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观音 第38章

作者:雕弦暮偶 标签: 强强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不知何时,耶律尧已绕过屏风,抱臂靠门,神情淡淡,那双漆黑如渊的眸子和谢旻迎面对视,他轻笑一声,没什么正经,亦毫无恭敬地道了一声:“好久不见,太子殿下。”

  在某一瞬,宣榕看到谢旻脸上划过不敢置信的震惊。漂亮的丹凤眼都瞪大些许。

  他像是裂开了,完全没料到会是耶律尧,一时茫然?。

  但好在这种?失态一闪而过,谢旻沉默片刻,也笑了声:“听说你在北疆威风得?很,无人敢惹。怎么,想在千里之外的望都,也如此吗?”

  耶律尧假笑道:“不敢。只是看殿下像是很好奇我是谁,满足殿下的好奇心罢了。”

  谢旻十七年顺风顺水,没被人这么阴阳怪气过。被呛得?愣了一下:“耶律尧,你这是做客的态度吗?!”

  耶律尧眉梢一挑:“大齐陛下将兵部与天机部交你监理,而数月前,我还收到过共攻西凉梭山一带防线的商议——谢旻,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谢旻:“西凉这几年强攻北上,去势凶猛,北疆南部荒凉平缓,易攻难守,不是五六年前老王被打?得?哭爹喊娘的时候了?而我齐梭山以东本就天险,根本无惧西凉——到底是谁要?求谁?!”

  耶律尧浑然?不惧,哈哈笑道:“那拭目以待?”

  国事是国事,私怨是私怨。

  远隔重山,二人都并非因私怨而枉顾大局之人。

  但对面相逢,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们夹枪带棒的火气。新?仇旧恨叠在一起?,可谓凶猛。

  宣榕:“…………”

  她一头官司地按了按眉心,双手合十,诚恳道:“今日我做东,请你们去听风阁吃酒。有什么话坐下来好好说,别吵,嗯?”

  没等耶律尧说话,谢旻愤然?拂袖,拽着宣榕扬长而去。

  宣榕:“哎等下,衔……”然?后她就被塞进?了马车里。

  宣

  榕哭笑不得?,拍了拍谢旻肩膀安抚:“阿旻,你别这么凶,他人其实还挺好的……”

  谢旻瞪大了眼:“姐,你不喜战事,兵部机要?基本不看,我回去给?你找点北疆近年战况给?你瞅一眼?他人好?你不知道他直属部队,因喜欢夜行,作风又铁血冷酷,有‘夜罗刹’的诨名吗?”

  宣榕实话实说:“不知道。”

  谢旻:“…………”

  谢旻咬牙切齿:“今日就送你府上,明日你就知道了。如舒公当年判他,说他如若用兵,定?是狠辣,倒说的不错。”

  宣榕温吞应了声,见马车要?行,容松那个粗心大意的,也没把三?花猫抱回来,便道:“等一下,猫还在院里。”

  谢旻刚要?应答。

  这时,车帘被掀起?了一角。

  谢旻一看来人,面色不善:“怎么?马车坐不下去了。”

  耶律尧逆着光,那张立体?分明的脸更显桀骜不驯,嗤笑一声:“谁要?坐你马车了?五个人,没一个听到猫落下了么?”

  随着他话音刚落,那只漂亮矫捷的三?花猫一跃而上。小猫被舔了好一会儿,像是有点委屈,捏着嗓子叫了几声,愣是没敢直接蹿入宣榕怀中。

  宣榕掏出帕子替它擦了擦,又听见耶律尧似是询问:“听风阁?”

  阿旻发脾气发得?如此明显,宣榕本还以为耶律尧不乐意去,见他竟然?追问,微微一怔:“对,在天机部的玲珑宝塔附近,居山而立的那家。你若先到,报公主府名号即可。”

  “好。”

  *

  听风阁临山而建,四面环空,与不远处的玲珑宝塔对面相望。

  在此能听风声飒飒、松海涛涛、竹海潇潇。十年前内阁出资建成后,文人雅客都喜来此,留下不少诗词墨宝。

  墙上挂山水画、前人文,木质阁楼,一派清净典雅。

  此时,雅间内,琴师在屏风后抚琴,琴音泠泠,如泉水清澈。

  而沉默无言,似寒霜蔓延。

  最?后还是承吉打?破僵局:“郡主,您方才?说有话问我?是何方面的?”

