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座之外不值一提 第104章

作者:十鎏 标签: 古代言情

  “好啊好啊!”

  恣意的少年兴冲冲来,兴冲冲走,就只是为送一捧故乡的风光。少年的眼里容纳天容纳地,倏忽就随振翅的飞鸟看去很远,暂时不会停驻,不会留意庭下的流水落花,不会发现某些与鼠类无异的窥探目光。

  曾几何时,虞兰时也是如此,但这种心境已经与他脱离开太久。

  目光从绕到墙后的雀跃少年背影,挪去堂前牵系心神的所在。

  花瓣脱落枯枝,慢悠悠地掉在案面。

  虞兰时走进这片前一刻还热热闹闹的暖光里,探手去摸案上的花,碰到今安指尖,说:“很好看。”

  “好看吗?”今安轻折眉心,不是恼,是在回忆,“迎风就长,打许久的仗也烧不尽它,来年又是大片大片地开。不像这里的东西,精心饲养,用点力就会弄死。”

  近些年今安颠簸往天下各州,唯独与生养她的故乡仍然离得很远,眼前一捧从故里带来的旧颜色,在这寂夜突然勾起她一点点惆怅。

  今安转头,目光如流水从虞兰时半束的乌发流到指尖,“洛临城当时见你,好像就是小淮现在的年纪?”

  虞兰时握起她的手,从指尖摩挲到指根,想要擦掉她碰过别人脸颊的痕迹,不甚在意地问:“是吗?”

  他更在乎一些别的,“男女授受不亲,王爷该与别人保持些距离,就算他只是个孩子。”

  虞兰时说话神色认真,不是开玩笑,发觉这一点,今安啼笑皆非。

  今安食指挑起眼前人下巴,端详着,“你以前从不会这样和本王说话。”

  以前以前,又是以前。

  “王爷是在意我——”

  虞兰时就着被俯视的角度,眸光从半遮的眼睑漏出,回看她,“还是在意以前的虞兰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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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了来了,他扛着醋坛子走来了。

第128章 扶桑花(三)

  十七岁的虞兰时孤傲且冷清,被乍识的情愫撞得晕头转向。青涩地、狼狈不堪地向心上人献上所有,也得偿所愿,一无所有。

  十九岁的虞兰时已经被情和欲浸透了,欲望掌控着他,有时也变作他手里握住的兵器。

  虞兰时坐在席子上,脸颈上扬,殊丽的颜色从他无暇的脸、眼眸、指尖各处,狠狠地刺向今安眼底。

  “说我长进,又说我还不如以前。为什么要怀念以前的我呢?”

  “王爷难道不知道吗?他已经被你丢在了裘安,你不要他了,不是吗?”

  “为什么?”

  积压在心底的恶意膨胀到没顶,逼着虞兰时要问个清楚。

  其实虞兰时不想将这些话问出来,这些话都是些什么东西,求着对方给一个答案。他大可像以前一样只要呆在她身边,其余装聋作哑,什么也扮作不知。可是他不想再让对方可怜他了,软弱又可欺,换回来的莫过于是再一次被丢下,随意舍弃。怪得了谁,连他自己都要唾弃。

  虞兰时是真的不甘心,很久很久之前就想问清楚,问清楚眼前这个人,为什么总能这么云淡风轻,随意来去,留他一个人深陷泥沼。

  他再不肯将过往的糊涂账胡乱翻过去,那些事已经成为心中暗刺,每逢静夜便要钻出来扎出血。

  不知何时,庭中又下起雨来,嘈嘈杂杂,围困局中人。澎湃的雨水将寂冬与暖春割席,情债也要求个分明。

  鲜少有脾气的人,头一次,今安从他的眼里看到锋芒,险些将她割伤。

  今安问:“你想说什么?”

  虞兰时目光执拗,“以前的我不是你的,现在也不是,为什么?”

  他问的话真是可笑,偏生还问得一本正经。

  今安像一个被质问的负心人般,哑口无言。她霍然起身,牙齿咬着曲起的食指指节来回踱了数步后,正色道:“虞兰时,你知道最愚蠢的事情,就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别人,任人拿捏能是什么好滋味?以前你尚且有氏族安危要担负,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走到这里,但你既挣得了前程,就不能短视到停在情爱二字上,你懂吗?”

  水红色堆在虞兰时眼尾,他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不懂。”

  “既然人人来这华台宫为名为利为家门荣耀,我单单为一个情字,不行吗?他们所求,难道就比我高尚到哪里去吗?”虞兰时近乎咄咄逼人,声音微哑,“我自知卑劣,不求高尚。我也在纸上读过也写满对太平世道的祈求,我在其位也将以社稷民生为重。但是所有的开始,我到这里,是因为你在这里。”

  “所以现在我仍然不是你的,为什么?”

  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

  她又凭什么要一一回答这些无聊无解的问题?

  在外横行霸道受尽唾骂的定栾王,突然觉得自己真是阿沅常挂嘴边说的,善心人。她竟然在这关头苦苦劝一个自甘堕落的人,要他回头,要他不要轻信自己。她岂止是个善心人,她已经与自己前半生奉行的所有准则,反其道而行之。

  作恶多端,头一回行善,就栽跟头。在同一个人身上屡栽跟头。

  今安站在三步开外,垂目看他,神色冷下来,说:“太平世道,社稷民生,这么多书你都读进狗肚子里了吗?本王不要,你就动摇怀疑自己,一个连自己根骨都立不住的人,谈什么家国?你想给,本王却不一定要。”

  虞兰时笑了一下,眼里的光险险坠落,“为什么?”

