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鎏
今安:“……”
今安觉得这问题真吓人。
今安往前推一推喝空的茶杯,说:“劳烦,帮我再倒一杯茶。”
虞兰时应声,乖觉地低头挽袖舀茶。
此间半晌寂静,今安看花落看雪飘,好生自在惬意。突然听噔的一声,虞兰时放下茶杯,说:“我越想越觉得是。”
今安看也不看他:“别想了。”
虞兰时不肯罢休,越过小案凑近:“是不是?”
今安实事求是:“不知道。”
近在咫尺,虞兰时偏头吻她,声不可闻:“是不是?”
“是不是?”
满树红梅极尽夺目绽放在眼中,今安被虞兰时抱着仰倒在氍毹上,绿沈袍服滚乱,同色带子混着对方的发纠缠在她指间。
香气靡靡,陷入一场色授魂予。
“这种问题怎么会有答案呐,虞兰时。”
“我总觉得现在这一切比做梦还假,你哄我一句也好,是不是?”
“好好好,不是不是。”
“好的。”
……
黛瓦白墙远去,听不清情人喃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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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标题出处:
红豆生南国——王维《相思》
将琴代语兮——司马相如《凤求凰》
绿蚁新醅酒——白居易《问刘十九》
第163章 番外(完)
关于名分。
今安是在用膳时提的。
等了整一天,隔日晌午,虞之侃终于凑齐家里客人聚在一桌。付书玉和燕故一像极常来往的熟客,与主人家言笑晏晏,应对周到。段晟试图和虞兰时搭话,人不理睬他。
虞兰时一改前两天的衣着素净,穿红戴绿,一双含情桃花眸全黏在今安身上,别人分不了半点余光。段晟气急,毫无办法。
寒暄几句,众人起筷。
这时,今安如同说菜色真好地说起:“我已请陛下赐婚。”
咔。
不知道谁的筷子掉了。
今安环视一圈在座人的表情,恍然道:“是不是该等你们吃完饭再说?”
现在谁还顾得上吃饭啊。
虞之侃合上下巴,试图组织言辞,有人抢先一步。
虞兰时:“没听你和我说起过?”
今安:“信今天才到。”
虞兰时:“什么信?”
今安:“赐婚书。”
场上氛围有一刹凝滞,众人面面相觑。
燕故一出来暖场子,道:“好了虞贤弟,不要以为我没看见,你的嘴巴都快笑裂了。”
段晟闻言看他表哥,豁,还真是。
虞之侃试图主持大局:“不不不,于礼不合。”
笑容一收,虞兰时转头盯紧他爹,问:“哪里不合?”
燕故一接话:“三书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才能到亲迎,缺一不可。”
段晟兴高采烈:“未免操之过急,什么时候成亲?月底赶不赶得及?定了几桌?桌子摆在哪里?我坐在哪里?”
场上喧闹声如淤泥,付书玉独自清醒,道:“敢问王爷,是要嫁、娶……是要和谁成亲?”
这话一出,满堂为之一静。
咔。
又一根筷子掉了。
筷子都顾不上低头捡,段晟冲口道:“还用问,肯定是表、表哥……”越说越小声,“罢?是罢?是罢……”
席间众人齐齐看今安,除了虞兰时,他抿紧唇角。
见状,今安诧异反问:“除了他,还能是谁?”
燕故一扬扇摇啊摇,说:“此言差矣,事关请柬上的新郎姓氏,半点马虎不得。虞贤弟,你说是不是?”
虞兰时不搭话,低眸笑。
段晟早就为他家表哥操心多时,恨不得立马把人打包送出门去,踊跃举手道:“我我我,我帮忙写请柬。虞家族谱我熟得很,谁家住哪我都能给你送到,月底成亲绝不是问题!”