  傅承吉今年三?十有六,留了一道山羊胡,儒雅中透几分工匠的严谨。

  他十二岁入天机部,在天机部算得?上老资历,任职右侍郎,平日随侍谢旻左右。

  宣榕瞥了眼自落座来,没再互相看一眼的两人,收回目光,无奈道:“想问一问宋灼大人的情况。今日路过赌坊,看他双腿有恙……”

  傅承吉闻弦知雅意:“哦郡主想问他腿为何残疾?实不相瞒,他那双腿自入部以来,就是那样了,据说小时候嫡母虐待,在大冬天把他扔进?河里,腿冻坏了。他生母有人脉,花重金在天机部下属的‘制司’定?做假肢,多年下来,这孩子和天机部也熟了,后来便来了这边。我们几个上司知道他情况,平日也不派重活给?他。”

  宣榕了然?,又问谢旻:“阿旻,你今儿是还有什么事?”

  谢旻抬眸瞥了眼耶律尧方向,那意思不言而喻:外人在场,不方便说。

  宣榕看他那神色,便道:“明日我去天金阙见舅舅,楠楠也在宫里吗?我给?她带了点随行所见的孤本,还有几篇不错的武术秘籍,然?后四处的小暗器也搜集了些许,她应该会喜欢。”

  宣榕口中的“楠楠”,正是“顾楠”。死去的如舒公顾弛之女。

  谢旻忽然?默了默,半晌才?道:“她在。今儿找表姐,本来还想请你帮忙参谋一下,年节给?她挑点什么礼物?比较好。”

  宣榕温声道:“我带的这些你可以拿去,借花献佛。”

  谢旻苦笑道:“不行啊榕姐姐。母后本就因为她年少居钟南山,不喜欢她,再让她捡起?这些南山旧风……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可她喜欢这些啊。”宣榕一头雾水,“舅母喜不喜欢,有何用处?”

  谢旻抿唇,微不可查地吐出一句:“可我想娶她。”

  宣榕看着表弟苦大仇深的脸,将掌心茶杯一放,严肃问道:“娶,还是纳?”

  “……纳。”

  想来也知。顾弛在世时,未取得?一官半职,全靠名望和真?本事吸引一众学子,顾家也勉强算有几分资本和靠山。

  如今如舒公已死,顾母早已过世。整个顾家,只有顾楠。

  她不可能成为东宫真?正的女主人。

  皇后也不会放任自己儿子娶一个娘家毫无助力的妻子。

  “阿旻,你这是在瞎胡闹。”宣榕蹙眉道,她语调轻柔,呵斥也像安抚,很难让人心生反感,“你把她拘在宫里,本就不妥了,听说她学规矩学得?鸡飞狗跳,痛苦得?几乎要?上吊了。我倒是有个想法……”

  谢旻抬眸:“你说。”

  宣榕缓缓道:“放她出宫,让她跟着昔大人闯几年,多少能长点见识、广交人脉。西方若有战事,她要?是能靠此服众,也有更大话语权来周旋博弈。”

  谢旻断然?拒绝:“不行!!!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万一有什么损失,百年之后我无颜见老师……”

  宣榕一脸无语看他:“如舒公早就说了不想女儿嫁入宫闱。你所做所想,就很有颜面见他了吗……?”

  谢旻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宣榕眉梢微蹙:“早年你们都小,能算作兄妹相处,尚好,如今京中已有闲言碎语,说顾楠是你的人,她日后怎么自处?”

  谢旻沉默。

  宣榕又道:“况且,权力这种?东西,意味说话分量。你连获得?这些的机会都不给?楠楠,还指望舅母放你们圆满?”

