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枝嫩柳
“你二人有个孩子也好,你婆母喜欢孩子,届时有了孩子添了热闹,她也不至于总往二房跑了。”话说到这份上,方幼眠不会听不出来是在点她。
老太太知道崔氏不喜欢她,总是背地里训责苛待,变相告诉她若是有了孩子,一切会慢慢改变。
可她不这样想,崔氏厌恶她是因为她的家世,她这个人,即便喜欢孩子,也不会喜欢她的。
她没有拂却老太太的点拨,点头轻嗯。
喻凛在一旁也听得清楚是个什么意思。
见旁边站着脑袋堪堪到他胸膛的少女点头,他收回了眼。
说完方幼眠,老太太又讲喻凛,势必得了喻凛的一句准话,她才满意。
“好了,你二人下去罢。”
宁妈妈送两人出去。
回程的路上,两人并肩走着,喻凛照旧按着他习惯的步伐走,大步流星,没一会就又甩开了方幼眠。
从并行改成了一前一后,且两人之间产生的距离越来越大。
他兀自思忖着今日发觉她在家里没有地位的事情,还有祖母最后说的那一番话,回过神才发觉,他那位娇小安静的妻子被他远远甩在后面,几乎有半程抄手游廊的间隔。
喻凛回身,眯起眼往后看那一抹有些模糊的碧青色身影,而后停下了脚步。
方幼眠还在想刚刚的事,站了一日腿脚也酸,并不打算快步追他,一则站在喻凛的身侧总觉得压迫感十足,倒也不是害怕他,主要因由喻凛身形高大伟岸,加上他不苟言笑,又久经沙场,自带一股肃杀的气势,令人默然,在他身边要字斟句酌。
二则回去也是要在正厅应付诸位长辈,这会子,众人只怕还没有走呢。
她很不喜欢喻家几房你争我抢,互相奉承,明褒暗贬的嘴脸,不喜欢也还要装出一副附和认同的笑,着实累得慌。
走着走着,发现不远处站定的喻凛。
他停下脚步负手而立看向不远处的凉亭,像是在赏景色,又像是在等她?
方幼眠不确定,怕是喻凛是有旁的事情要交代,故而加快了脚步上去。
她遂一追上喻凛,他收回了视线,转而看到她的身上,只一眼,便挪开了。
好像真的是在等她,难不成要说方才孩子的事?
不过一道走了几步,他并没有说话,看着不像是有什么吩咐,就真的是等她追上来。
这一次并行,男人的步子放小步调放慢了很多,方幼眠加快脚步,跟得没有昨日那般困难了。
方氏就在他的身侧,始终落他小半步,两人之间并没有真的并行。
这个间隔就像是她给人的感觉,十分的守规矩,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不会越过无形的边界。
思及此,又想到今天的事,喻凛张口说了一句,“往日里家里用膳,你一直寅时便起?这样忙碌?”
方幼眠微顿,不知道他问这句话的用意,“......”
她略一思忖,不好回什么话,干脆轻轻颔首,以作回答。
喻凛本以为他起了一句头之后,方氏会将事情的原委告知他,今日他替她出头的意头已经足够明显了,真要是装着心思的人,也该知道顺着他给的“杆子”往上爬一爬。
虽说祖母叫她管家,可这些操劳来去的琐事,都是下人们该做的事,她却事事亲力亲为,当中必有内情,若说是方氏因为自身家世不好,想要借此讨好家里的众位亲长,却也不太像,毕竟都是些体力活,吃力不讨好,谁会因为这点迎合而高看她?
难不成....是因为母亲的缘故?
可她没有,点头之后什么都不说,叫喻凛不明。
他不由多看了她一眼,静等了一会,她照旧沉默,活像是个美丽的小哑巴。
喻凛也不问了,径直道,“日后你不要再做这些事情。”
此话一出口,她的反应可算是有了,还大了一些,微微歪着脑袋看他,澄明晶亮的眸子漾着不解,好似会说话,无形在问他为什么?
方氏历来喜欢低头,还从未这样看过他,想到今日她站在六棱台阶上偷偷的窥视,喻凛清咳一声。
“你贵为少夫人,是家里的主子,那些琐事不应该你去做,家里雇用丫鬟婆子,不是养着吃干饭的。”
方幼眠明白了,她回正了脑袋,步调又放慢了一些,没说答应不答应,喻凛正要问她听清没,下一息,她张口,有些为难,“可婆母那边....”
