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茸兔
刘嫔自然知道翡云说的这个理儿,可说到底兰才人和她都有共同的敌人……待走出凤仪宫到了无人之地时,她拧眉迟疑道:“话虽如此,可看着淑妃得意的样子,我心中始终咽不下那口气。”
“兰才人和我一样都因为淑妃的陷害饱尝苦楚,如今这一点小小慰藉根本弥补不了万一。我今日瞧着淑妃和兰才人的样子,总觉得她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知道的,若我能在中间做些手脚,让那兰才人除了淑妃就最好了。”
翡云徐徐劝道:“主子,再恨也得存住气。淑妃如今多得宠您不是不知道,若再错什么,陛下绝不会给您第二次重新来过的机会。是以,您做的每一步都得万分小心。”
“最好的手段永远是借刀杀人,您已经有了贵妃这把好刀,何须再铤而走险去游说兰才人?那兰才人可不像贵妃那般好糊弄,她见罪于陛下早就没了在宫里的指望,若您一句不对,豁出去一起死也说不准,万不可与虎谋皮。”
一想到淑妃风光的样子,刘嫔就恨得咬牙切齿,可翡云的话句句在理,她只能强忍住情绪冷静下来:“我听说落霞那边事情办得不顺利?若是贵妃指望不上,宫里再无人可用,淑妃往后就更没人可以制衡了。”
翡云扶着刘嫔的手缓缓道:“落霞上回来报,说是贵妃身边的宫女发觉了什么,将她撵出门去了。虽说露了些马脚,可也只是警告,说白了只是宫女说耳旁风的事。贵妃神志不清,区区一个掌事宫女还没有掌管其余宫女生死调度的权利,因此不算是什么大事,牵扯不到您头上。”
“具体如何行事,奴婢到时候会和落霞再好好说说,您放心吧。”
听到这里,刘嫔心里总算舒坦了点。
想当初坐在贵妃之位的人还是她刘紫茵,喻雪妙不过是一个被她耍了多年的傻子罢了。
皇后之下第一人的位置,岂能由一个蠢蠢笨笨之人坐着?迟早要还到她手中。
当初她能利用喻雪妙六年,就能再利用下一回,利用到她死为止。就算丹皇贵妃失子那件事她看出来了又如何?这些年过去,可见也没长多少本事。
喻将军那么大的军功,喻家如此显赫荣耀,堂堂贵妃之位能被她坐成那个样子,一个因果报应之说就把她吓破了胆,不得不说一句苍天无眼,实在是自己命途不济罢了。
刘嫔冷哼了声,搭着翡云的手往前走:“让落霞机灵着点儿,我瞧贵妃的身子和太后比也好不了多少,死之前可千万将事情办成,别耽误了咱们一番谋划。”
“是。”
安静无人的宫道上,主仆二人的身影逐渐远去,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而仅仅一墙之隔外的御花园内,拿着着药材满脸怒容的允黛气的浑身颤抖,险些拿不住手里的东西。
娘娘一直病着,甘泉宫里门楣冷落,连陛下都只来看过一回。主子不受宠,又整日神思恍惚,底下的奴才们心思各异,多多少少都生了些许异心。
允黛虽说是掌事宫女,可也管不住甘泉宫上上下下数十名宫人的嘴和心,近日来,那群奴才就连办事都不上心起来,昨日给娘娘煎药都错了火候。
她不放心把这些要紧的事都交给底下的人做,今日这才一早就赶去太医署重新抓药,原本是记着现在是主子们从凤仪宫出来的时间,特意避开了大路走的,不成想却让她听见了这样不堪入耳的话。
就说落霞那蹄子怎么有胆子偷偷在娘娘身边鬼鬼祟祟,原是奸细早就出在了宫里,她还不知道呢!