  “它也意味着劳累、痛苦、倾轧、泯灭人性。”谢敏低低道,“很累很脏,我不想让她沾这些。”

  是这样的。一切权力的获得?,都注定?不那么太平愉快。

  它伴生出来的责任压人,伴随出来的欲望害人,伴同出来的争斗折磨人。

  宣榕却不置可否:“你怎知她不能适应这些?”

  谢旻垂下眼帘,轻咬下唇,硬生生转了话题:“不知道。对了姐,你给?她带了那么多东西,我呢?给?我带什么了?”

  宣榕温声道:“沿路各地的风俗、民生概况、生产情景、税收支纳等等,汇成了三?卷,你回去好好阅览一下。也算足不出京,了解西北实情了。”

  谢旻不敢置信:“没了……?你给?母后的礼物?可是那么大那么长一卷贺寿图啊!给?父皇的也是,沿途寺庙供奉的八十一颗香珠,他爱不释手,刚拿到就带上了,怎么我的就是……???”

  宣榕微笑。而一旁,耶律尧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三?个随侍,见他们欲言又止,有几分坐立不安,便道:“这酒略猛,我去外面吹个风。”

  他径直离开,将私密空间留给?众人。本来尴尬的阁内气氛微缓。

  而四下安静,随侍也都是心腹。谢旻收起?嬉笑,正色道:“还有一事。姐,天机部丢了一张战车结构图,这其实不重要?,这种?战车西凉十几年前就研制出来了,我们还算是抄他们的。但是——”

  “这上面,有天机部尚书捋思路时,随手写?下的,目前我齐研制军械、沟壑、水利、民间用具等等的计划表。比较齐全。虽说一般人看不懂,但若是落入别国,恐有后患。”

  宣榕一凛:“特别是近来京中外邦这么多。”

  谢旻颔首:“正是。”

  宣榕问道:“舅舅知道吗?”

  谢旻避开她目光,答案显而易见,帝王不知。

  谢旻咬牙道:“这事可大可小,说不准被哪个五大三?粗当油纸包东西吃了都有可能,但,就是怕万一。我在排查了,想借公主府暗卫一用,监视各国使臣。”

  宣榕无奈看他:“得?了,你最?近不是在跟着礼部忙明年春闱么,我帮你查吧。正好我也要?查点自己的事,一起?更方便。别担心,各国情报本身?就互相戳的筛子似的了,舅舅就算知道,也不会说什么的。”

  她眸光恬淡安抚,谢旻绷了十来天的心忽然?一松。

  他舒了口气,看向窗外,又缓缓皱眉:“多谢表姐。不过说回来……你怎么会碰到耶律尧?”

  窗外,有人凭栏而眺。手中一盏玉杯,杯中酒液清湛,他摩挲杯口,却迟迟未饮。

  倒是便宜了他指骨上的一尾青蛇。

  宣榕如实道:“在万佛洞那块,他夜追耶律金。”

  “嗯?”谢旻抓住了重点,一副“你被妖妃蛊惑”的见鬼样,“也就是说,耶律金是死在你面前的?”

  宣榕:“……是。”

  谢旻痛心疾首:“你都亲眼见他杀人了,还让他跟着你回望都啊?!”

  宣榕迟疑道:“他想治病。我当时琢磨,他应该有所顾忌,不至于中途把我绑了卖了,就允了。”

  “等等……?”谢旻一愣,意识到哪里不对,“绑了卖了?为何觉得?他会这么做?”

  宣榕微微一愣:“他以前不就挺讨厌我的吗?”

  谢旻:“………………”

  他差点没一蹦三?尺高,翩翩风度也不要?了,遥指耶律尧,半天没支吾出一个字,最?终选择闭嘴。

  短短瞬息之间,太子殿下想了很多。

  首先,要?是猜错造成误解尴尬就遭了,还是含糊过去更为稳妥。

  更何况,就算是真?,凭什么帮他点破???

  喜欢表姐的人能从望都排到岭南,他算哪根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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