在付书玉看来,这两个吊儿郎当的办事不牢靠,还得她来安排:“冬日风雪大路难行,且近年关多避忌冲撞,不宜着急。现下先把六礼的前三项定下,等来年开春也好请吉日成礼。”
段晟当即连连附和:“这个我也熟,最近大门口晃悠的媒婆可多,回头我就逮几个过来纳采问名,立马一一都给办妥了。”
席间聊得热火朝天,段晟连要响几串鞭炮挂哪儿都想好,一切犹如脱缰的野马在万丈悬崖上飞奔。
究竟是怎么到了这一步,虞之侃试图挽回:“等、等等,等等——”
“亲家翁,”燕故一亲亲热热地朝虞之侃举杯,“这样大喜的日子,我敬你一杯。”
虞之侃愣愣接过:“这、这……”
燕故一拍他肩安慰道:“儿大不中留,我理解,你也要多节哀才是。”
王侯结亲,对于寻常人家来说无异于泼天富贵淋头,烧高香三辈子难得一遭。对于堆金积玉的虞家而言,同样如此。富极仰贵仪,是阳光大道,是阶级跃迁,是一步登天。
这天,却也不是非登不可。
在虞之侃一直以来的设想中,他那空有才华不解机锋的独子,最适宜的还是走在祖辈庇荫下,当一闲散富贵人,春花秋月里消度一生便罢。
但一场船祸改变了生平定数。
王侯平江寇,一次无意施恩,惊动少年人未曾亮起的红鸾星。义无反顾,一错再错,不肯回头。
虞之侃恨铁不成钢,是骂也骂了,打也打了,险将少年人的情根与性命一同折断。
到底是拦不了,拦不了。
既然拦不了,便放手让他去撞南墙,南墙与妄念总得撞塌一个,塌了哪一个都好。不想王侯竟也是瞎了眼,天底下那么多大好儿郎,真就看上这个不成器的兔崽子。
虞之侃坐在书案后,看着跪在堂中的虞兰时,一时间除了叹气只能叹气。
担心的无非两点,继承与子嗣。
虞之侃说:“王侯高庭,爵位可继。我们区区一商贾家,万万没有资格与之相提并论,普天下也绝无王侯出嫁的道理。你过去,虞氏族谱家产再与你无关,你可晓得?”
虞兰时说晓得。
虞之侃一停,再说:“虽然说子嗣为时尚早,但你过去,若有,子嗣要承爵位,跟不了你的姓。既未循宗氏未担家业,百年后你也不能回我虞氏坟,只能去你的王侯陵陪葬。你可晓得?”
虞兰时仍说晓得。
这回虞之侃噎住好一会儿,才说:“我会寻个旁支未开蒙的哥儿,伶俐些的,放在膝下养。向来你在商贸经营上不思进取,被人取代家主之位,也无甚可惜。你要晓得。”
堂中人终于有些动静,虞兰时抬起一双清凌凌的眼,道:“早些年我便这般劝过父亲母亲,竟还没开始着手去做吗?”
“你——”
虞之侃想骂人,发现没什么可骂,于是砸碎个茶盏了事。
虞兰时波澜不惊地听着茶盏碎,瓷片溅在袖上,他温声道:“父亲母亲春秋鼎盛,未开蒙的哥儿好教养亲近,机灵聪颖在其次,要性子温和良善些的才是。有父亲主理,各管事协旁,过些年岁让他慢慢踩进账房学着拨珠算,循循善诱,差不到哪里去。一个虞兰时已够荒唐,祖先在天有灵,必不会再出第二个,父亲敬请放心。”
几番话说下来,虞之侃彻底歇了心思,无奈道:“少来安慰我,你倒是想得挺周全。什么时候起的念头,又想了多久了?”
虞兰时默然片刻,说:“十七岁。”
“真是早,这么早。”虞之侃叹,“我寻思没亏待过你,而你,竟然这么早就想弃我与你母亲而去。一家之主不做,把身家性命交给别人。你说说你,你说说你。”
虞兰时俯身叩头。
自孩提时便按章程循规蹈矩的人,万千宠爱,受罚极少极少。而少年红鸾星动后的每一步行差踏错,数鞭长跪,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想起来,恍然如梦。虞兰时低声道:“我也是想了好些年,才慢慢说服自己。无法两全,父亲。兰时眼浅心窄,顾全不了大义,只能成全一己私情。”
“去罢。”虞之侃摆手,越看人越碍眼,“陪过去的聘礼、还是嫁妆?罢了……总归是些金银屋契,你母亲塞了许多箱子,总得撑撑你做正君的体面底气。是正君罢?要不是正君,你这个兔崽子,想来亦是要舔着脸去的。白养你这么大,你个兔崽子!”
虞兰时老老老实实地跪着听了顿骂,赶在日落前回到逢月庭。
逢月庭已经不是昨日的逢月庭。今早阿沅一行赶到来,两排四位侍女指人抬进箱笼件件,铺长毯,点厢房。尽管阿沅一再吩咐人收敛,阵仗着实有些喧宾夺主。王侯车架再是从简,仍挤得宽敞庭院头一回显出窄。侍女姐姐们露着笑十分平易近人,名仟名柏站去角落缩脖瑟瑟。
虞兰时一推门有些懵,又是恼。
侍女环伺,熏香抚琴,仙乐阵阵,个个争在离今安视线最近的地方。闲杂人等一进,琴弦一乱,侍女们纷纷怒视。
今安挥手,侍女鱼贯退下。
今安坐在边榻上收棋子,说:“预计在南边过年,她们非要跟过来,是有些铺张了。”
碧玉棋子叮咚滚去雪青袍裾边,虞兰时捡起放进棋罐,道:“人多院子可能住不下。”
今安看他一眼,说:“无妨,另找个院子安置她们便是。我刚刚也让她们多去游玩,这里无需伺候。”
虞兰时松开眉心,与今安分坐棋案两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