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茸兔
她提裙行大礼,叩首下去:“奴婢给娘娘请安,娘娘长乐未央。”
姜雪漪打量两眼,林威这才说着:“这是陛下赏给娘娘的宫女,从前是太医署的医女出身,医术在医女里也算最拔尖的几个。陛下说您这一胎怀的不安生,有个能识毒懂药理的医女在身边侍奉着,陛下也好放心些。”
原是陛下亲自挑的人,倒是比什么外物都要强多了。
她立刻和煦的笑起来:“陛下的心意本宫收到了,还望大监回去转达本宫的感激。碧慈瞧着稳重,合本宫眼缘。”
林威这才甩了拂尘躬身说:“既如此,奴才就回勤政殿复命了。近来朝堂事忙,陛下总是忙碌到深夜呢。”
姜雪漪心领神会,扶霜上前递过去一个沉甸甸的锦囊:“有劳大监,本宫明白。”
待林威走后,钱常在才赶紧正色看向娘娘,再次起身屈膝道:“妾身早就想来看望娘娘了,无奈碍于陛下的命令不敢随意打扰。幸而今日有娘娘传召,如今看到娘娘安然无恙,陛下又如此宠爱您,妾身心里实在是放心多了。”
姜雪漪温柔笑了笑,抬手示意她起身坐下:“快坐,常在无须多礼。本宫此胎怀象不佳,不过并非什么大事,你有心惦记着本宫,本宫心里很高兴。”
她泠泠抬眼,眸光意有所指:“今日叫你来,是想叫你和本宫一道用个晚膳,顺便问问你这些日子可察觉出什么没有。”
“事情要紧,未央宫可不养闲人呢。”
第178章
娘娘才解除宫禁第一天晚上就传了钱常在过来, 足以说明娘娘对交给她的这件事的看重,如今娘娘暗示,她分得清事态紧急, 忙跪下说道:“启禀娘娘, 妾身时刻记得您交给妾身的事,这些日子以来不敢有丝毫懈怠, 无一日不盯着她的。要么是亲信宫人,有时妾身自己闲着无事也会去打听消息、跟着她,看她都接触过什么人。这么一个多月下来, 妾身还真发觉些异常来不及告知您。”
她低头福身道:“幸而今日娘娘传召, 妾身便一口气都说了,娘娘也好自行分辨。”
姜雪漪微微抬手,段殷凝亲自去将人扶起来坐在底下:“常在不必紧张, 坐着说就是。”
“马上就是用膳时间了, 你们都去帮忙张罗饭菜吧,本宫和钱常在两个人说会儿话,不必急着过来伺候。”
待人都跟着段殷凝走了, 钱常在才思索了一番缓缓道:“自从那晚兰才人见罪于陛下以后,陛下再也没有见过她。许是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得宠了,兰才人这段日子可以说是性情大变,和之前那副人前温柔娴静的模样大相径庭,不光整日冷脸相对, 妾身还见过两次她责骂身边的宫女, 总是一副全世界都欠了她的样子。”
“后来高僧入宫,兰才人也不知怎么一心向佛了, 日日都去宝光殿。不过去宝光殿的人实在太多,妾身不好跟太近免得惊动她, 只到台阶下就回去了。不过听妾身派去的宫女说,兰才人一去就是许久,如今想来,恐怕就是在和那些僧人们密谋什么,蛇鼠一窝,琢磨着要害娘娘!”
姜雪漪看着她缓缓点头,淡笑着说:“这些本宫已经确定了,还有什么?”
钱常在没想到淑妃竟然足不出户也能知道宫外的风水草动,不禁更敬佩她在宫里生存的手腕,这会儿在搜肠刮肚的琢磨着这些日子以来的异常,突然说:“除此之外,妾身觉得这两天的兰才人有些异常。”
“陛下已经说过兰才人的名牒若无允许至死都不能挂上,可以说兰才人此生承宠的可能性已经断绝了,极大可能是老死宫中无人问津的结局,前些天她也的确因为这个自暴自弃,整日冷面以对。可不知怎么,她这两天像十分躁动似的,妾身发现她一直在四处见那些稍有头脸的妃嫔或是宫人,瞧着是在想法子重新得宠似的。今日一听说您有孕的消息,她还恨恨的在宫里砸了好几个瓷器呢。”
“已经沦落到如此处境,甚至在您刚禁足的时候都不曾想法子重新得陛下的恩宠,这两天怎么就突然想开了?”
钱常在疑惑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妾身总觉得哪儿不对。”
姜雪漪这回倒是有些没想到,又问了句:“就这两天才开始的?”
