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玉胡芦
先将三人?安顿在云麒院空置的客房里?,又命灶上备水备饭,休了个午觉。
到了傍晚,去琼阑院给老夫人?请安。
罗鸿烁晓得魏父咳病在床,却将将派了十岁的独子北上过礼,难免感叹魏家果然恪守体面,自持风骨。
因知道?魏家是继室当家,态度便不冷不热,先过问了一番筠州府的近况,以及魏父的身体康健,又给韩妈和绮橘都赏了礼物。
送魏旭的则是一对镶宝珠的黄金貔貅挂饰,很?是给足了面子。
魏妆人?情世故熟络,自然也当场对韩氏说了许多谢府的高崇,老夫人?的威严与仁爱,听得墙头草的罗鸿烁极为舒适。
夜里?,魏妆就抱着枕头与绮橘说悄悄话去了。谢敬彦回到卧房,面对的又是一张空床,奈何事先应了她受罚六日,只得忍下?思念,天明去上早朝。
魏妆没去簇锦堂,留在府上将待客的观赏花卉整理了一番,隔日就是二公子谢宜的庆婚宴了。
第102章
谢侯府喜事接连, 可谓风光无俦,先是?老夫人寿宴,三郎娶亲, 再又升上炙手可热的主客司郎中,虽然谢府低调, 但若放在别家也要摆宴庆贺的。忽一转头?,又迎来了二公子谢宜的大婚。
京中各家乐得前来沾沾喜气?, 早早的谢府门前又是一片车水马龙,冠盖相望。
罗老夫人这次给奚府仍发了请帖, 毕竟奚府后面连着老长公主和太后, 有些明面上的关系还要装裱。但对于谬府和林府,可就忽略无视了。
只汉阳郡主没脸到场,奚府前来吃席的是二房。
陶邴钧夫妇也带着闺女陶沁婉来了。
翟为希告老隐退后, 皇上提了御史大夫傅仪圭任礼部尚书, 陶邴钧颇感颓唐。再一想想, 自己一路官途勤恳奉承,但若没有翟老尚书的提携,哪能这么顺利当上礼部侍郎。如今翟为希最?得意的学生谢敬彦入了礼部, 倘能帮佐自己一番, 想来几年后应当还是?有机会的。
陶邴钧随完礼,便又来找谢敬彦笼络。上回?送茶叶被冷拒后, 却是?不敢再妄称贤侄了,改成郎中的称呼, 但那股热乎劲儿仍未减少。
就连旁边的陶沁婉都眼?含曼笑, 仿佛等着上位似的。
谢敬彦还有坑要挖, 不屑给陶邴钧希冀,只作客套平常应酬。魏妆自从?听了他的解释, 暂也敛起猜忌,端看他怎么做吧。口说无凭,实际行动才是?真的。
大小?姐谢芸也带着儿子回?来了,已经怀有近八个月的身孕,肚子滚圆。魏妆知道?谢芸这次怀孕的是?双胞胎千金,前世她只得了谢睿一个儿子,想要生小?囡而不得,曾把?她好生羡慕。
谢芸平时易疲累,都只在家躺着,也是?无聊得紧。干脆就在琼阑院多住了几天,陪陪老祖母,没回?司农少卿府上去?。
私下里,听了老夫人说起谢、奚两府退亲的经过,不由赞叹,谢府能娶妆妹妹这般聪慧明练女子,当真是?种福气?。祖母何愁之后无人掌家了,我看魏妆就很是?可以,与三弟一主外一主内多登对呀!
罗鸿烁没应话,说来这魏女也是?奇了,旁的媳妇进了门都巴不得立刻接掌中馈,既有身份分?量也展示自个的才干。祁氏把?钥匙给她,她却推脱不接,还是?老三另外找人来分?担。
老夫人就剔着茶盏道?:“她若是?肯留在内宅倒好,我看她那是?整颗心都扑在花坊上面,强求不来。”
话传到了刚过三日回?门的二少夫人姚氏那边,姚氏顿时又嫉妒又庆幸。
嫉妒魏妆不过一州府小?官女,进门才多久,竟已得罗老夫人这般信任。罗老夫人不是?最?讲门第严苛么,怎的不瞧瞧安国公府的姚氏呢?庆幸的则是?魏妆不想接掌中馈,那么机会就留到姚氏这里了。
想到大房婆母汤氏争强好胜,而魏妆还有把?柄在自己手上,姚氏就忍捺不住了。
*
谢宜的庆婚宴才过,男郎们明日才上职,今日按部就班的晨昏定?省,人数便到得格外齐整。
大早上的传来一条好消息,让罗老夫人又欢喜不已,竟是?大少夫人司马氏把?出了喜脉。你瞅瞅,吉利事儿真是?一桩接一桩呐!
