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座之外不值一提 第36章

作者:十鎏 标签: 古代言情

  这双眼睛真是美啊。

  让人想捏碎这双眼睛里那些与生俱来的、高人一等的东西。

  夜里外头的动乱响了大半宿,方才路过府院前还见着仆从在洒水清洗,扫到边角的水渍带着未清理彻底的红色。人人讳莫如深。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付书玉是没资格知道的,但这座府邸的的确确遭受了一番变数,连表面的粉饰都起了裂纹。

  就如眼前的人。

  褪去了长久披在身上的人畜无害的皮,他抬起的眼中有彻夜未眠的倦意,更多的是戾气。

  连往日不及眼底的嘴角那点子笑意都懒得装饰了。

  看见她后,他的神情显现出一些不可控的暴烈,从黑黝黝的瞳孔,到绷直的唇线。大约是心情不佳,连她这个寄人篱下者的出现,都要被牵连。

  他走近来。数番的唇枪舌剑过后,付书玉早已习惯,望着他。

  他打量了一番她的神情,唇角一扯:“你这些天见过几场刑罚了?”

  “数不清了。”

  燕故一抬手捻起她的下巴,轻声道:“真是奇怪。这么久了,你还没得到想要的东西吗?手脚这么慢,可怎么是好。”

  这些天从犯人口中严刑拷打出的秘辛,他从不遮掩,反叫她抄录。像是要让她坐实细作的名号,迫不及待地将这些递到她手上,等她一旦露出马脚就痛快扫地出门或问罪。

  自然是没有的。

  “讥嘲你受了,冷眼你也受了。我倒是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你这般执着,肯舍弃下荣华富贵来这里和我们演这么多天戏。”

  不知不觉,时间流水一样,到洛临城已经快一个月了。付书玉到现在也把自己没有任何非分之想这句话,说了太多遍,说到不想说。

  面前这人仍对她存着极强的敌意,或是当作无聊日常的消遣。仿佛不刺上她一刺,就过不好日子。

  所以付书玉现在只回:“大人说的是。”

  他觉得无趣,撂下手。那袭月白衣袍去到另一头,在肮脏的环境中显出十分的违和,他重拿起那本册子,似随意道:“忘了和你说一件事。薛陵川带信给我,说他已在来洛临的半道上,求我让你俩见上一面。”说到这里,他瞥来似笑非笑的眼神,“付小姐,可要允了你可怜的被抛弃的未婚夫,一腔痴心?”

  薛陵川。

  付书玉哪里会不记得。

  她私自逃婚被连累的苦主,如今沦为了全王都全天下的笑柄。却在他父亲的铁棒责骂下,痴心不改,千里奔赴。

  也是他燕故一曾经的同袍,在他少时未落难前的知交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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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比较忙,对文的状态也不是很好,废稿很多。所以这周是隔日更哈~我尽快调整好~谢谢各位小可爱的支持~

第44章 山嵐唳(四)

  是夜,今安点了阿沅并十数暗卫,悄无声息围了赵戊垣的所在地。

  大约是主人生性多疑,赵戊垣谢绝了燕故一在主街为他挑选的暂住地,而是挑了处极为偏僻的府邸。

  据说是某处私产。

  建在了洛临城远郊的地头,方圆一里无遮无挡,空地上挂满了灯笼,十步一盏,将整座府邸照得招摇至极,生怕别人不把这里当成烟花之地。

  也拦住了所有可趁之机。

  就如驻守在烟波楼外的那些暗地窥探的人手,这座府邸同样被把守得如铜墙铁壁一般。除开明面上的巡逻近兵外,还有许多道轻不可闻的气息隐藏在各处。

  今安在这里看到了这位菅州侯的防备心。

  他所带来的三千兵士被拦在了城外,所带的就只有百来近兵,和这堪为最后一道生死符的一群死士。

  灯笼虽然太过显眼,但是身处险地时,反守为攻恰是震慑敌人最有效的一招。光亮将方圆地方所有试图踏进的动静照得分毫毕现,只等猎物进圈,暗处潜藏的猎手即刻就会蜂拥而上将其撕碎。