实在不是她想当着喻凛的面说崔氏的不好。
他叫她不做家里的活,她自然是一百个乐意,本来就不想这样操劳,方家受喻家的恩惠,她侍奉长辈掌管中馈是应当的,可崔氏总不满,就想把她当个下人。
崔氏的目的,方幼眠很清楚,无非就是想告知她,让她时时刻刻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别以为她嫁进喻家是享清福的,侍奉长辈就是她该做的事,也别以为她掌着对牌和管家的钥匙,就是喻家养尊处优的女主人了。
这些话,崔氏耳提面命说过很多遍,这些话听得方幼眠耳朵都快要起茧子,刚开始她也会难过委屈,甚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躲在被子里哭,积年累月下来,心境平稳了,也看开了。
不过是轻飘飘几句而已,费的是崔氏的口舌,真伤心难过,苦的是自己的身子,真被人知道了,多是看笑话,谁会心疼你啊。
既然没有人撑腰,她只能听话去做,谁叫她家里受制于人。
偶尔有看不下去的庶出长辈到家里看到她这样操劳,忍不住以玩笑的口吻说了一两句,却被崔氏以调教的口吻给堵了回去,又说她小门户出身,身上担着管家大任,自然要多学学,这掌家可不是只管对牌钱粮的事,富从简中来,还把她第一次整理礼品就遭贼的事情往外说。
后来,也没有长辈会替方幼眠说话了。
嫡出的长辈巴不得她喊苦喊累,最好哭到老太太的面前,说她管不了家了,对牌钥匙也能落到旁边去,至于庶出的亲长,倚靠着方家嫡出,根本不敢开罪。
今日喻凛忽而这样说,实在叫她受宠若惊。
可崔氏那关没有办法揭过,到底要提,她想了想补了一句,“并非是我向夫君道婆母的口舌,只是婆母嘱托过,我骤然脱手,恐怕不好交代。”尤其,过几日家里要办宴会,帖子都递出去了。
果然是母亲叫方氏去做这些琐事,想想也是,他还有什么可怀疑的,他是喻家长房的人,她嫁进来,是他的妻子,手里捏着管家的对牌,要不是有母亲点头,剩下的几房也不敢把她当下人使唤。
看她小脸左右为难,语气忐忑不安,话也不管怎么敢说,开了口少不了字斟句酌。
到底是没多大的年岁,跟小妹一般的。
喻凛磁沉的声音下意识便放柔了一些,安慰道,“你无需担心,母亲那边我自会去说。”
这样就好了!喻凛和崔氏交涉,她省下不少事,不用跟崔氏正面交涉就不用听那一箩筐的埋汰话,重要的是,也能有更多的空忙她自己的事了。
在这个世道,女子本就不受重视,手头上没钱的女子更是难过,将来她要脱离喻家,手头上还是要多有些银钱捏着为好。
有钱才能办事,好歹租个铺面,也能有点营生,待弟弟高中,要走些门路,也能活络一二了。
方幼眠没有拒绝喻凛的好意,心里松快了,她仰着一张漂亮的精致玉面,朝他抿唇微笑,启唇时嗓音轻而软和,
“多谢夫君,”好似羽毛拂过耳侧,因为过轻而有些痒。
他听了,指腹不自觉摩挲了一下,而后淡应。
“...嗯。”
喻凛眼睑敛下,旁边少女的笑脸还印在脑中。
他留意到,方氏笑起来时,巴掌大的脸颊会显出一个小小的梨涡。
【?作者有话说】
喻大人:老婆笑起来有梨涡哎,笑起来好甜~感谢在2024-04-29 22:08:29~2024-05-01 00:53: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9章 第9章
◎他的维护。◎
如同方幼眠所料,两人送完老太太回到正厅,喻家的诸位长辈还没有走,全都在厅上坐着。
小夫妻两人一道出现在厅堂门口,瞬间吸引了所有的目光,男的一袭云锦平褶瑞兽纹金丝束腰裰衣,身形高大挺拔,面若冠玉,旁边的姑娘娇小玲珑,微微垂头,乖巧柔顺,出奇的登对,简直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为首的崔氏,防贼一样的目光,拧着眉头看她,垂眼的方幼眠余光扫见她的神情,不免觉得好笑,她以为会发生什么?
