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观音 第55章

作者:雕弦暮偶 标签: 强强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容松咬牙切齿:“改明儿我去给他套个麻袋揍他一顿。”

  容渡无语看他:“……”半晌:“……加我一个。”

  容松鬼鬼祟祟看宣榕一眼,将他哥一拉,也不知去商讨什么?夜黑风高揍人大业了。

  宣榕却陷入沉思,一晚上没做声,直到?夜间回?寺,誊完那几个孩童的八字,抄完经书,点燃油灯,才对旁边打盹的小沙弥道:“劳烦师父,若有风吹熄灭,还麻烦您再燃灯火。”

  这件小佛堂,燃了一排长明灯。是?宣榕这段时日目睹的死者。

  底座小牌上,写?着死者姓名?生?辰。

  后面多是?些天生?不足的早夭孩童,间或几个突发疾病的老者。唯有第一位,那人年岁正值韶华,比小郡主只大上三岁,灯中火焰随风扑簌,摇摇欲坠。

  宣榕便?又给那盏灯添了点灯油。

  忽然,她察觉不对,灯盏似是?稍错了位置,和前?几日放置的不是?同一个地方——之?前?在佛祖捻花的手下,而非他慈悲的眸前?。

  像是?有人拿起端详,又放了回?去。

  她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见夜凉如水,古刹院落树影婆娑,宁静祥和。并?无人影。

  宣榕只能迟疑问小沙弥:“……今儿这间偏殿有人来吗?”

第48章 救赎

  小沙弥睡得迷迷瞪瞪, 揉揉眼?睛,连比划带“啊”描述半天。

  这是位天生闭口禅的小师父,宣榕和他大眼?瞪小眼?, 勉强弄清他的意思:有五个人来过,三男两女, 样貌打扮……

  样貌打扮后跟的手语复杂。宣榕没懂。

  不过足够了, 她微笑道:“可是不日端午, 寺里有浴佛祈福法会?否则这处地偏, 不会?有善信踏足。”

  小沙弥做了个?“多”的手势。意寓今日寺中人?很多。

  又想起了什么,拼命示意。

  宣榕被弄糊涂了,揣度他意图:“有个?黑衣郎君……在佛前长久驻足?神色复杂奇怪……?是他拿起那盏长明灯, 细看端详了吗?”

  小沙弥连连点首,宣榕笑道:“有多奇怪呀?”

  小沙弥挠了挠头, 像是在说?, 很奇怪。

  时光倒溯, 仿若回到夕阳斜照的傍晚。

  祈福法会?告一段落,香客结伴归去, 有少年人?终于寻至这处偏殿,他提着一把外鞘华丽的弯刀, 目光冷淡厌倦, 却在注意到成排灯火时, 微眯双眸。

  金像庄严端肃,不失慈祥悲悯。其下, 每一盏灯火, 都代?表一个?夭亡的魂灵。

  它们映照在少年深沉幽暗的眼?底, 像是忘川河上引渡亡灵的船灯。

  少年上前。他神色淡漠,

  看不出疲倦, 但?他确实?很累。

  诈死这步棋实?在太险了,服毒酒,跳悬崖,来南方江湖碰运气,找个?续命方子——否则继续用内力强压,他最多也?就剩下一月可活。

  只是没想到会?碰到她。

  倒也?甚好。少年漫不经心想,或许能?死在她身边。

  可这份厌倦散满,忽而戛然而止。他看到了最左侧那盏莲花灯前的铭牌。

  捧在手上,灯盏底座滚烫,像一把将罪孽燃烧殆尽的业火,把他重新扯回了人?世间。

  斜阳残红自远山照来,肃穆的佛堂浸入红光。

  有香客祈福归去,笑意圆满开怀。

  也?有人?在血色里,接到了一簇火光。

  *

  雨季过去,江南迎来了艳阳天。

  端午佳节如约而至,喜气洋洋,迁徙的流民?也?被官府妥善安置,在宣榕计划里,义诊摊不久便可关停了。

  同时,她也?想了解一下姑苏如今产业,便打发容松容渡先?去跑腿摸排。

  义诊摊便只剩她一个?人?。这日,宣榕一如既往发成药,忽然有人?粗着嗓子自远而来,嚷嚷道:“就是这!就是你这里!治死了我家婆娘!!!他奶奶的,庸医!昏医!毛都没长齐还?学人?悬壶济世呢?误人?病情!”