娘娘一直沉浸在失子之痛里,连自己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她岂能眼睁睁看着娘娘被人当枪使?堂堂贵妃,喻家之女,绝不会任由那等宵小之徒作祟。
要不是今天她险些都忘了,当初娘娘会做错事,不正是刘嫔反复挑唆吗?娘娘心思单纯,一直把刘嫔当成亲姐姐,从不提防,若说真正的凶手,不是刘嫔又是谁?凭什么现在刘嫔好好的,反而娘娘都病成这样模样了还要被她利用。
可见上天有眼,所谓因果报应从不缺席,竟在今日让她隔墙听见了此等密辛。
允黛摸了摸泪,拿着药材疾步赶回甘泉宫去。就算娘娘始终想不开,那也该清醒着走,而不是昏昧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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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黄昏,暮色降临。
姜雪漪懒懒的坐在楹窗前用金剪子修一盆金丝菊,黄灿灿的花瓣在灯光下依旧夺目耀眼。
到了这个点,外头的消息估摸着也该来了。
金剪子放下的瞬间,旎春小跑着从外头进来,笑着说:“娘娘!太医署的周太医方才在门口回话,说兰才人那边有消息了,如今正在门口等您的示下呢!”
姜雪漪抬起头淡淡道:“钱常在那边准备好了吗?”
旎春不掩兴奋:“都准备好了,人证物证俱在,兰才人这次是插翅也难飞了。”
“请进来,再去叫上杨修媛、钱常在等人,叫她们都来未央宫候着,等人齐了便请陛下过来,就说有天大的要紧事,必须请陛下亲自决断。”姜雪漪搭着段殷凝的腕起身,不疾不徐的走到正殿去,“再派人将未央宫围住,人人的嘴都要严实,不许泄露出去半个字。”
段殷凝微微低头走在娘娘身侧,请示着:“今晚之事毕竟是后宫大事,咱们可要请皇后娘娘也过来?”
姜雪漪神色未变,平静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晚之事皇后本就不曾参与,何必让她担个贤良名声,再说,了尘等人终究是她派人请来的。”
段殷凝颔首:“是,奴婢明白。”
“派人去将兰才人带过来,不许声张,若她拼死挣扎就直接塞住她的嘴,别让她扰了宫中安宁。”
姜雪漪淡淡道:“若有人问起来,就说兰才人涉嫌谋害皇嗣,找个由头打发了就是。”
第180章
姜雪漪将一切都吩咐下去后, 未央宫四处立刻调动了起来,气氛也一下子沉了下去。
段殷凝站在娘娘身边静静地侍奉着,从正殿内看向未央宫大敞的朱红色宫门, 等待迎接即将到来的一切。
晚夜的风凉彻心扉, 天阶的月色明亮高悬,寂静地照耀着宫前的道路。
仙游宫内, 兰才人正在屋内不住的踱步,满眼的焦急不安,她跟前跪着一个低着头不说话的宫女:“我让你做的事情做的如何了?那周太医怎么说?”
小宫女回道:“周太医没说什么, 说考虑一下, 让奴婢先回宫复命。奴婢怕惹人起疑,只得先回来了。”
“你就没再问问别的太医吗?我不是说了此时万分要紧,务必要你办好吗?”兰才人狠狠戳向她的头, 恨恨道, “能做我的心腹是你的荣幸,这些天我给了你多少银钱好处,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周太医已经是奴婢思来想去最好的选择了, ”那小宫女神色也恨恨的,只是低下头,没让兰才人看见,“再说了,小主这是什么光彩的事, 真让别人知道了能好吗?”
兰才人恼羞成怒道:“区区贱婢, 你这是在质问我吗?还是说你生了旁的异心,敢将这话说出去!”
宫女偏过头不说话。
正在此时, 仙游宫外脚步声纷至沓来,扶霜带着四个身强体壮的太监直接进了仙游宫的大门, 因是奉淑妃之名,仙游宫内一时竟无人敢拦。
大门被猛然破开,兰才人吓了一跳,白了脸厉声道:“你们是做什么的!也敢在晚上擅闯本主的仙游宫?”
