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雕弦暮偶
可她偏偏都不?。
宣榕往回撤了?几步,依旧注意着赌坊动静,无奈道:“可我想走出公主府,去看看更广阔的天下呀。”
直面人世间时,粗粝是必要的。与一个人是否良善无关。
耶律尧不?置可否,垂眸望去。这个角度,少女眉心朱砂蕴了?午后暖光,圣洁皎皎。
说?来奇怪,京中流行的妆容几年?一换,桃花妆、飞霞妆盛行一时又销声匿迹。唯有观音妆长久不?衰,就?连今日?街上,放眼望去,很多妙龄女郎都是点染眉心。
或娇俏可爱,或灵动活泼。
但鲜少有人能如宣榕这般,立于此处,即为悲悯。
耶律尧缓缓挪开目光。
宣榕忽然轻道:“咦,那轮椅做得机巧。宋家仆从方才送来的吗?”
又一辆天女散花的花车驶过,花瓣如雨落后,展现出长街对?面景象。
昔咏一身轻甲,沉着脸,步伐稳重地殿后而行。
在她前方,宋灼早已坐在一方铁木轮椅上。那轮椅做得精巧华贵,扶手?坠金镀银,后轮处有可收缩的三角支轮,哪怕过阶梯也如履平地。
比起昔咏阴霾的脸,宋灼倒是笑得没心没肺,说?了?几句什么,直把昔咏说?得暴跳如雷,怒喝相斥。于是,他微敛神色,愁眉不?展,一副西子捂心模样。
弱不?禁风至极,仿佛下一刻就?能羽化登仙。
百姓根本不?惧守卫京城的御林军,长街嘈杂。
宣榕还是听不?清对?面说?话声,只能看到宋灼又揣着可怜表情?,启唇数句,这次,昔咏面色终于缓了?缓。
宣榕稍放下心来:“看来没什么问题……阿松你?这是什么表情??”
容松一脸不?忍直视,漂亮的五官扭曲:“没、没什么……”
习武之人内力深厚,视听远超常人。宣榕侧头,果?然,耶律尧眉梢一挑,也看得饶有趣味,喉间似是滚出了?一声:“……嗯?有点意思。”
宣榕好?奇地问道:“你?到底听到了?什么?”
耶律尧笑道:“确实没什么。宋灼在卖惨,昔咏好?像有点吃这套……?”
宣榕:“…………”
宣榕一脸无奈地道:“别议论她私事了?,走罢。望都上下好?玩的不?少,你?这几日?可有四处逛逛?”
“没。临近年?关,又是番邦来朝,又是商旅来贸。人太多了?,吵。”耶律尧漫不?经心道,“最近在教阿望后空翻。它?差不?多学会了?。”
宣榕脚步微顿,忽然心动起来。又摸了?摸袖中弯刀,想起几天前的计划,秉持择日?不?如撞日?的态度,干脆道:“我能跟你?去看看么?阿望在京可适应?”
耶律尧失笑:“那是公主府的客宅,是你?家。你?直接半夜闯入都行。望都冬季寒凉,雪狼喜冷,一天到晚赖在雪地里打滚,比在北疆都热闹。不?过,它?只是‘差不?多’会,你?可能会失望。”
他们不?急不?缓地漫过人潮,来到西城,拐过几处巷道。
客宅区安静不?少。此处不?仅是公主府的客宅,大?鸿胪寺招待外宾之所,也多居于此。
近日?已有不?少小国派使节入齐。
走在巷道,偶尔能嗅到几道外域佳肴香,听到几句番邦语,几声异国乐器调。
还有阿望那极具标志性的狼嚎。
宣榕刚进院落,还没走几步,就?瞧见树下雪中,那本懒洋洋躺着,时不?时嚎一嗓子的巨型猛兽猝然站起,抖了?抖和雪色浑然一体的皮毛,蓄力,朝她雀跃奔来。
耶律尧淡淡喊了?声:“阿望。”
阿望偃旗息鼓,扑人大?计一直在酝酿,也一直被扼杀,它?郁闷得尾巴都不?甩了?。难得壮着胆子向主人抱怨了?句:“嗷呜呜呜呜!!!”