  但是今夜,谁是猎手,谁沦为猎物,尚未可知。

  阿沅跟在今安身后,“属下前两日跟在他后面,好几次差点被那些人发现。那些人训练有素,忠心耿耿,只听命菅州侯一人。”

  那些人指的是谁不言而喻,自然是不离赵戊垣身旁三十丈的死士们。

  阿沅从赵戊垣踏入洛临的那一刻起,就奉命开始监视他的一举一动。燕故一舍身陪着客人游山玩水的时候,她借机将赵戊垣身边人试探了多番。踩着那些死士的防守线从容游离,探清了他们的实力长短。

  阿沅跟在今安身边六年,从瘦骨嶙峋的小姑娘成长为如今杀人不眨眼的一把手,能力武功在这一批暗卫里都是顶尖。能被她所忌惮,可以看出赵戊垣现在的势力培养绝不容小觑。

  而这种情况,在上一任菅州侯身上是万万看不到的。

  不然,也不会教从小养到大的儿子轻易咬死,却半点波澜也惊不起。

  “看来,他老子的下场给他自己敲响了警钟。”今安目光穿过空地上恍如盛世辉煌的明火,直达那一处在夜色中伫影深重的府邸,“倒也不算太蠢。”

  今晚的风不算大,左不过拂上树叶的沙沙声,掩去了足底踏上枝干的响动。

  忽然,外圈几盏灯笼熄灭了,巡逻经过此处的一列兵士停下脚步,当前一人警惕地望来,手势一挥,有几人拔刀出列向这边走来。

  四处环视,没有异样,灯笼重新点起挂上。

  而在这几人将灯笼钩挂上去时,原地停留戒严的另外几人头顶上的灯笼倏忽也灭了。

  杀机来得如此措手不及,黑暗中几道皮肉裂帛声,被割断喉颈的数具尸首被放倒在地。挂着灯笼的几人尚不及回头看,刺进后心透胸而出的箭头已令他们再开不了口,灯笼滚落。

  一切的声响起又声响灭,不过在两息之间,风再过,这一小片的灯笼霎时全暗了。

  突变这样明显,其他巡逻队伍顿时从各方向这里靠拢,拔刀声呼喊声四起,留下了宽阔无挡的大片空地。

  疾奔而来的巡逻兵背后,灯笼一盏一盏渐次熄灭,黑暗笔直蔓延向门庭大开的府邸前。

  ——

  赵戊垣在昨日的猎场上全身而退,今日闭门不出,麾下谏言需尽快返回菅州地内。

  多在此地停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这趟洛临之行,表面为两城之交,实际即是他人安排好的一场鸿门宴。竟是意图谋害我主公的性命,如此急不可耐,可见定栾王其心之险恶!”

  “自古诸侯交涉不可杀,何况那定栾王大张旗鼓邀主公前来,天下皆知。如此行事,岂非是落人口舌?定栾王虽一贯嚣张,却也不必要做出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姚师易,你究竟是站在哪一边?”

  诸如此类的争论在赵戊垣耳边吵吵闹闹了一天,到现在都没有吵出个结果。

  尤其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两个谋士,姚师易与沈朝二人吵得大动肝火。

  沈朝冷哼一声,道:“昨日猎场之行不就清楚地揭开了那厮的真面目,以为安个刺客的名头就可以推脱干净,其实就是她图谋主公性命、菅州之权。倒是你,姚师易,为敌方百般辩驳,究竟是何居心?”

  姚师易朝赵戊垣振袖一礼:“猎场之行耳目众多,一旦出事所有的怀疑都会悉数落到定栾王身上。伺机谋害他城诸侯,这种事情下作又显眼。臣下并非是替谁辩驳,而是不忍主公在招兵之际轻易树敌。而且,若真有其他包藏祸心的贼人暗中躲藏,也必不可令他逍遥法外!臣下句句肺腑,请主公一辨。”

  “焉知不是定栾王也存了你这种想法,将计就计,再借个刺客由头就可以推脱个干净!”

  眼见争论又走到牛角尖,赵戊垣抬手一挥:“好了!”