扶霜捻着帕子冷笑了声:“本主?恐怕你马上就做不成主子了。”
“塞住她的嘴,带走!夜深人静,别让她扰了宫中安宁。”
一见这阵仗兰才人顿时吓坏了,拼死挣扎着不让他们抓自己,可嘴巴被破布塞住,她一个身娇体弱的宫妃哪儿拗得过四个年轻太监?只一下就被制服,胳膊也反扭了过去,狼狈地捆在了后头。
事情办得漂亮,扶霜扭头瞧了眼跪在旁边的小宫女,问道:“你就是兰才人的贴身宫女吧?今日事大,你也跟着来。”
小宫女知道自己再也不用服侍兰才人,忙不迭的起身,连连应声:“是是是,奴婢早就等着这天了。”她听话地跟在兰才人背后走着,还悄悄啐了一口。
兰才人没想过自己竟会遭身边人背叛,被人摁着不住的发出唔唔声,扶霜见状冷冷勾唇:“快些走,别让陛下和娘娘等急了。”
虽说捂了嘴,可到底是在宫道上行走,淑妃身边的扶霜带领四个太监摁走兰才人的事自然是瞒不住的,一路上两边都有人悄悄开门听,见这阵仗不免觉得心惊。
兰才人再如何也是陛下的嫔妃,她到底犯了什么错,能这样被塞住嘴从宫里带走?
事情不详,兰才人又没有交好的嫔妃,这个节骨眼儿谁也不想自己和兰才人扯上关系,一路上甚至连一个人多嘴问问的都没有。
等扶霜带着人回了未央宫,杨修媛、钱常在和一干相关的人都已经在庭院内站好了,偌大的庭院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陛下和娘娘就坐在众人之前的两个软椅上。
沈璋寒得知未央宫有大事就立刻赶来了,本以为是淑妃不好,谁知这会儿才看到居然是兰才人被押过来。
宫里嫔妃这么多,怎么又是她惹出事?看来淑妃怀象不好,被禁足在未央宫之事就是兰才人做得了,沈璋寒冷声道:“又是你。”
“朕当时永远撤了你的名牒,本是为了让你自省,可如今不仅没让你静思己过,反而变本加厉,又生出这么多是非来。”
姜雪漪这时候从位置上起身,站在人前向陛下单膝行大礼,微微低头恭谨道:“启禀陛下,臣妾今日这么大阵仗的请您过来,并不仅仅是因为臣妾一人委屈,更不是为了替臣妾腹中的皇嗣抱不平。而是因为事关皇家颜面,陛下的颜面,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派人将未央宫团团围住,请您亲自决断。”
闻言,沈璋寒眉头微蹙。
姜雪漪甚至没抬头去看陛下的神色,只是平静道:“兰才人与人私通,又怀上孽种,现在人证物证俱在,还请陛下明查。”
此言一出宛若一道惊雷炸响,在场的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了起来。毕竟心知肚明和挑破事实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私通是多么严重的污秽之事,不用想也知道陛下会是怎么样的雷霆之怒。
自以为守得很好的秘密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被淑妃公布出来,兰才人几乎吓破了胆,拼死地挣扎起来,她不住地发出呜咽声,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沈璋寒盯着兰才人死死地攥着椅子扶手,额上青筋突突直跳,绷紧薄唇一言未发。
这样秽乱后宫的丑事出现在一个曾被他宠爱过多年的女人身上,无疑是在挑战帝王的尊严,姜雪漪知道陛下一定会愤怒,可她还是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为了不冤枉任何人,臣妾今日将人证物证都带了来,还请陛下查看。”
旎春将呈着那缕布料的托盘递过去,姜雪漪继续说:“前几日宫中的宫人清理宝光殿后头的竹林时,发觉了这个,杨修媛得知此事后连忙来和臣妾商议,发觉这布料不是宫女能用,而是嫔妃之物。”
“起先臣妾还不知道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包天敢在宫中行秽,直到周太医来报,说兰才人身边的贴身宫女请他偷偷配一副落胎的药。”
“此事事关重大,为了不偏信一面之词,臣妾又调来了兰才人如今的贴身宫女,她哭喊着说一切都是兰才人逼她做的,若不做便百般针对,动辄打骂,更说兰才人记恨陛下,记恨臣妾,这才私会了尘,以色相诱,让他在长寿宫说出臣妾与太后相撞,让臣妾幽居在未央宫一事。”
说罢,那小宫女立刻哭着上前跪在了陛下跟前:“陛下明鉴,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奴婢自从被调到兰才人身边后便饱受侮辱,动辄责骂,被逼着做些奴婢不愿做的事,若奴婢不做,兰才人就会扣奴婢的月钱,还威胁奴婢若不听话就将奴婢送去做苦役,一辈子不能出人头地。若只是这般便罢了,奴婢还能忍耐,可谁知后来兰才人被陛下撤了名牒,从此性情大变,不仅越发刻薄,行事也乖张凌厉起来。”
“那日了尘高僧入宫,兰才人便对高僧暗送秋波,往后每每去竹林时都要奴婢在不远处放哨。奴婢虽然卑贱,可到底是清白女儿家,何曾见过这样污秽的事?何况私通是宫里大罪,奴婢实在不愿再做,可兰才人却说奴婢已经做了一次,不管如何都是一个死,还不如忠心于她,一条路走到黑……”
“奴婢没办法,只能强忍着恶心日复一日的陪着过去,听兰才人和那僧人在竹林里颠鸾倒凤不知日月,那件被刮破的里衣是奴婢缝起来的,奴婢今日也带过来了,还请陛下看在奴婢也是受人胁迫的份上饶奴婢一命吧!”