“是,就是这两天才突然频繁的去找别的嫔妃和底下那些管事的女官太监们,不知道又在密谋什么。”钱常在不敢有丝毫隐瞒,忙说着。
闻言,姜雪漪觉得有些奇怪:“若想争宠,本宫刚禁足的时候就想法子得宠不是时间更充裕?可若不是为了争宠,这两天反而如此紧急的去寻人办事,倒显得不寻常了。”
兰才人与了尘私通一事在她心里已经是认定了的,可兰才人之所以胆子这么大敢与人私通,无非是因为知道自己此生无望,抱着玉石俱焚想害她也不痛快的念头。
可既然已经没了生机,又为何这会儿想再博个出路?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让她觉得不得不行动的事才是。
自昨日知道自己怀孕以后,姜雪漪总是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肚子,担心再有一个闪失会影响孩子,这会儿她摸上自己仍然平坦的小腹,脑中却突然闪过一个细思极恐的念头来。
原本与了尘私通对兰才人来说几乎是没有损失的一件事,毕竟他们只在宫里待七天就会离开,等人出宫就会离得远远的,谁会知道她曾经与人荒唐过。
若不是这缕布料出卖了她,她此事做的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可若不仅仅是布料留下了痕迹呢?
要是兰才人,这两日发觉自己的葵水未来呢?
若真如此,那就一切都说得通了。
思索片刻,姜雪漪又笑道:“这件事你办的很好,只是劳你出去后依旧盯着兰才人的一举一动。本宫记得方才听你说,她曾多次责骂身边的宫女,你便再去接触接触她身边的宫人,能收为己用最好。”
“晚膳的时候到了,常在便随本宫一道去用膳吧。”
钱常在千恩万谢的和淑妃一道用了膳,等用过晚膳将人送走,姜雪漪才站在廊下看向天上圆月,思考这两日得到的所有讯息。
要是兰才人真的怀上了了尘的孩子,那只有两条路,要么立刻承宠于陛下,将这孩子说成是陛下的,要么打掉她腹中的孩子。
不论哪一条,都要经过宫中太医的手。
姜雪漪传来旎春,淡淡道:“去告诉太医署的所有太医,不论兰才人找他们说了什么,许了什么好处,本宫和姜家都可以给。一旦有任何消息即刻来报,本宫绝不亏待了有功之人。”
既然要做,就要把事情做绝,绝不能再给她任何翻身的机会。
-
在未央宫静养半个月后,时间一转就到了九月份,天气也渐渐凉了下来。
静养这些天,姜雪漪只管听着外头的人向她汇报进度和消息,自己倒不费什么心思,一日日的安胎药和上好的补品喝下去,气色总算是好了起来,不会时不时晕眩难受了。
细算算已经多日不曾去凤仪宫请安,虽说陛下有令她不必参加任何晨昏定省,可再过几天就是重阳佳节,这是宫中的大节庆,她到时候要出席,总不去见人也不合适。
再者说,她若是不常出来走走,如何知道那些人底下都做了什么,想了什么?兰才人和刘嫔一日不除,她腹中的皇嗣就不安稳。
段殷凝为她细细的梳妆打扮后,姜雪漪坐着步辇径直去了凤仪宫,这会儿正是嫔妃们陆陆续续来向皇后请安的时辰,不少人见了她都觉得意外,忙不迭的向她请安恭贺。
姜雪漪直接坐在了皇后下座右手边第一位,对面是贵妃的位置。听说贵妃抱病卧床已经许久,也不知她今日会不会来。
嫔妃们接二连三的到了,荣昭仪一入内便先向她行礼问安,客客气气的笑道:“久不见淑妃娘娘了,今日见您气色倒好,可见身子养的好些了。”
“您养胎不出门,平儿一直嚷着要来找弟弟玩,如今见您好些了,臣妾也放心不少。”
宫里人的关系向来便是如此,一朝一夕就能发生改变。从前荣昭仪和她不过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也会成为盟友,往后既要亲近些,总要有个亲近的样子才好。
姜雪漪弯眸浅笑:“劳烦荣昭仪记挂,本宫不过是小问题,有太医细细调理也就无妨了。”
“本宫听说大皇子近日在国子监开蒙颇有天资,太傅常夸,正巧本宫这有一只上好的狼毫,笔杆纤细,正适合大皇子这时候用,等会回宫就让人给你送去,荣昭仪千万收下。”
提起大皇子,荣昭仪总是难掩骄傲之色,笑着说:“既如此,臣妾就不推辞,替平儿谢过淑妃了。”
荣昭仪在宫里向来不和任何人交好,深居简出,十分孤僻,宫中的人哪儿见过她还有这般热络和人说话的时候,可见荣昭仪如今是要亲近淑妃了。
刘嫔将一切纳入眼底,眸光微冷。
大皇子的生母和三皇子的生母,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加上淑妃现在又怀了身孕,身份更加尊贵。
可那又如何?