  他说?得痛心疾首,宣榕本来还?真以为她诊断出了偏差,紧张地抬头看去。

  却见那人?前几?日才打过照面,光着膀子,满脸横肉,气势汹汹走了过来。

  ……蒋屠夫。

  宣榕呼吸漏了一拍,意识到什么:“治……死?”

  蒋屠夫走到药摊面前,吓得旁边求医的队伍四?散,给他腾出个?圆形空地。他瓮声瓮气道:“是啊,前几?日人?还?好好的,昨儿晚上,吃了你给的药,又是抠脖子又是满地打滚,以头撞地,撞得半死,今儿早上人?就没气了,都怪你开的疯药!”

  宣榕看向蒋屠夫那双手,又大又厚,犹如蒲扇。可以很轻易拽住女子头发,将她推搡过来。自然,也?能?很轻易按住她的头,撞击地面,致人?死地。

  她明白了什么。

  刹那间的感?同身受,让宣榕浑身犯冷,下一瞬,怒意滔天:“第一,我没给过她内服的药,开的都是些外涂外抹的药;第二,你殴打妻子,置其死伤,按理处刑,这么大张旗鼓昭告天下,当真不怕人?告官吗?”

  蒋屠夫双手一摊,混不吝道:“告啊!我都说?了,是你开的药,让那婆娘发了疯病,告到皇帝老?儿那儿,也?是你的罪责!”

  宣榕很冷静地问?道:“我开的药在哪?你带来了吗,还?是在你家?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开的?”

  本以为这人?再怎么信口雌黄,众目睽睽下,也?顾忌脸面。但?宣榕显然不知,有的人?本身就是泼皮无赖。

  蒋屠夫哈哈笑道:“证据吃在肚子里了,你要也?行啊,她还?在地上躺着,你去把她肚子破开,脾胃剖开,不就能?找到你的罪证了吗?”

  宣榕抿了抿唇。她从未直面恶意,有些猝不及防,亦有些束手无策。

  秀才遇到兵,有礼都能?说?不清,何况没和人?红过脸的小郡主?

  蒋屠夫见她默然,终于图穷匕见:“啧,不想招惹麻烦也?行,治死人?赔钱,五十两的安葬费总要出吧?”

  可时至此时,问?题不在于赔不赔钱。而在于他杀人?,得付出代?价。

  宣榕咬唇,抬眸道:“……报官吧。”

  此话一出,蒋屠夫勃然色变:“报官报官报官,你们这些娘们都喜欢这么说?。行啊,那报。”

  说?着,他一脚踹翻案台,药草滚翻了一地。

  还?犹不解气,一拳劈开油棚,一扫推倒药柜。不出片刻,简陋但?干净的义诊摊满地狼藉。

  而蒋屠夫,施施然从狼藉里挑剔片刻,捡起一包完好无损的成药,拍拍灰,笑嘻嘻地捏在手上,似是打算拿回去当罪证使了:“小娘子莫急,给你一天时间,想好了随时来找我,否则我要报官了。”

  旁边百姓目光闪烁,显然没少吃过这个?地痞流氓的亏,口不敢言,只敢把宣榕薅到一边道:“啊女郎小心!没砸伤吧?”

