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座之外不值一提 第37章

作者:十鎏 标签: 古代言情

  这一句终究触怒了正座上的人,他拍桌而起:“你敢?”

  “那就要看你能给本王多少诚意了。”今安靠坐着椅背,双手交握,一双眼定定看他:“那位烟掌柜的安危不取决于我,而是取决于你,菅州侯。”

  赵戊垣攥起拳头,攥得骨头咯吱响。堂下的姚、沈二人已跪下连呼不可。

  今安偏偏还要再浇上一把火:“菅州侯,你知道你这一遭输在哪了吗?”

  赵戊垣脸色铁青。

  “你的软肋,实在过于明显。”

  ——

  月上中天,烟娘提着盏昏黄油灯,在楼里一间一间地巡视过去。

  指挥着人把喝空的酒坛累起,再洒水清洗地面,扫清了楼里一日繁华后的狼藉疲惫。

  走动间,听楼里伙计趁隙唠嗑:“听说昨夜山里出事了,山上一堆火把走来走去亮了整夜,好多人吵得要死,发生了什么事?”

  金阿三最是消息灵通:“说是前两日来城里的那位菅州侯遇上刺客了。”

  “哟,这么刺激?”

  “可不是,城里今天封了一整天,街上到处是巡查的官兵。”

  说话声慢慢散去,伙计们一一回家,烟波楼里的灯全熄了,只留桌前这一盏摇摇晃晃,晃得烟娘的思绪乱糟糟。

  风起间灯火一闪,眼前忽然站了两个高大黑影,不等烟娘起身呼救,其中一个就抬手将她砍晕。

  烟娘陷入昏迷前,还隐约听到左边那个在骂右边的:“怎么就把人打晕了,万一侯爷问罪起来,看你怎么办!”

  “不打晕怎么带走,她挣扎怎么办?她打我怎么办?她可是连侯爷都敢打……”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烟娘几刻钟后在颠簸的马车中醒来,开始破口大骂:“赵戊垣那个狗东西!”

  赶车的两个安静如鸡。

  外头夜物在风驰电掣地向后退去,掀帘一看,旁边还有两队骑马护送的,正往城门的方向赶。

  掳人跑路的事赵戊垣不敢做,但今夜这场又实在蹊跷。

  烟娘开始威胁外面的人:“放我下去!不然我就跳车了!”

  外头唯唯诺诺:“夫人不要为难我们了,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要么放我下去,要么来个人跟我说清楚,别想不清不楚地就让我走。”

  外头犹豫再三,派了一个比较能说会道的掀帘进来,小媳妇一样地坐在角落里解释:“属下也不知。只是侯爷早前下了死令,一旦与另一边联络不上,不管其他,第一时间即刻就要将夫人护送出城。夫人放心,护送的都是顶尖的人手,且去了菅州有置好的宅子铺子,足够一生富贵……”

  “联络不上?”看这交代后事的势头,烟娘狐疑地问,“赵戊垣快死了?”

  那人一噎,踟蹰道:“只怕是凶多吉少……”

  烟娘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他死了我去菅州干嘛,给他的仇家送人头吗?怎么想出来的蠢法子,他没有脑子,你们也没有脑子?”

  一时间车里车外都静了。

  “是谁这么为民除害,送我去现场,我要亲眼看看。”

  “夫人……”

  “去不去?不去我就跳车了!”

  ——

  车头掉转,烟娘坐在马车里望着窗外夜幕飞逝,一时往事纷扰。

  这段孽缘要追溯到十二年前,她十四岁,涉世未深的年纪,一时眼瞎心盲,捡了个在小楼里做下等仆役的男孩。

  男孩身形单薄瘦骨嶙峋,看着最多只有十岁,唇鼻轮廓皆是平平,只一双藏在乱发后的眼睛美极,像是造物主把对他的厚爱尽数倾注在了这里,瞳色深亮,眼尾痕重,勾挑都有媚意。

  这样一对眼睛若是长在了姑娘脸上,怕就要被楼里妈妈遮上面纱,只用来调.教眉眼风情也能名噪一时。

  可惜是个男孩,且学不会弓腰笑脸。第一次见的时候他正被高大强壮许多的其他仆役按在偏僻角落捶打。

  屋檐上化开的雪水成串滴在他青紫面上、破衣领里,眼角鼻下都是污血,喉咙里压着嘶哑呜咽,看着好生凄惨可怜。

  如果世上有后悔药,烟娘必定头一个千金求购,一气饮下,好回去告诉当时的自己,千万千万不要对那只豺狼心生怜悯。走,赶紧走,头也不回地走。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当时的烟娘一颗心肝也还温软良善,所以她停下了脚步。

  喝止了那群仆役,拉起那个不及她眉高的男孩,捻帕擦他脸上的血与水。

  把他喉咙里的示威咆哮当作哭泣呜咽,把他的厌恶退后当作瘦弱不支。

  真真是眼瞎心盲。

  她此时全然不知人心难测,笑着向面前这只满心满眼都是仇恨火焰的豺狼,伸出了手。

  “妈妈打算把他卖去隔壁街的小馆馆里。”同行的姑娘对脏东西避之不及,扯远她抱怨她的多管闲事,“去那里伺候贵人可比在这里挨打挨饿好过多了。”