  堂下二人立即停住,正身垂袖。

  “沈卿的担忧不无道理,借刀杀人之策古来有之,何况现今各诸侯间早已没什么道义可言。”赵戊垣摆袖而坐,又说,“可本侯更倾向于姚卿的说法。”

  “定栾王岂是那种蠢笨短视之人。并非说她无害我之心,不小心栽在她手里的可多得很。但她不会耍这种破绽百出的花招。要拿本王的性命,她必要圆得天衣无缝,让天下人数尽嫌疑都数不到她身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赵戊垣狠狠掷碎手中杯盏,“究竟是谁人这般有野心,敢来横插一脚!”

  闻言,底下二人面色各异。

  堂中凝滞之际,一道清冷女声撕开了场上的寂静——“菅州侯所言倒是出乎本王意料。”

  有人踏进来,一身黑衣,从门外深重的夜色走进灯火骤明的此地,鬼魅般令人悚然。

  赵戊垣骤然抬头,眼中撞进那张浓墨重彩的面孔。

  “定栾王。”

  寒栗在看清那人之时顺着脊背爬上后脑,沈朝最先反应过来,当即就是喊人。

  数声后,无人应答。

  这才惊觉,窗外院前皆是寂静。除了更深夜重的寂静,那些浓得化不开的漆黑雾翳后还藏了,教人心惊胆战的伺机而动的东西。

  “定栾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礼失礼。”赵戊垣向后靠坐去,面上扯出个笑,“本侯那些手下实在太不懂规矩,不知道通报一声,惹恼了王爷,也是罪有应得。”

  她走近来,穿过堂中僵立的二人,抬指拂过手下墨檀桌坚硬的边角。

  女子长发尽皆高束起,发鬓勾勒出的面容轮廓美极,却让人生不起一点赞叹欣赏之意。那一双望来的眼睛,寒意湛湛,即便她在笑。

  “侯爷不必担心,那些人只是绑了起来,并没有性命之忧。但是侯爷你,就不一定了。”

第45章 山嵐唳(五)

  随行的三千兵士被拦在城外,只忠于他的死士尽皆被困住。眼前除了两个无半点功夫的文臣,身周无人。而敌人堂而皇之地坐在了他的地盘上,艳得有毒的唇畔噙着笑。

  满脸要从他这里狠狠咬去一大块血肉的势在必得。

  这是赵戊垣生平遇到的第二次重大危机。

  第一次还是在他手中无权无势、只能作为菅州侯引以为耻不可见人的外室子苟活时。

  终究是太掉以轻心了。

  目光从地上破碎的茶盏挪开,又挪到来人面上,赵戊垣表情悠然自得,好似不知危险迫在眉睫,“定栾王深夜来访,莫非是要将本王取而代之,给菅州换个主人不成?”

  “这不过是下下策罢了。”

  “哦?王爷竟有上上策,赵某洗耳恭听。”

  “你之前表现得实在过于愚蠢,无论是与徐章昀书信往来留下把柄,还是只身赴洛临送上门来。”今安说,“让本王不得不怀疑,你当真是靠着自己一步步爬上来的,还是纯属好运气磨死了你父亲兄长,才坐得这个位置。”

  他不置可否:“看来王爷把本侯的过往都调查清楚了。”

  “本王没有兴趣知道你的过往,是你自己送上门。亏了你,将将知道了一点关于烟波楼掌柜的往事。”

  一提到烟波楼三字,赵戊垣那风轻云淡的脸色就变了,即便他坐姿神色不变,力持着无动于衷的表相。

  但今安从北境到王都,在那些权贵趋合奉承的肮脏事里不知走了多少来回。单从眼前人下压的眉峰和抿紧的唇角,就能看出他对于这句话的在意和忧虑。

  可他仍要佯作无事,佯作疑惑:“好端端的,王爷扯起旁人做什么?”

  “呵。”今安摇头笑,眼里都是轻蔑:“菅州侯这句话倒真应了本王心中猜想,你若是真的无所谓,何必遮掩,恰恰是你遮掩了,才证明此人与你关系匪浅。”

  看着他逐渐蒙上阴翳的眉眼,今安下了定论:“这大约就是关心则乱罢。”

  “不知道请来烟掌柜到这里一叙,又能给本王带来些什么消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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