“还是老太太有眼光,蜀地最美的姑娘都能挑到咱家来了,瞧,跟凛哥儿多配!”三婶婶眼见两人的距离微近,拉着方幼眠跟她说话套近乎。
她没有应什么,只是低头抿着淡笑。
旁边的人又出言打趣喻凛疼惜媳妇,话茬饶回了方才早膳发生的事情,是想探一探喻凛的态度。
喻凛静听着,他面不改色,“婶婶说笑了。”
他没有多坐,只道让诸位亲长在家中多玩会,他得去静谷庭探望父亲。
如此一说,厅上的人没有多留,叫他兀自去忙。
喻凛走了之后,崔氏没一会也离开了,方才还亲热拉着方幼眠手夸来夸去的长辈也没有太热络了,倒是朝她打听起别的事,问老太太可还好?
方才就在一桌坐下用的早膳,眼下话里哪里是在问老太太安康,就是想多打探一些消息而已,看看老太太有没有私下里多说什么。
方幼眠心里门清,脸上依旧佯装木讷,认真回话道,“祖母只叫我服侍吃了两味药便歇下了。”
没探听到什么,大家也没有过多问什么,不一会人就散了,方幼眠一一送了出去,既然老太太吩咐了不在一处用午膳,她也能回去歇息一会。
喻凛去看了喻将军,喻将军用了药膳在休息,他在暖阁旁问了问郎中喻将军的身体,而后出来,他还没有去找崔氏,秋玲又在昨日的地方等着了,说是夫人有请。
他过去之后,才请安坐下,崔氏迫不及待追问了,“今日你随着方氏过去送母亲,她可有多说什么?”
“母亲问的是祖母,还是方氏?”喻凛道。
崔氏问的自然是老太太,可经过他这么一反问,微愣住,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难不成方氏跟他说什么了?
也是,要不是说过什么,昨日回家的时候还好好的,今日方氏在下面操劳,喻凛怎么会莫名其妙帮着她说话,还叫她过来身边坐下。
“方氏跟你告状了?”崔氏没好气问。
又忍不住在心里骂方幼眠是个小狐狸精,仗着一张姣好的脸貌,不过是同房一晚,就勾得她儿子为她说话了,天长日久这还得了,岂不是要踩到她的脸上。
一提到他那位安静沉默的妻子,母亲的脸色就隐隐不好,想来两人之间的隔阂颇深,也难怪方氏提起母亲,语气便斟而酌之,欲言又止。
“母亲,儿子今日过来,是有话想要与您说。”他根本就不是来探望喻将军,是因为方幼眠的事情奔着静谷庭来的。
只是不想意图太过明显,叫家里的长辈私下议论。
他将今日的事情简略提了一下,让崔氏日后不要再驱使方幼眠做这做那。
崔氏高声,“她是儿媳妇,如何做不得这些事情?何况你是祖母叫她管家的。”
这些话糊弄外面的人或许过得去,喻凛是不居内宅,可他是朝官,战场上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如何听不出来。
到底是亲娘,许多年没见,喻凛不好将话说得太直白,让她面上难堪。
“祖母是叫方氏管家,可不是这样事事操劳,做下人的活。”喻凛反驳。
崔氏却不以为意,“我是管教她,让她知道当家做主不易,往后也好节省一些,凡事留心总不会有错,她年岁还好,又算是外人,你是不知道前几年你不在家,母亲办寿宴,她底下的人手脚不干净,偷了客人送来的礼,叫我丢了好大的脸面。”
言及此,崔氏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将那小丫鬟偷礼的事情说了一遍,即便不是方幼眠的错,她也把脏水给泼到她的头上,“要不是她管不好下人,我至于被人看笑话么?”
喻凛听罢,只在心里喟叹,不就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不知方氏之前做过什么,竟叫母亲对她的偏见这样深。
看着她也是个乖顺的人,整日里垂着脑袋,低眉顺眼,叫人想不出来她忤逆人,又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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