  烟娘走时往男孩手上塞了块藏的糕饼,偶然回头见他把东西丢进了墙角污水里。

  不识好歹。

  烟娘那颗遇着受伤的小猫小狗便要软塌塌的心,稍稍冷了下来。

  这桩事就抛在了脑后。直到她偷偷养的那只猫不见了。

  养了两三年的白猫,从瘦小斑秃一只养得长毛溜光水滑,爱在她的膝前踝间蹭来绕去,呜咪撒娇。

  这样心爱的东西不见了,她心急如焚地找了一天,最后是被男孩抱在怀里送回来的。

  猫儿以往蓬松干净的毛发上沾了许多泥和血,左前腿瘸了,骨折,被一根破旧布条草草包扎好。

  它窝在男孩的怀里瑟瑟发抖着,见了主人就开始尖叫,挣扎下来的时候利爪划伤了他的脸。

  在她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他低头软声说:“它摔在树下,腿摔断了。我帮它包扎,带来还给你。”

  男孩子骨头抻开晚,加上他经常挨饿挨打,愈发显得比年龄小,十岁年纪比普通的八九岁孩子还瘦得多。脸上青紫旧伤未愈,新添的几条抓痕沁出血珠,一双乌黑眼珠在乱发后怯怯瞧她,是慌乱,是示好。

  烟娘满心的怀疑就慢慢消了,变成潮涌来的愧疚怜悯。

  没有再思考为什么男孩知道这是她的猫,也没有追问其他,就把他牵回了自己的房里。

  妥帖上药,洗澡换衣,让他睡在床边温暖的脚踏上,隔日又跟妈妈开口要了他。

  烟娘从小自知美貌,自负美貌,也善于利用美貌。她明年马上十五了,要开始上台,这副身子这张脸都是楼里精雕细养着,要做洛临城里的大招牌,妈妈惯不会违了她的意,何况只是要个吃白饭的脏东西。

  果然,破例把人给她了。

  一给,就是七年。

  他在她身边呆了七年。

  春夏秋冬,周而复始。养了七年的人,留下的东西总归是要比捡来的小猫小狗深刻许多。

  遑论一个原本需要她保护的乖巧温顺的小可怜,一日一日地,逐渐长成了高大结实、温柔体贴的少年。

  怀抱宽阔,气息灼烫。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令她在离别的最初一二年,总还觉得推开窗,就能见到少年撑着长杆在树下给她摘春花。看到她,他会扬起笑,轻轻一招手,他便雀跃走过来。

  趴在窗前,乌发下一双映着灿烂日光的眼眸惬意眯起,脸颊在她柔软掌心间蹭动。

  这么个人,却是不辞而别,一去五年不回。

  想到这里烟娘忍不住嗤笑。

  什么以她为天,分明就是男人色.欲熏心时的胡说鬼话。

  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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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补昨天的,然后明天更,会晚一点

  这一对篇幅应该不多

第46章 煙波

第一回 知晓赵戊垣藏了秘密,是在他长到十五岁时,有人追杀他,他在夜里满身血立在屋里暗处,她推门发现。

  烟娘惊悸得不知如何是好,生怕他流血过多而死,只颤颤环紧他的腰,被勒进他怀里蹭花了唇妆也不恼。

  然后他才告诉她,不是他的血,是追杀他的人的血。那人被他反杀了。

  他埋在她颈间笑咧一口白牙,染血的面容在昏暗灯下阴森森,烟娘看不到,只听见他不似小时清亮的声嗓温柔:“你怕我死,你在乎我。”

  被她推开往脸上扇了一巴掌。

  少年被打惯了,他刚开始还要装疼喊疼,之后就没皮没脸。只低眸揉起她打疼发红的掌心,擦去上头黏腻的脏血,再落下一个轻吻。

  于是又被打了一巴掌。

  以前烟娘并不是这样粗鲁的姑娘,可是软言软语防不住十三岁就学会偷亲她手的狗东西啊。

  从留下第一天起,赵戊垣便一直睡在她床边的脚踏上,两人之间隔着一层薄薄随风起伏的帐缦,与窗外半透进来的凉月光。往往隔日起来,她的裙角总是拖沓着铺到他的身上,不小心踩上他的脸也是有的。

  烟娘一开始还细声道歉,随即发现避免不了,就心大地习惯了。而他从被踩醒后恼怒瞪人,到后面反应越来越奇怪,常要攥着她裙角发上好一会儿呆。

  没有人教烟娘,也没有人避讳。在这栋几乎都是女人又是做这种生意的楼里,男女大防之类的话说出来无疑是贻笑大方。

  所以等到烟娘在某个惊醒的夜里,发觉自己的手被睡在脚踏的某人捏进掌中,纤细的腕被温软湿润的东西轻触着、吮.舔着。

  情形之可怖可想而知。

  一声尖叫闷在喉里,被狗东西扑上来捂住了嘴,伏在她颈间连声道歉,说情不自禁,说再也不敢了。

  狗嘴里吐出的再也不敢。

  被好吃好喝养壮壮的狗东西,却要反咬养他的主人一口,贪心地窥探哪处鲜嫩多汁再咬一口。偏偏她就信了他的邪。

  那年烟娘十七,美艳得不可方物,愈发招人眼,总有看过舞的客人垂涎。妈妈贪钱,舍不得轻易放她出去,要高高悬在那里继续被哄抬上云端才好。

  倒是那些污言秽语进了狗东西耳朵里,铁了心不肯搬出去,跪在烟娘脚边,仰着那对被月光映得雾气萦绕的眼,“我走了你怎么办?你不是很讨厌那些酒鬼吗,万一他们趁夜偷溜进来,谁来保护你……”

  没说完就被她照着肩膀踹了一脚,软履力道俱是轻飘飘,听她哼道:“你一把瘦骨头说这种话,到底是谁保护谁?”

  十三岁连少年都称不上,将将长到与她平齐,空有满怀不可言不可说,只能蜷在黑暗里捞着那片如月色可望不可及的薄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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