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鎏
半天接连许多事,虞兰时强持镇定,却无法当作无事发生。虞兰时告诫自己,起码不要过于大惊小怪,他已非鲁莽冲动的少年人,不能当真一点长进都没有。
本就性子寡冷的人,在翰林院那等书山卷池修了几年,修得几分官道上的讳莫如深,遇事更该通晓情理、游刃有余。才能堪堪陋身塑金边,去够到与她般配的痴想。
虞兰时定下心与今安对弈两盘棋,不到一柱香时间,被打得丢盔弃甲落花流水。
今安干脆将棋子往盘上一扔,不兜圈子,问:“谈了什么?”
虞兰时执棋手一顿,笑道:“父亲让我逢年过节少些回来,看着心烦。”
他避而不谈,今安不勉强,只说:“婚书是我北上前向陛下求的。”
这是最要紧的事情,虞兰时颤着手蜷紧,圆润棋玉硌进掌纹,说:“一张纸写了半年?伺候笔墨的人未免太过疏忽。”
今安:“可能是要和她的后宫大选凑个双喜临门?”
棋罐里堆山的棋玉交光明丽,琳琅跃入虞兰时眼中。对方话语平常,他却被这情意洪流冲撞得看不住,承不住。
棋盘碍地,虞兰时转下榻,挤去今安那头,亏得边榻宽敞,没把今安挤下去。今安猝不及防,将人抱满怀,被人抱满怀。
窗未合,红梅搅着雪粒,落上两人发衣。梅雪一重又一重,隐约,就可见得鬓霜白头。
久久,虞兰时缓平心绪道:“我以为,像昨天就是顶好顶好的了。”
“等开春,先在洛临成一次亲,回王都城再成一次。”
“……要成这么多次吗?”
“婚书上写,需昭告天下,绝了王都城那些未婚儿郎的心,好为大选充些人头。”
“好的,太好了。”
今安有一下没一下地撩他头发,说:“有一点我事先声明,我不会坐花轿盖红盖头。”
虞兰时一下笑出声:“我坐,我盖。”
今安啧一声:“应该很丑。”
一个丑字的杀伤力抵得过夺命尖刀,虞兰时大惊失色:“那我不盖了,绝对不盖。”
今安难得惆怅道:“那这成亲俗礼如何是好?”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找不到应对之策,便抛到脑后,让别人去烦恼。
夕照推斜栏杆影,就着廊边新灯,虞兰时不知从哪儿翻出对红烛。红烛没有花纹雕饰,圆脑圆身笨笨杵在桌上,说是当成洞房夜的龙凤烛。
来年开春太久,他急不可待,等不得再过一个冬天,再等霜雪融尽。
虞兰时牵着今安在红烛乍亮的寝屋里,兜兜转转,要先过一遍俗礼。
二人都是头一遭,手生得很,拜个天地都能撞到彼此的头。
咚,好大一声,撞得人头晕眼花。两人你揉我头,我揉你额,笑得东歪西倒。
今安表示她累了。
虞兰时顾不上疼,跟在身边缠她,手里还在翻那本旮旯里找的成婚礼俗。
“合卺酒。”
“结发礼。”
虞兰时殷殷切切地望今安:“就差这两个了。”
“合卺不分离,结发为夫妻。”今安读着虞兰时指出的一行,“这样胡乱编造的寓意也有人信吗?”
虞兰时靠在今安脸侧,目光极温柔地追她:“我信。”
今安垂首拨玩他的手指,说:“我不信。”
“天力难为,人心易变。我不信,诸如什么,情为何物,生死相许。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今安逐字逐句念着这些流传天地亘古的祝词,她念得很慢,红唇开合,声很轻。断喉线咬在她白齿间,慢慢勒紧虞兰时呼吸心腔。虞兰时静静看着,不敢出声,屏息到钝痛。
忽而今安抬头,看来的目光永远清明自持,永远不为任何事物所困。今安看着他,与他十指交缠,说:“但虞兰时,我想和你定白头之约。”
天地间轰然塌下一场大雪,杀人语锋落定,虞兰时被这个人这句话切断喉咙,眼眶滚烫,哑然无声。终其一生,他千次万次回想此时此刻,被杀死千次万次。
寒江逐麓,惊鸿照影。
他在普世顺遂里遇见了此生最大的劫难,一刹翻覆前尘,后来摧折心肝。
长醉不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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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篇番外,全文完结。
明年成亲到不了现场,在这里随一句百年好合。
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