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观音 第22章

作者:雕弦暮偶 标签: 强强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宣榕深吸了口气:“那你想干什么?”

  耶律尧不假思索:“看河流,看星星,看萤火虫。”

  宣榕:“…………”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爱好。

  在这个瞬间,宣榕脑海里划过数十种法子,连“把人打晕放马背上运回去”,这种急病乱投医的馊主意都想到了,但看了眼耶律尧高挺颀长的身量,自知无法把人放上马,果断作罢。

  她只能哄小孩一样问道:“你现在有哪里不舒服吗?”

  耶律尧想了想,先是指了指头。

  宣榕心道:头疼?

  又见他指了指肩颈,胸膛,四肢,垂着浓睫,抿唇道:“有点疼。”

  不过他虽说疼,但神态一派泰然自若,面色如常,没有寻常人疼痛时的苦楚表情。

  想必……不算太难熬?

  宣榕稍舒了口气,试探着牵马向前走,道:“那你跟我走吧。”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耶律尧没有多问,抬脚跟了上来:“好。”

  离宵禁还有半时辰,但街道已然空旷。

  临街铺子关门谢客,灯火疏零,而月初的月光极浅,视路模糊。

  宣榕试着摸了摸马鞍袋,运气不错,有一支残半的火把,用火折子引着,她一手牵马,一手擎着火把,就着一方光亮回走。

  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见到耶律尧看似悠闲踱步,但一直紧跟在离她四步远的地方,便也安了心。

  直到来到一处岔路口。

  宣榕:“……”

  那马横冲直撞一路奔驰,她又惊慌失措,没能记路,现在有点难以抉择,准备任选一条时,就听见耶律尧用一种很笃定的声音道:“右边。”

  或许是平日里,耶律尧过于可靠,宣榕下意识点点头:“好的。”

  可等到向右走出片刻,反而愈发偏僻时,她意识到了不对劲。

  前面居然是一望无际的草地——俨然快要到城郊了!

  一阵风吹过,那本就摇摇欲坠的火苗扑哧一下,彻底没了动静。

  宣榕木着脸驻足半晌,指着不远处奔腾不息的涑水河,很严肃地问道:“耶律,你是不是给我指了个反方向?”

  耶律尧却做了个五指抓拢的动作,摊开手时,一只萤火虫飞起,升入空中。

  与此同时,四处草地上仿佛同一时间亮起了莹莹的光,漫野而燃,或乘风而飞,或随波而荡,有那么一瞬,让人分不清是头顶星空璀璨,还是这萤火虫的光海震撼。

  夜风微凉,两人衣襟被风吹得翻飞。

  在光海里,耶律尧淡淡道:“没有,不应该走这边吗?”

  宣榕怔了怔,方才明白了过来,哭笑不得道:“我让你跟我走,是带你回客栈,不是说大半夜来荒野看萤火虫的呀。”

  耶律尧似是跟不太上语意,映了荧光的眼里有些疑惑:“你不高兴了吗?”

  不涉及底线,小郡主都好说话得要命。

  宣榕无奈道:“倒也没有。那干脆看会儿星星吧,看完星星,我们就回去好不好?”

  耶律尧像是在思考什么要事还剩几项未完成,心不在焉点点头。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有白影迅捷而至,几个眨眼奔到她面前。

  正是阿望。

  待停住脚步后,它扭头叼住背上颠得头晕眼花的银环蛇,在她和耶律尧面前巡视一番,两厢比较厚,果断把银环蛇放在她面前。

  用爪子拍拍蛇,嗷呜了一声。

  宣榕有点没懂它意思:“你是要我做什么呀阿望?”

  阿望又拍了一下银环蛇,银环会意,做了个咬住阿望脖子的姿势。而阿望看看耶律尧,又看看宣榕,再次用爪子拍了拍蛇。

  宣榕微微一惊:“需要咬他吗?”

  阿望见她答对,开心地呜了一声。

  宣榕顿了顿,以往所有医书和古籍上,都未曾有过“琉璃净火蛊”入人体的先例。多数持蛊者,会以小匣养,哺育以生食,听说外祖母早年就是这么操作的。

  所以,她确实不知道,耶律尧到底需不需要蛇毒,又能不能克制住蛇毒。

  可阿望在旁焦急催促,宣榕思索再三,终究是用马鞭硬柄一抄银环,送到耶律尧肩膀上,轻声道:“耶律,你别动。”

  耶律尧本来皱眉欲避,闻言,终究是没有动。任由毒蛇尖牙没入脖颈。

  下一刻,他脸色骤变,那双碧蓝如洗的眸,几乎是肉眼可见地覆上黑色阴翳。

  在完全没入黑暗时,他仿佛再也支撑不下去,单膝跪地,虚虚覆在雪狼头上的指骨几近泛白,喉间碾出一声极轻的声:“……你先回去。”

  话音刚落,那匹骏马就踏踏走来,示意宣榕上马。

  宣榕迟疑道:“你真的没事吗……?”