耶律尧没什么表情?地扫了?它?一眼,又笑道:“瞧你?那现眼包样。来个后空翻。”
阿望呆了?呆,谨慎地后退半步。又看到宣榕微微瞪大?眼,似是期待,登时忘了?抗拒,立刻硬着头皮,箭步上前,四肢发力,一跃腾空——翻!
然后在雪堆里摔了?个大?马趴。
耶律尧“啧”了?声,对?恨不?得把自己?埋进雪里的雪狼道:“你?再看看人家。”
说?着,他轻吹了?声哨音,宣榕怀里那只三花猫应声而动,一个漂亮的翻滚,优雅落地。它?从未见过如此巨兽,试探地在阿望面前踱步几圈,似是确认敌方不?堪一击后,迅速一爪子扒拉上背,在雪狼肩颈稳稳落座。
把威猛的雪狼当做了?个坐骑。
宣榕急道:“衔蝉,回来!!!”
耶律尧却道:“无事,阿望有分寸。”
果?然,雪狼像是被背上温度惊到,一动不?敢动,半晌才小心翼翼站起来,带着新的“叠高”朋友,来到宣榕目前,露出一个堪称可靠的笑。
宣榕:“…………”
怎么说?呢,她倒不?是很担心这猫——这猫迅猛且暴脾气,小时候没少挠她。
她比较担心……阿望。
不?过这话有损狼王形象,宣榕不?好?意思说?出口,见两?兽暂时相处融洽,稍稍安心,道:“那就?好?。对?了?,今日?还有一事。这把藏月我不?能再收了?。”
说?着,她从袖里掏出那把闪烁弯刀,语气轻柔但坚定?:“藏月于我无用,于你?有用,在北疆能震敌,在望都仅是装饰,此为其?一;真假藏月的内刃锋利度也不?一样,你?不?可能挂你?那一把防身,此为其?二;早知你?母亲那把藏月对?你?如此重要,我不?该取走这么多年?,本就?有愧,此为其?三。”
耶律尧静静地看着她。
他神色有些古怪,介于“果?然如此”的意料之中,和不?知为何的不?快,半晌才语气复杂道:“不?要为别人想这么多——你?这么多年?没在这上面吃过亏?”
自然是被骗过。但这话宣榕没法接。
她刚要开口,就?听见耶律尧似是为难皱眉:“可这样,我平白得了?你?一把刀?你?也让我很难办啊小菩萨。”
宣榕想了?想:“不?算平白无故吧,你?这一路也帮了?我许多。”
耶律尧气定?神闲道:“这不?一样。为了?救命作敲门砖的,自然尽职尽责。”
宣榕:“……”
她迟疑道:“那不?如……你?把之前那把直刀给?我?”
之后归途中,她还想过,耶律尧在陇西送刀,八成就?是方便后面讨回“藏月”。可惜当时没反应过来,直愣愣拒绝了?。现在倒不?失为一个好?的处理方法。
果?然,耶律尧略一思索,像是勉强同意:“好?啊。你?跟我来,我这就?去拿给?你?。”
但抬脚的步伐却迅速,像是生怕她反悔了?似的。
宣榕被他搞得一愣一愣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似步入了?圈套。
但没等她细想明白,就?被带着走到主室门外,耶律尧绕过屏风进入室内,道了?一句:“稍等,昨日?刚被拆了?,我组装一下。”
宣榕很有礼节地在外守着。
不?远处,三花猫不?知怎么,从阿望脑袋上滚了?下来,被阿望一爪子按住,又张开大?嘴包住三花猫的头。
宣榕大?惊,那声“阿望”还没喊出,阿望就?又慢吞吞吐出那颗完好?无损,但湿漉漉的猫脑袋,翻来覆去地舔来舔去——成功被暴躁起来的三花猫,给?挠了?无数爪子。
宣榕:“…………”
她无奈失笑,淡黄裙摆纱织华丽,落叶间的婆娑光影,给?她镀上层釉质。就?在宣榕看两?兽嬉笑打闹看得出神时,另一道月白身影自正门而入,身后还跟了?三位随侍。
那是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
说?是少年?,其?实也已介乎青年?少年?之间,身量颇高,修长雍容,迈出的每一步几乎等大?,步速极快,但又不?显急促。
腰间佩皇家玉环,发间束紫玉金冠,身着月白绣四爪金蟒皇子服,五官端正俊朗,带着生来上位者的从容睥睨,未语先笑:
“姐你?真的在这啊?我听说?你?回来了?,去公主府找你?,你?不?在,又听说?你?带回了?客人,便猜你?或许来会客了?,直接来这边找你?了?。”
宣榕同样一年?未曾见他,先讶后喜:“阿旻。这么着急找我,是有事吗?”