她一定会想法子替自己报仇,更会重回巅峰,恢复刘氏和她自己往日的容光。
贵妃那边——看来她还得再加把劲了。
等宫里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以后,皇后从后殿不紧不慢的走出来,接受了嫔妃们的行礼问候,而贵妃身子抱恙又没来。
她并不在意,抬手示意诸人坐下,关切道:“淑妃怀着身孕,如今身子感觉可好些了?陛下和太后都十分重视你这一胎,可千万要替陛下再诞下一个小皇子才好。”
姜雪漪淡笑着说:“劳皇后娘娘关心了,李太医日日来请脉,开的方子也很好,臣妾服用后觉得好多了。其实要臣妾自己觉得,这一胎生个女儿也好,宸儿一直想要个妹妹呢。”
皇后端庄的笑容未改,淡声道:“你已经有了亲生的皇子,儿女双全也好。”
说罢,她不再继续说下去,转了话锋道:“马上就是重阳佳节了,本宫已经和杨修媛在筹备此次的节庆,你们自己下去也多准备着。太后一直病着不好,陛下的意思是今年的重阳节要多表对太后的孝心,有底下的晚辈们用心,太后一高兴,对养病总是好的。”
“是,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等嫔妃们落座以后,皇后方继续说着:“入秋了天气一日比一日凉,你们也要记得添衣,别再着凉了。晨起请安难免腹中空空,本宫今日备了暖身的茶和新做的牛乳糕,你们都尝尝吧。”
每日来请安的时辰都早,嫔妃们基本上都是空着肚子来的,所以个人的桌子上都放的有茶点。
今晨起来外头的秋风冻人,这会儿有热茶和香软可口的糕点,皇后赏脸,自然所有人都尝了几口。
正在嫔妃们都小口用点心喝茶的时候,兰才人却突然呕了一声,惹得所有人往她那里看。
姜雪漪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她许久不得圣宠,其他人只会以为她是肠胃不舒服。
眸光一转,她放下杯盏,缓缓道:“兰才人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干呕起来,难道是吃坏了肚子?”
“本宫瞧你面色虚肿,人也消瘦了些,不如本宫请位太医来给你瞧瞧?天气渐凉,身子最容易不舒服了。”
兰才人倏然脸色大变:“不用了,妾身只是胃口不好不舒服,多谢淑妃关怀。”
第179章
见兰才人面色发白急于拒绝的样子, 姜雪漪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若非是到了绝境,她怎会如此轻易的就见到兰才人慌张的模样?兰才人如今就像是油锅上的兔子,而她是刽子手, 就那么悠闲的攥着兰才人的耳朵, 问它想不想下去洗个澡。
“真的不必了?本宫可以做主替你叫了李太医来,他医术高明, 定能治好你的身子。眼见着就是重阳了,这么病着可是不好。”姜雪漪看着兰才人不紧不慢的说。
“多谢娘娘关心,妾身身子无碍, 不劳娘娘费心。”兰才人连唇色都白了, 声线甚至还在微微颤抖,她从未对淑妃如此毕恭毕敬过,可此时此刻, 她只盼着淑妃能停下, 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姜雪漪浅浅淡淡的笑着,只好十分可惜的作罢:“既如此,那本宫就不勉强了。还望兰才人善自珍重才是。”
只是这么说着, 兰才人便猛然松了口气,姜雪漪甚至能感受到兰才人出了一身的冷汗,战战兢兢生怕被人传了太医来,当众揭穿她秽乱后宫的罪名。
其实有了兰才人方才的插曲,姜雪漪完全可以顺着她的行为径直请太医过来将她的肮脏行径爆个干净, 哪怕无须任何证据, 仅凭一个不知来路的野种就能要了她的命。
可如此一来必然闹得阖宫皆知,满城风雨, 摁死兰才人事小,可损了皇家颜面事大, 事情闹起来对谁都没好处。
姜雪漪不是只顾自己快活的人,身为四妃之一,手握协理后宫之权,她做事情有必要更周全些。
但即便此刻放过了兰才人,她的死期想来也在今日,姜雪漪不在乎让她再多活一天。
险些当众被人揭穿了孕身,兰才人一定怕极了。她四处找路子复宠不成,眼下只有堕胎这一条路可走,被淑妃当众步步紧逼,她没有时间了,今天无论如何都会坐不住的。
皇后微微蹙眉看向兰才人和淑妃,只觉得淑妃过分关心兰才人了些。
兰才人是什么人她不是不清楚,和淑妃明明是死对头一般的人,今日这一出,不知底下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不过重阳在即,她也懒得理会兰才人这么一个已经永远失宠的女人,随她去就是了:“好了,既然没什么事,你们就各自回宫去吧,本宫也有些乏了。”
“是,臣妾等先告辞了。”姜雪漪搭着段殷凝的手缓缓起身,临走前淡淡看了兰才人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兰才人如坠冰窟,浑身都险些克制不住的颤抖,心中慌张的不行。
不知为何,她总有种淑妃知道了什么的错觉,但这怎么可能?
兰才人强作镇定的起身,径直就往凤仪宫外走,刘嫔瞧见这一幕,同样疑惑的皱了眉头。
她偏头跟翡云低声道:“兰才人怎么瞧着怪怪的,她和淑妃之间这是怎么了?”
翡云扶着刘嫔轻声道:“不管兰才人和淑妃之间如何,您都不必在意。兰才人是什么人?不过是无儿无女也无依靠,一个被陛下厌弃的女人罢了。”
“您这一路走过来多不容易,好不容易因为公主和照顾太后的功劳才和陛下关系稍稍回温,何苦管那些人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