司马氏近阵子身子贪懒,汤氏起先以为必然谢宸对她温存多了,脾气?拿乔起来。汤氏不免生出几分?严苛,惹得大公子谢宸明面上都收敛了呵护,司马氏更加变得规规矩矩,在自个的院里都不敢多靠拢丈夫。
昨儿晚上忽然反酸呕吐频繁,叫来大夫一把?脉,说是?已有了一个月的身孕。把?个汤氏乐得嘴都合不拢,急忙当着大伙儿把?消息宣布了。
司马氏脸上红彤彤的,暗叹都是?三郎和三弟妹带的好头?,让婆母急着催促生子。谢宸这三年来克制不已,再又年轻力壮之时,近日便忽然放开来了。还好是?在解除丁忧之后,再不须那么多的顾虑,她心情放松,不知几时竟就怀上了。
魏妆坐在旁侧,也替司马氏感到高兴。却又觉得意外,前世谢府的曾长孙乃出自二公子与姚氏一房,没想到这次轮到长房先怀上了……看来两世分?明是?不同的。
想起惦念的谢睿,她默默攥了攥袖边。
老夫人都不知该说是?谢芸带回?来的孕气?,还是?姚氏进门的喜气?呢。一时乐呵呵道?:“看来咱们谢府的姑娘媳妇都是?有福气?的,传我吩咐下去?,给每房姐儿和少夫人各做两身新衣裳,加配三副头?饰,老大院里的也都看着赏赐吧。老二老三两房,你们也要加把?劲了,但愿明年满院子都是?小?崽儿踢腾。”
听得一众仆从?们都跟着笑起来。
姚氏眼?珠子咕噜一转:老夫人偏宠三郎夫妻,大嫂这又怀了曾长孙,自己若想争先露角,也就只能先去?投婆母所好了。汤氏最?见不得就是?二房顺心么。
姚茜脸上晕出来笑意,忽地看向魏妆说道?:“人都说儿孙满堂,乃是?万事兴旺,我们做晚辈媳妇的不怕害臊,也想成全?了祖母的心愿则个。三弟妹你说呢?……对了,那日我出街采买东西,恰好在医铺里休息,看见三弟妹买药,打了招呼你却未能听见。只因挂念你身体,便随口问了一句伙计,伙计却道?你买的是?避子药。被我好生一顿骂,安的什么歹心造这谣言,祖母对你万般好,难道?三弟妹还不准备添丁嘛?”
嘴里说着,一边做出伸张正义愤愤不平的模样来。
魏妆听得咯噔一醒,好啊,那日就察觉有道?目光追着她,竟没想到会是?姚氏。然而未免过于急功近利了,刚进门就惹到自己的头?上。
这姚茜和汤氏一个模子的行径,前世进门后最?得汤氏的欢心。姚茜的目标就为了全?掌中馈,偏偏魏妆做得滴水不漏,难以让她超越过去?,遂便频频地在暗中使计挑刺。
过往的就算了,那时魏妆只为做个隐忍贤良的高门贵妇。如今的她却是?个黑心冷肠的,人若不冒犯就罢了,人若犯她必痛快还击!
只见一双双眼?睛都百味杂陈地看向魏妆,谢府谁人都知道?老夫人有多么渴望抱小?崽儿,且三公子又是?何等地爱眷娇妻。
万没想到啊,她竟然背地里做着无情的动作。
二少夫人才刚进门,断没必要撒这种谎话泼脏水。又想起先前魏女本就是?要退婚的,可见或许真的无意三公子,难免为三公子抱冤不平。
二房夫人祁氏更是?唏嘘心疼了,就说好端端的娇娜美人儿,怎会偏偏养了那一盆子墨紫艳透的黑牡丹花?就分?明她自己是?棵黑牡丹,没有心的蛇蝎小?毒妇,堪堪迷了自个敬彦的心魂,整夜的对她那般疼宠。
罗鸿烁的脸色当即就僵硬,兀自捺着怒意道?:“姚氏,你进了门就是?谢宜房里的,此?刻大伙儿都在这里,你说话可要当真?”
姚茜掏出了袖中包裹的几颗黑色药粒,心里好不得意。果然一个个都被震惊住了,自己且将这把?柄甩出来,立时就能向婆母汤氏表明立场,还能让老夫人高看一番。
她无视丈夫谢宜息事宁人的眼?神,偏仍就继续往下说道?:“祖母且看,就是?这种药丸。我只怕三弟妹是?否错买了,或耽误了自个身子,便留心问伙计要了几颗放着,还想得空提醒一下三弟妹来着。”
罗鸿烁转向魏妆,老妇人梳拢的圆髻都跟着动作沉了一沉。她体态生得宽,气?势厚重,一时堂屋里刚刚响起的笑声,全?都变成了屏息纳气?。
听罗鸿烁问道?:“魏妆,此?事可属实?你进门这些日子,我自问阖府是?掏心窝子的对你宽仁,诸事皆袒护着你,没让你受何委屈。你竟对谢府、对三郎这般绝情,是?将他的一腔诚挚都当做了什么?委实过分?忤逆!”