  对牛弹琴,不可理喻。

  无名火烧起。

  今安真是受够了,她上前扯住虞兰时衣襟,拽起,吻上他的唇。

  “不——”

  虞兰时怔了一下,侧头避开,今安另一手挪正他的侧脸,又亲上去。

  带着薄茧的手指抚上他发烫的耳根,勾着脖颈迫得他伏低。她撩开他故作凶恶、咬都不敢咬下的齿关,直接探进里面。

  虞兰时猝不及防被侵入了个彻底,眼睫飞快颤动,熟悉的气息紧贴着他,湿热地含吮、扫过他。

  他神情剧烈挣扎,手伸去她腰上,握上、推开——

  虞兰时要推开的,他应该推开的,推开蜜糖浸满表皮的毒药。甜蜜在他口中泛滥,只等他被蛊惑心智、放松警惕,就要将猎物一举饮血封喉。

  明知如此——

  情潮的红从虞兰时耳根蔓延到脖颈,手掌陷入手底下裹着她腰肢的衣料里,五指掐出皱褶。不是推开,是怕对方走开一般抓紧。

  被扯住的衣襟乱极了,罪魁祸首放过了可怜的衣裳,转去环上他的背——他不自知的、迎合对方而弓下的背脊。

  “这又算什么?”

  虞兰时停在她的唇上喃喃问,可怜他,施舍他,还是……他停了一会儿,没有等她的答案,侧过脸去含她的下唇,深吻下去。

  爱恨交织,难以分清,抑或是,恨只是更深切的爱。纷乱的情绪在拥抱交缠中,全变成了沉重的欲望。

  欲望如同捆在身上的巨石,谁都罔顾清醒,谁都没有放手去解开,任由巨石绑着他、扯着她往灭顶的深池里溺亡。

  虞兰时被推靠在屏风旁。

  屏风上珠绣密密织成的鱼水栩栩如生,面前人沉溺于欲望之中的神色几乎占据了所有视线。

  两道人影挤作一个、交缠趔趄地往后退,退到屏风后。一路撞翻了好几处花架摆件,噼里啪啦砸了一地。大幅明亮光线被挡在外面,进不到隐蔽的里间。这里太小,只容得下两个人。

  窗外,廊下的扶桑花被骤来急雨打乱花瓣,一地残红。

  窗内,鱼水波影游弋在空荡荡的床榻帐幔中。

  今安将人推去床沿,又被他抱紧翻身跌进床榻,跌进了鱼水中。脊背陷入软褥,虞兰时眼里的碎光与扯落下的床帐,在这逼仄天地里,劈头盖脸钻进她眼睛。

  炽热的亲吻只离开短短一息间隙,又缠上来。

  今安闭上眼。

  祭祀大典前的清规戒律,色戒一关,竟是要她破个彻底。

  白日里帘钩勾起的杏色床幔洒下,覆上穿雪青衣裳的男子脊背。

  缚紧他肩背的衣裳与束发的带子俱是松散,发丝汗湿在脸颈,黑与白的对比显眼到放荡。今安剥开他颈间敞缝的领子,手指摸上去,吻上去。

  虞兰时抻颈喘息,对视中与她吻到一起。

  无人能在欲望洗礼下维持体面,一步步皆是背离理性与礼教,圣人之书上不吝于用最鄙俗的词藻痛斥它。

  斥它如剧毒,斥它如病疫,沾上了,生死不由。

  雨越下越大,敲打窗棂,惊雷乍起,时远时近,白光劈进这扇紧闭的窗。

  这里也湿透了。

  潮气伴随着喘息蔓延充斥。

  风吹开了窗缝,床顶吊起帘钩的一线红绳晃荡得厉害。

第129章 扶桑花(四)

  把贪吃的家伙撵走后,阿沅端着夜宵与撑伞的第其一道奔入庭中,刚要敲门,就听见屋子里头噼里啪啦一顿杂物乱砸。

  第其不解:“王爷在和客人打架?”

  阿沅:“……”这没眼力见的家伙。

  阿沅也算是跟着今安出入过风月场所多回,逢场作戏、真真假假地听过墙角。听到声的那一刻,阿沅立即扯着第其往后退,退到院门前,直至屋内传出的一切声响彻底被瓢泼的雨掩盖过去。

  把手中托盘扔给第其,阿沅压低了声:“不要多问,不要外传。”

  第其闭紧嘴,抬头看门头灯笼,“寅正是祭祀大典……”

  “还要你说?”阿沅是今安身边亲信女官,各项规矩都是先从她手上筛过一遍,祭祀破忌是大不敬,没有谁比她更清楚其中利害。幸好阿沅从见虞兰时进到王府开始,便留了心眼,举凡王爷与他单独相处时,院里都不留人,也不必去费心周旋被听去动静的耳目。千防万防,就是防的这么一天,幸好幸好。

  阿沅朝第其低声道:“王爷这几日操劳,今日需要多睡片刻。你去吩咐厨房烧柴备水,以做祭祀前的沐浴。”

  “是。”

  ——

  夜很深了。

  风雨乱摇,屋庭寂静。

  玉白修长的手掌探出,拨开杏色帐幔。

  虞兰时从凌乱的一地衣裳中捡了件外袍披着,敞开的前襟里胸腹肌理轮廓若隐若现,他走出屏风,拿起桌边的油灯盏。灯罩笼着灯火撑起一小片光影,跟随他的脚步转进屏风后,搁在踏脚。

  些微的光亮顺着灰暗的帐幔缝隙爬进去,虞兰时拨帐看去床上。

  凌乱的被褥草草裹着一具美艳的身躯,她伏在枕上,乌发泼成墨缎,大片的肩背皮肤和长腿裸.露出来,星星点点遍布着暧昧的红痕。

  虞兰时一寸一寸地、以目光细细描摹这副躯体,从脚踝看到绕着发丝的颈,再看下来,看着光线勾勒长腿线条往下紧紧收进踝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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