  “无事。”耶律尧缓缓道,“不用管我。昔咏他们看不到你,得急了,快回吧。”

  宣榕只当他不想让人看到脆弱的一面,颔首应好,干脆利落御马走了。

  而就在她走后不久,整个郊野岸边完全安静下来,虫鸣如寂,鸟雀遁走,萤火虫也早就没了踪迹,或者说尚在,但察觉危险,小心翼翼熄了光芒。

  方圆数里都像被黑暗吞噬。

  继而是极为凄厉的野兽哀嚎,也不知是自残,还是互殴。

  不知过了多久,耶律尧才从失控中逐渐缓过神来,他筋疲力尽,索性身躯一转,平躺在草上。

  阿望走过来,用鼻尖蹭了蹭他高挺的鼻梁。

  耶律尧没力气抬手摸它,只闭着眼道:“谁让追虹去喊人的?”

  阿望呜呜似是心虚。

  就听到它的主人像是叹了口气:“怎么,刚认识时那么凶,现在还不舍得咬我了?让我失去行动力就行。”

  阿望没吭声了,滚了个身,也仰在草地上,肚皮朝上。

  看星星。

  过了好半晌,才不情不愿嗷呜了声。

  耶律尧被它逗得笑了笑,嗓音有点沙哑:“放心,我伤好得比常人快。”

  *

  翌日是个阴雨天。

  宣榕醒得比以往还要早,推开客舍的窗,看到雨滴淅沥,风吹雨斜,便多加了件衣。

  她喜欢将课业放在清早,这天,默了几页古人的策论,有些默不下去,便将笔墨收了起来,随便挑了本游记,想去廊下茶桌坐着看。

  翻了没几页,有哒哒踏步传来,宣榕侧头一看,发现雪狼又叼着食盆,欢欣雀跃地准备下楼讨食。

  见到它,阿望放下食盆,露出个伸舌头的笑。

  宣榕笑问:“他好了吗?”

  阿望狂点头。

  宣榕将书抵在下颚,一双琉璃眸里盈着笑意:“昨天阿渡哥哥去买了小鱼干,你今天可以多找他讨点儿。”

  雪狼惊喜地耳朵都支高了,立刻狂奔而下,奔到半途,发现要饭的家伙没带,又折回来叼走食盆。

  宣榕终是没忍住笑出声来,她问向一旁的昔咏:“昔大人,你说,回望都后我也养只小狗,娘亲会同意吗?”

  昔咏觉得悬:“不好说,公主府上不是有狸奴么,猫都怕狗。”

  好在宣榕也只是突发奇想问一问,她“嗯”了声,又问道:“阿松回来没?”

  昔咏颔首:“回来了,通了个宵,在补觉。”

  宣榕翻过一页书:“安邑这么好客么?喝酒喝了一宿?”

  昔咏神色有点不自然:“安邑这边……有点好赌,带容松玩了一宿。”

  宣榕了然:“让他把赢的银子退回去。”

  昔咏自然应是,就在这时,一阵毛躁的脚步从楼下奔来,绯红的衣袍像是火,那人也像被火烧了屁股,跑得飞快:“郡主郡主郡主!!!!!!”

  “……”宣榕喝了口茶压惊,温声道,“阿松,你慢点,客栈里还有人在休息。什么事儿?”

  容松从怀里手忙脚乱掏出四五个荷包,每个荷包都是沉甸甸的,看样子塞满了银子,他有些手足无措道:“荷包里面……”

  宣榕扫了眼道:“赢的不少,天纵奇才,然后呢?”

  “哎不是!!!”容松将怀里的荷包一股脑放在茶桌上,然后拎起一个,将它翻了个底朝天,“郡主!!你看这个!!”

  绸锦质地上,红色的字迹被雨露染湿。

  只有几个字还显得清晰——

  “救……案……冤……”

第19章 唐苏

  宣榕本来闲适的神色一凛,抬指捻了捻绸锦,再放到鼻前。

  若隐若现的铁锈味道。

  “是血。”她蹙眉道,“阿松,谁给你这个荷包的?”

  容松面露尴尬地挠挠头:“……不记得了。”

  宣榕意料之中地点点头:“还记得什么?比如和哪些人玩,玩些什么,有何异常?”

  容松想了想:“饭前牌九,饭后撞数。宋轩喜迎客,在监律司的时候就经常呼朋唤友,今儿来客三十有余——郡主,你让我一个个算,真的清点不过来。”

  宣榕轻柔一笑:“喝了多少酒啦?”

  “……”容松哑然心虚,“十来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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