“有倒是有一事,想请帮忙。不?过,见表姐才是天大?的头等事!”谢旻笑得眉眼弯弯,“事情?待会说?,走,先去喝杯茶聊会儿?”
谢旻身后三个随侍,皆是纷纷见礼。
宣榕转向他们,颔首以回,说?道:“好?啊。不?过我在等个东西,你?等我片刻。”
谢旻自然应是,走到宣榕身边:“咦姐,我终于比你?稍微高一点……”
这时,他忽然看到旁边室内,绣竹屏风后,一道挺拔颀长的身影。很明显是个男子,比他甚至还要高出一个头,模糊的光影勾勒出那人宽肩窄腰的轮廓。
那人正顿了?脚步,摩挲手?中物什,似是在犹豫是否要露面。
在某一瞬,谢旻竟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他笑眼微眯,狐疑问道:“对?了?,还没问你?到底遇见哪位友人了??可方便出来与孤一见?”
第32章 喜欢
宣榕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屏风。又看了眼谢旻。
阿旻聪慧矜傲, 在同辈中做什么都要压人一筹。这么多年,唯独耶律算是意外。
所以,当年他们二人互看不惯, 很正常。能不见面,最?好。
见耶律尧脚步微顿, 似是没有出面的打?算, 宣榕松了口气, 道:“江湖中人, 身?上杀气重,之后要?与鬼谷会面——阿旻,你是乘马车出来的吗?先去车上等我?”
她未直接拒绝, 但口吻回护。
谢旻更奇了,瞥了眼眼观鼻鼻观心、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别问我”的容松, 若有所思地笑道:“好啊。不过今儿人多, 路上堵, 我们先早点走吧,承吉。”
谢旻身?后一个随侍颔首道:“殿下。”
谢旻笑眯眯道:“你在这守着, 拿到表姐要?的东西,待会送去公主府就是。”
说着, 他做了个“请”的姿势, 道:“榕姐姐, 走吗?”
宣榕无奈地看他:“你啊。”
到底是迈了步子:“走吧,阿松在这守着就行, 承吉在天机部任职吧?我正好有点事要?问你, 你也跟我们来。”
谢旻眼中闪过疑惑。
不让当面碰上, 也不让查探身?份的么?
不过几番对话下来,宣榕算是撂明态度, 谢旻自然?不会惹她不快:“姐你若想问天机部事务,我待会再叫点人来。对了,那只狼也是你这次捡回来的吗?脾气还挺好的啊,借我养几天?”
顺着太子目光所向,阿望和三?花猫玩得?“不亦乐乎”——三?花单方面挥爪,阿望单方面挨揍。短短半刻钟,左腿被薅了不少毛。
宣榕:“……”
宣榕道:“不是,是客……”
一句“客人”还未说完,身?后,传来几声微不可查地脚步声,耶律尧声线低沉,压着浓重的不愉:“你当然?可以带回东宫养几日,只要?你不怕被咬死。”
谢旻脚步一顿,缓缓侧头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