可她却不知晓,他已经知道了。

  她还是不说话,在想些什么?

  女子月信,不过几日,算一算日子,早便干净了,喻凛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问出这一句来。

  也是的,方氏眼下“抱恙”,即便是身上方便了,他如何能够折腾一个“病人”,与她有些什么?

  明知故问的答案,与其说是询问,更像是一种要和她亲近的邀请,今日所见的方氏,与他平日里知之的方氏,相差甚远,简直就像是另外一个人,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家里的人或许都没有见过。

  他觉得与她相知遥远,所以想要亲近。

  这算是什么?

  不过就是一个女子而已,如前一般,相敬如宾就好了,纵然她有另一面,心中放不下的人也好,随她去就是了,大丈夫应当胸怀宽阔,不该戚戚于儿女情爱,他何必耿耿于怀。

  本来两人互不干扰就是最好,不受家中管束,何不畅快,上月在官署当中办案,多日不曾归家,用膳闲暇之时,同僚阁老出口抱怨打趣,说喻凛家中妻子贤惠,也不派人来看看,亦或是放个人在他身边盯着,又对比家中的妻子,说狭隘不能容人,总三番五次抱怨公事忙碌,不得陪人。

  那时候他的眼前闪过方氏恬静的性子,想着她的确乖巧柔顺,做不来这样监视逼人的事。

  什么乖巧柔顺,都是因为不在乎,所以才装出来的罢。她哪里木讷沉闷无趣,分明张扬艳丽,口齿伶俐,平日里伪装得极好,就连他常年审讯各类刑犯的大人,都被瞒了过去,真真是厉害。

  千岭暗中护送她回府之时,回去禀告他说,方氏的警惕性很高,纵然跟得十分隐蔽,她也似乎有所察觉,几次往后探看,起了一些疑心。

  真不知道,她竟然有这样的一面,叫人心惊,又觉得神秘,好奇。

  “干净了。”

  不知过了多久,旁边沉默犹如哑巴的妻子终于开口了,他等到了久违的三个字。

  然后再没有话,也没有动作。

  想来,她不愿意与他圆房,也是,都不想与他一道外出,将他欺瞒蒙在鼓里许久,已经足够明显。

  既然如此,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心中做此想,喻凛却又鬼使神差开了口,他心中不畅,语气压得低而威沉,“你咳疾未愈不得外出,今日在家都做了些什么?”

  方幼眠微微蹙眉,“......”

  本以为回了喻凛干净之后,他会做些什么,却不想只是随口一问么?

  被男人的话茬转得有些摸不透他的心思,不止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喻凛这样问,有些奇怪?

  方幼眠斟酌着话,枕畔的男人忽而转侧过来,他原本平躺,这样动作,整个人面对着她,黑暗当中,方幼眠能够感知到他比黑暗还要深不可测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喻凛此人位高权重,年纪轻轻率领三军,强势自不可说,常年浸润游历于官场,表面沉稳持重,待人谦虚礼让,实则他的沉稳暗藏疏狂肆意,历来就叫人惧怕,家里纵然是长辈都要惧他几分,往日里他看她的时候,方幼眠就觉得有些惊惶。

  别说这样定定地看过来,本来人处在黑暗当中的时候,六感就会放得比往常还要大,不论是视觉,触觉,亦或是感觉。

  她总觉得,喻凛话里有话,不止是问她的动向这样简单。

  可又说不上来,毕竟无处可循他的变化。

  方幼眠不说话,喻凛等得有些不耐烦似的,他催促似的发出一声单字音节,带着丝丝逼问,“嗯?”

  “夫君走后,我吃了药便一直在内室休憩,不曾去做什么事情打发晨日。”

  他听了她的解释,低低淡哦了一声。

  也没有转过去,还是一直看着她,视线无比明显。

  即便是分被褥而歇,中间的距离也没有多大,方幼眠盖着被褥,也感觉在他的视线之下,被剖而袒露,无所遁形。

  “夫君不困倦么?”她开了口。

  罕见她的发问,喻凛薄唇掀起几分嘲讽,原来她也是有些心虚的呐。

  还以为她隐瞒欺骗,将他耍得团团转,心里没有一丝愧疚和害怕。

  “你困倦么?”男人不答反问。

  “还好。”方幼眠其实是困倦的,白日里走了许多路,又吃了酒菜,早便睡下了,若不是喻凛骤然问话,叫她提心吊胆,这会子她早就睡过去了。

  方氏很会与人打太极,母亲日常说她呆笨,不会说话处事,只知道应是,实则她的回话,避开了锋芒,又叫人察觉不到她的本来意思。

  眼下这句还好不就是么?避而不答,摸不透她的意思,又不好再循意而问。

  “我想着你白日里睡了许久,眼下应当不困倦。”喻凛顺着她的前话答道。

  方幼眠,“......”的确是这样的。

  “但听着你的声音含糊,还是困了?”听着不像是给人台阶下。

  方幼眠想了想,“多谢夫君牵挂,想来是病中虚弱,又吃了药,白日里没做什么事,却也总觉得昏沉沉的。”

  所以,别问了,放她去睡觉罢。

  方幼眠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也想要转过去,背对着余凛,可真的那样做了,他的视线如芒在背,更是叫人难以忽视,罢了。

  思及他今日进门时,身上所带的酒气,方幼眠道,“夫君可是宿醉难受了?不若我叫人给夫君熬些醒酒汤来?”