  “可惜了……这么多药毁了。我孙儿今晚用药怎么办哟……”

  “唉,先?回去吧……姓蒋的盯上这边了,走走走……”

  来义诊的本就是身无长物的贫苦百姓,宣榕没指望过他们能?反抗地痞。

  谈不上沮丧失望,只是有点失落,她茫然地看着蒋屠夫耀武扬威地走远。

  她当然有能?力让蒋屠夫之流受到惩戒,甚至只需要轻飘飘一句话。但?这不是因为她占理,不是因为蒋屠夫做错了事,而是她能?调用公主府的兵卫,能?命令州府的官员。

  可用强权惩治强权——真的是公理吗?这未免也?太不可复刻了。

  有什么办法,能?让所有人?不惧权势吗?

  哪怕一个?乞丐,也?不敢有人?伤其性命,夺其财物?

  宣榕出神的功夫,蒋屠夫已然拨开人?群走远,忽然他像受惊的野狗一般,一跳起来。

  只见本在他手里的药包,不知怎么,被一个?少年掠了过去。

  少年将药包在掌心抛起又接住,戏狗一样,看着蒋屠夫左挪右看,淡淡道:“打猎受了点伤,这药我要了。可行?”

  宣榕抬眸望去。是那日雨中讨药的伤者。十几?天不见,少年像是又拔高些许,神色恹恹。

  她心头一紧,生怕蒋屠夫冲他发难,可屠夫却僵了片刻,嘟囔道:“行行行给你。”

  宣榕惊诧极了,见少年迈步走了过来,问?道:“他……怎么这个?反应?”

  少年唇齿间溢出冷笑:“欺软怕硬呗。我前日卖给他一头剥了皮的猛虎,而且我身上有刀。”

  宣榕哑然:“那他确实?会?怕你。”

  少年瞥了眼?她神色,挑眉问?道:“你想给他妻子收殓安葬、鸣冤诉苦?”

  宣榕顿了顿:“你怎么知道?”

  少年嗤笑一声:“都写在脸上了。那你有的伤脑筋,这人?不好缠。”

  他环顾四?周,像是果真坐实?了猎户身份,从废墟里刨出那张竹椅,又轻车驾熟地从倒地的木柜里翻出金疮药,把宣榕按着坐下,顿了顿,好像在给突然来此找借口,打着商量问?道:“能?否再帮我右手换次药?”

第49章 同游

  百姓离去, 行人渐稀,宣榕自然点头:“当然可以。你这几天没碰水吧?”

  “没有。”少年摊开手。宣榕便拿药酒冲洗银剪,剪开他?缠掌白布。

  少年人的手漂亮修长, 适合弄剑抚琴、执子捻棋,掌心居然有一颗若隐若现的痣, 本该鲜艳, 却被?结痂疤痕遮掩。估计伤口愈合后, 能彻底覆盖这颗痣。

  宣榕给他?清理换药, 道:“伤好得不快,是?身上带伤去打猎么?也不晓得歇两天。暂时别用右手了,再?用得废。”

  饶是?刚经历恶意指摘, 她也?依旧温声细语,仿佛万事万物都入她眼, 又都未入她眼。

  少年垂眸, 看她眉心朱砂, 和睫羽上零落的碎光,天鹅一般修长的脖颈侧面, 有一道划痕——方才药摊被?掀翻,熬药瓦罐崩裂的碎瓷划破肌肤。

  不深不长, 但在白瓷一样的雪色肤质上, 极为醒目。

  少年盯着看了许久, 左手指骨不自觉蜷起。直到手掌被?再?次缠上纱布,打了个小?巧的结。宣榕抬头笑道:“好了。若是?养伤期间, 生计难求, 可到寒山寺暂住几日?。上次你说来不了, 是?忙还是?担心诊费?我这边不消钱的。”

  少年静默半晌,淡漠道:“……不用。不是?。我不是?姑苏人, 没想在姑苏住多久。只是?……恰巧路过此?地?。”

  宣榕“咦”道:“你姑苏话地?道得紧哩。”

  爹爹是?姑苏人,祖籍此?地?,她都没他?口音地?道。

  “现学现卖,说不定哪天我就离开姑苏了。”少年活动了下右手,忽而道,“……他?污蔑你,你不用自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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