就连大小?姐谢芸,难得也觉得魏妆的确做过火了。她听丈夫司农少卿下朝回?来说过,三弟喜爱魏妆,是?夜半都能不顾宵禁,不忌弹劾,执意接她回?府就寝。
近日魏旭和韩氏、绮橘刚来府上,此?事若传回?到魏父耳朵里,只怕又要像前世那般,觉得魏妆言行欠妥,丢了魏家门风,再无颜面登亲家之门。更而且父亲还在害咳嗽,姚氏挑在这时候寻衅,也真是?够阴险的。
魏妆不想让魏旭他们担心受怕,女子轻捻了捻五指,溢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来。
差点儿还忘了——
啧,姚氏只以为拿捏了自己的把?柄,进门就能够踩她一脚,但怕是?想不到吧,魏妆手里还有姚氏更大的筹码。
妯娌既不仁,魏妆可就不必客气?了。
她连忙站起身来,立在堂中欠了揖,先回?话:“禀祖母,此?药是?避子药确然属实,但二嫂委实误会我了。我原是?怕孕育不了骨肉,方才服用?的这个药,各位且听我分?说。”
啥,怕孕育不了,反而还吃避子药,这是?什么道?理?
听得个个越发诧异起来,但见三少夫人容色谦恳,不像敷衍,便支起了耳朵。
魏妆不亢不卑地柔声道?:“我自幼生长在水米充裕、温暖湿润的筠州府,几月之前北上入京,是?夜厚雪冰冻,又加水土不服,历来准时的月事忽然不准了。问及奶娘沈嬷,沈嬷年长,晓得做姑娘时月事若乱了,只怕将来难以孕育。又听说那家温氏医铺的大夫看女子问题甚是?高明,便去?瞧了瞧。”
“此?事若叫外人得知,未免难为情,恰好照大夫所言,拿回?来的药粒虽有避子之用?,也可作为调整月事的好药材,还不用?炖煮煎水,十分?方便。只是?要间断的吃上几次,直到月事确定?稳妥,方才能停下。没想到却让二嫂这样挂心,刚进门凳子没坐热,就先惦念起我的事儿来,辛苦替魏妆担着了。”说着,含笑嫣嫣对姚氏表了一谢。
一番话说得有始有末,也把?姑娘家的羞涩遮瞒解释到位了,听得祁氏确是?相信不已。
祁氏问过下房婆子,再早的没关注不晓得,但这两三个月魏妆的确颜色鲜亮、月月准时。
一时便帮衬道?:“看来大嫂找来个好帮手了,都是?热心肠。今后可以分?担些事务出去?,两人一块儿盯着我们二房,也好轮流休息,省得眼?酸。”
祁氏本领厉害,从?前只是?懒,被魏妆有的放矢地“引导”几回?,便不知不觉地付诸行动了起来。但凡一回?击,句句戳到汤氏的痛处。
只因了谢三郎与魏妆平素的那些恩爱动静,这番话说出口的可信度很高。毕竟如果不爱,何能夜半还在韵律声声,何能唤出那般酥骨媚娆的嘤咛,夫妻间的行事皆是?相互的……
汤氏和姚茜的脸色,顿时变得难堪,谁能想到还有这样一出解释啊?
汤氏不由瞪了新媳妇一眼?,想崭露头?角,也别先拿老三媳妇开撩,谁不知那魏女精明巧辩,眼?下更是?老夫人的心肝宝?多此?一举,帮了倒忙。
谢敬彦端坐在侧,冷冷地噙了噙嘴角,启口道?:“说起这个,我倒是?有番话要说。谨遵祖父叮嘱,敬彦娶魏妆,为要足她优渥,舒适无忧。然而刚就礼部之职,近二年朝局忙碌,事务繁多,或还要外派赴边,担心不能照顾好她。便是?要生,也预备再过个二三年。敬彦排行在三,且让大哥、二哥先全?了祖母的心愿不迟!”