  喻凛进门之后便直奔净房,随后又去书房忙碌公事,她心里挂念思虑他是否知道了,并未叫小丫鬟们给她熬醒酒汤。

  “是吃了一些酒,却没有醉。”他回。

  “哦。”她回了简略的一个字。

  不多时,男人又挑起了话茬,“你的咳病也有些时日了,虽说并不严重,可到底缠绵身子令人难受,明日我叫千岭进宫请太医来为你看看。”

  方幼眠心里再一咯噔,“还是罢了,不过是些小毛病,不劳烦夫君惊动太医,原是我身子弱的缘故,在蜀地呆惯了,纵然来了瀛京有几年可还是无法习惯这边的时气,故而染了病,过些时日便会好。”

  男人淡淡一句是吗?

  他又道,“小病不除根,耽搁久了难保不成大病,听你身边伺候的丫鬟说,你三不五时就染咳病,总是不好,瀛京的郎中医术虽说不错,开的方子也好,到底比不上瀛京的太医,那些都是国手,给你看看也好。”

  他这样说,方幼眠倒是不好推拒了,恐怕三推四推被他察觉出来问题。

  “那便劳烦夫君了。”且先再看罢,总归她的咳疾,一直就有。

  他淡嗯一声,算是应下。

  话茬戛然而止,又很久没说话,短暂的宁静过后,方幼眠有些困意,就当她快要睡着的时候,旁边的男人又启唇问。

  “我虽曾跟随祖父四处征战平乱,却从未去过蜀地,我们成亲之时,也不在家,没有随你回门去看看,你且与我说说,蜀地是何光景?”

  方幼眠惊于男人今日的话多,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一句接着一句,跟他往常很是不一样。

  若非察觉了什么端倪,莫不是真的吃了酒,便开始话多了起来?

  方幼眠想了想,“蜀地荒芜贫瘠,不比瀛京。”

  她又是这样搪塞人,三两句就想打发,若是在此之前,喻凛必然不会再问。

  而今却又道,“纵然荒芜贫瘠,想来也会有一番风色,夫人何不说来听听,与瀛京有何不同之处?”

  夫人?

  今夜的喻凛反常得叫她有些不习惯,话比往常多就罢了,甚至称呼她夫人?

  他可从来没有叫过她一声夫人,今日骤然脱口而出,不知为何。

  说起瀛京,方幼眠顿住,她不算是了解,毕竟足不出户,今夜所见上神节的盛景,算是第一回 了。

  谈起蜀地么...她幼年过得辛苦,很少能得游玩观看,自从要养弟弟妹妹,常年游走于市井当中,行色总是匆匆的,为了生计奔走四处,哪顾得留心景色人文。

  便是看,心绪也和旁人不同,譬如膳食,旁人多半忧心味道好不好,方幼眠只在想价贵不贵,再如玩的看的,她不觉有趣,更多是在想,她能不能学得会,可不可以在这上面做些营生,好歹能够多赚一些,贴补花销。

  方幼眠一开始很不喜欢蜀地,因为那个地方有方家,家中有苛责为难的嫡母,冷心冷性四处留情从不负责的父亲,蜀地燥热,夏日里总睡不着,叫人热汗津津,用不起冰,更是煎熬了。

  虽说是厌倦,可来到瀛京之后的每一年,她都想回去,哪里虽然有她厌恶无比的人,却也有她看重的人,姨娘去后便埋在蜀地,弟弟妹妹也在蜀地,她的好友也在蜀地。

  所以,她还是想回去的。

  “瀛京多雨,蜀地干燥,两者很是不同。”思忖良久,她的话语照旧简短。

  “除此之外,便没有了?”喻凛再问。

  方幼眠再道,“瀛京繁盛,蜀地虽商户众多,到底比不上瀛京。”这句话更像是一句凑起来的废话,瀛京是都城,莫说是蜀地,挑出任何一方都比不上的。

  她显然也觉得这句话说了无用,补了一句,“若是问起吃食,蜀地的膳食更辛辣一些,瀛京菜色却偏甜。”

  “你不喜欢甜腻?”他问。

  若是蜀地的膳食辛辣,在蜀地呆惯了,再来吃瀛京的口味,的确有些不适应。

  这一点,喻凛便时常听祝应浔抱怨,他有一年去西南,给他寄信,说西南饭菜酸辣,叫他吃得腹中灼烧,难以忍受,回来之时,还给喻凛带了一些西南的风味小食,他尝了一些,的确难以接受那味道,后来打赏给了身边人。

  “还好。”又是这一句。

  她时时刻刻不在隐藏自己的喜好,相关的一切,不欲叫人窥探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