人证、物证,一字一句说的再没那么清晰明白了。
他此生最厌恶遭人背叛,沈璋寒恨不得现在就将兰才人这个□□千刀万剐,托盘上的碎布和里衣缝起来的缺口一般无二,这熟悉的蓝色,如今只让他觉得无比嫌恶。
他微微合了合眸强忍住火气,抬手便将那托盘打翻老远,冰冷吐字道:“不知廉耻的贱人。”
姜雪漪抬眼,柔声道:“陛下消消气,实在不值当因为这样一个女人动肝火,您的龙体才是最要紧的。”
“眼下如何处置兰才人才是最要紧的,万不可让她污了皇室血脉,辱了皇家名声才是。”
所有的罪名都已经敲定,兰才人自己做的事,她自知罪无可恕,今日是逃不过这一劫了。可如今看着淑妃和陛下一唱一和的模样,兰才人突然觉得可笑极了。
她也不知是怎么甩掉了嘴里的破布,被反扭着身子哈哈大笑起来:“我不知廉耻?当初周郎为了救你性命而死,死前将我托付给你,你是如何答应他的?你说会荣华富贵待我一辈子,定不会辜负周郎以命相托,如今呢?陛下,你都忘了吗?”
“我若是□□,那陛下岂不也成了淫夫吗?当初我是如何爬上你的床榻的,难道陛下你自己不清楚吗?你将我养在外头这么多年,难道你不知道我曾为别人的妻吗?我是什么人你向来清楚,如今明明是你先弃我不顾,现在反倒来说我不知廉耻了。”
“你以为是我想走到这一步的吗?还不是因为你为了淑妃冷落我,抛弃我,让我一个弱女子无人可依吗!”
兰才人的声音越说越大,说到最后笑的越来越大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全世界最好笑的话,连眼泪都出来了。
兰才人一人大笑,可事关陛下,庭院内的其余人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头低得不能再低,生怕因为听到皇室密辛惹了陛下不悦。
姜雪漪不曾想过她和陛下居然还有这样的过往,难怪宫里人只知她曾是陛下的外室,无人知道她原来还曾嫁为人妇。
在自己的夫君死后转头就爬上了陛下的龙床,她一口一个周郎,究竟真的是没有依靠不得为之还是蓄谋已久,外人一听就能分明。
若她安分守己,她还是能一辈子做她尊贵体面的兰妃,可如今分明是她心思不正,还要反过来将一切都怪罪到别人头上。
不过再怎么样,她与人私通秽乱后宫,还怀上孽种都是不可磨灭的事实,这会儿死前又言语无状,触怒龙颜,兰才人必然不能善了了。
帝王尊严被兰才人当众挑衅,沈璋寒脸色铁青,已经忍无可忍。
看着兰才人笑道近乎疯癫的模样,他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拖出去喂狗,只要听见她的名字,都让他觉得无比恶心。
“捂住她的嘴,拖出去即刻杖毙。”
沈璋寒的眼神从未如此的冰冷厌恶,看着她的样子,好像在看这世上最恶心的东西:“除去傅氏在宫中所有的记档、名册,尸身扔去犬舍,让猎犬分食。”
“对外只说兰才人谋害淑妃被赐了毒酒,已经连夜处置,剩下的闲话,朕不希望听到一句。”
“若哪日朕从旁人口中听说了今日之事,你们的下场,便和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