他原已接受了魏妆对于孕育子嗣的抵触,那药物他查过,并无甚影响。既然被揣掇到明面上,这份责任应由自己来扛。
前世错的是?他,不该把?谢睿送与老夫人将养。他不逼迫,便是?魏妆一辈子不愿生,谢敬彦亦能理解,但求她始终都在身边,其?余皆随心意。
三公子清气?赫奕,冷肃时自有一尊形容不出的威慑。他凤眸掀起一睨,姚氏莫名起了寒碜。
罗鸿烁墙头?草摆来摆去?,先头?已然动怒,经魏妆娇娇柔柔一番解释,又觉得颇能理解。
但听谢敬彦一语,气?怒就被引到他身上去?了,皱眉道?:“三郎担忧照顾不了魏妆,试问偌大谢府,人手充裕,还能看护不好一个少夫人?你从?前就是?在我院里长大,之后再抱到我这儿养着,何以让魏妆推辞几年,可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祖母竟是?般般袒护起魏妆来,这女人今世犀利,险中求胜的手段拿捏自如。
谢敬彦凛了英挺的眉宇,体恤地笑道?:“正因为考虑各人感受,才有此?想法。三郎自幼随在祖母身边,晓得祖母为了照顾我,终日尽心。如今年岁已长,何能再经历那番辛苦?若生了小?崽,必然是?留在自己身边将养,也能感受一番昔年祖父祖母的良苦用?心,铭记在怀。”
话中点名了态度,从?此?不会将幼子送出,同时又将老夫人捧至高处,果然是?擅弄谋术的权臣本色。
魏妆站在堂上,退回?到座位来,微微晕出一缕奚落,却又暗自动容。晓得谢三郎是?在给自己承诺。
这二日两人抽空陪伴魏旭玩耍,情不由衷地对儿子谢睿生出了想念。可两世已然不同,叫魏妆如何能释怀去?赌?
罗老夫人知道?三郎历来主意大,也就不说什么了。
魏妆忽地想起来,正事儿还没说呢,怎能太便宜掠过?
她便扬起下颌,看向姚氏笑道?:“魏妆听凭夫君心意。对了,那家医铺的温大夫调理女子气?血医术甚高明,二嫂若是?需要,也可抽空去?瞧瞧。我昨儿回?府,行至路口,忽听一对母子在打听‘阿芊’,听形容描述与二嫂极为肖像,都是?长叶眉,单双眼?皮儿。只道?阿芊幼年身子弱,寄养在他吕家做童养媳,长大了才回?府,不晓得是?否二嫂认识的人呢?”
这个姚茜从?前身子弱,听从?算命的建议,寄养在一户八字补益的庶民家里,假做童养媳,等到了岁数再接回?府里。
安国公府遂给姑娘改了名,托人寄去?吕家。那吕家得了一笔钱,先头?只将姑娘当做暂居,谁知道?越见她出落得水灵,便动起了更多的心思,想要真给自个儿子做媳妇。等到姚茜被接回?公府,吕家就四?处打听起线索,找过谢府门前要钱,恰好被魏妆撞见了。但她彼时无意生事,没将其?捅漏出来。
此?时虽暂未遇见他们,但既然姚氏滋事在先,魏妆就搬出来说一说。
若之后晓得收敛,暂且相安无事;再要寻衅,只好让她姚氏在谢府无从?立足了。
第103章
姚氏听得脸色赫然一变, 她先前寄居吕家多年,用的乃是化名,回公府后就断绝了与吕家联系, 自以为密不透风,怎竟能被魏妆知道这么详细。
谢府世家望门, 规矩森严,府上郎君个个出类拔萃, 若将这种旧事捅漏出来,自己哪来颜面再待下去?况且二公子谢宜英俊体贴, 夫妻和谐, 姚茜也舍不得波及了感情。
她忽然有些后悔,想想魏妆在京中的风光,自己怕是碰到个硬茬了。
姚氏连忙讪讪笑道:“三弟妹才来京城没多久, 只怕不知道, 这都是些招摇撞骗的把戏来讹钱使诈, 莫要?搭理他们便是。适才原怪我好心办坏事,一心挂念弟妹的身体,险些造成了误会, 给?你赔个不是。”
说?完暗揪手心, 不甘不愿地搭了搭腕。
魏妆前世已打过多少交道,知这姚氏惯于寻衅的脾性?岂能轻易收敛, 想要?她老实?,就得牢牢抓着她把柄。
却也没打算置她于死地, 既然她想掌中馈, 那就凭自个能力去?拿。魏妆乐得有人操持后宅, 自己坐享其?成的更自在。
她杏眸直视,温软道:“我?看那吕家母子说?得有头有尾, 阿芊八岁寄养,十六岁回府,其?余还说?了许多,竟不像是虚的,差点就带到二嫂跟前来了。既得这般解释,下回他们再来,我?照着二嫂说?的答他便是。来日方长,多谢二嫂体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