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灯
方天佑再好,冯敏也不想为了抓住这个尚且缥缈的依靠委屈自己,就这样吧,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都该干嘛干嘛去。这样一想,心胸疏阔不少,将这一番分析又讲给爹娘听,冯敏长吐一口气,瞥了愣住的爹娘一眼,“难不成我年纪大了,你们就着急把我嫁出去?不想养我了?”
“这是什么话?”朱秀儿瞪她一眼,不过林大婶有句话说的很对,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外面是有些风言风语,他们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什么没经历过?说来说去,只怕耽误了女儿终身。
冯敏心情愉快地嘟着嘴,玩笑道:“大宝,姥姥姥爷不想养娘了,你养吗?你要不要?”
蔡大宝靠在冯敏怀里,吃得嘴巴油汪汪,双手举起来,险些打翻了碗,大声道:“要!”也不肯吃饭了,将自己的小碗往冯敏嘴巴边上推,奶声奶气地献慇勤,“娘亲吃。”
那可爱的小模样,一家三口全笑了,“哎哟,我们小肉儿怎么就这么乖呢,快吃吧,还轮不到你养呢。”
今儿月亮大,照彻黑夜,院子里明亮如昼。冯敏抱着蔡大宝,已经快将人哄睡了,急促的敲门声嘟嘟响起,蔡大宝一个激灵,也不睡了,挣扎着下地,小手一甩一甩去开门。
刚打开一条缝,看清外面的人,蔡大宝一个熊扑上去抱住腿,“爹爹!”
蔡玠将儿子抱起来,显是刚从外面回来,一身外出的衣裳浸着尘土,很有些急促,“敏敏。”这一声夹杂着焦急跟无措,仿佛什么十万火急的问题横亘在心口,不问不快。冯敏淡淡嗯了一声,蔡玠紧一步,“你家今来人了?”
陈妈妈这耳报神还真快,冯敏若无其事点点头,“来了,还是个有名的媒婆呢。”林大婶说的,应该不会错。
这一句分毫不差戳在某人心窝,表情几经变幻,放轻了呼吸,“你答应了?”
冯敏侧身让开路,将人带到院中坐下,上了茶,却没有其他话,完全不顾他内心情绪翻涌,焦灼难耐,老神在在逗蔡大宝玩。蔡玠何曾被这样拿捏过,一想到她要真答应嫁给别人,心就被扭成麻花了。
“敏敏,别折磨我了。”
“要是我答应了呢?你是不是准备出手整人?”
“……”都敢来挖他的心了,整人算什么,到底不愿在她面前露出穷凶极恶的模样,迟疑道:“……那是下下策。”
冯敏不虞横他一眼,不再理会,蔡玠的目光凝在她脸上,看不出答应定亲的人的欢喜,心里松快了一分,试探道:“就算你不喜欢我,也别轻易嫁给不喜欢的人,表面再好,心里空落落的,那种子我知道,每一都是熬过来的。敏敏,我已经错了一次,我不希望你再重蹈覆辙,你要是过得不好,我又那么远,要怎么办呢?”
难不成就算她嫁人了,他还打算守着她吗?冯敏心头微微触动,平心而论,他劝的这几句都很在理,嫁给没有感觉的人,可不是一辈子的折磨吗?明明已经拒绝了那边,可她隐隐就是不想告诉他,反而道:“我年纪这么大了,又不是黄花闺女,方家已经是选择范围内不错的了。”外面多少人这种看法,连亲戚也说过。
问题就在于,她再自珍自重,不肯妄自菲薄,世情的鄙夷践踏是躲不过的。
所以她不是因为喜欢,而是这些乱七八糟的原因才接触方天佑的?蔡玠单手握住冯敏的手,温暖干燥的掌心随着他的话语将温暖传递过来,“你很好,别听他们胡说八道,下次谁再多管闲事,你告诉我,我去收拾他替你出气好不好?”
“说的人多了,你收拾的过来吗?”
何况这样治标不治本的法子,如何去堵悠悠众口,冯敏只当蔡玠哄她开心,又听他道:“你哥哥在军中的资历很不错,等再在京中历练两年,各方都打通了,有我在,再往上升不是难事,你就去京中生活好了。一家人在一起,离大宝也很近,可以经常见面,不是很好吗?”
湛亮的月光下,冯敏的脸犹如一颗饱满的珍珠,泛着柔润的光泽,目光清亮地注视他,蔡玠继而道:“当然我也有我的私心,你不肯轻易相信我,我就等你,五年十年,什么时候你愿意了,只要回头,我就在那里。”
呢喃般好听的情话,谁会不心动呢,可她仍然考虑着更现实的东西,那紧紧封闭的心门,稍微松口,已是难得的坦诚,“你们府里一直想瞒着我的那件事,其实我早就知道了,躲过一次已是幸运至极,我怎敢再重蹈覆辙?我又没有九条命,希望你能体谅我。”
原来那件事不止他一个如鲠在喉,至今耿耿于怀。蔡玠只想安抚冯敏,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说给她听,“我爹当时就跟我说,妻妾斗争的残酷不亚于战场上真枪明刀的搏杀,我从喜欢上你开始,就只想着跟你厮守了。别人家的妻妾成群我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只觉得麻烦,一辈子那么短,弄那么多不喜欢的女人在身边有什么意思。”有空还不如练武读书,陪陪儿子。
只是当时不管是家里、还是事情的发展,都不允许他回头,也不允许他中途换一条路,云阳又受困,阴差阳错下来,倒把她弄丢了,这样的错误犯一次就够了,“咱们分开这么久,我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过,除了你也没有多余的感情再去分给别人,我保证,那样的事情不会再让你遇到行吗?”
敏敏怕妻妾争斗不休,他也从未想过纳妾,之前那一段,七八年对着个不喜欢的人都没想过纳妾,没道理拥有了心爱的人之后,再去自找麻烦。
“你不打算纳妾?”如果他不纳妾,她对豪门贵族的抵触至少减一大半。
“不纳,你在府里那么久,不清楚我之前的事吗?”
蔡大宝这会儿已经睡着了,怕他冻着,冯敏把人接过去,抱进自己屋子。盖好被子回头,蔡玠也跟了进来,他没多余的话,只是低低凝视她的眼睛道:“空口无凭,我有一辈子的时间证明给你看。”
第51章 他心里火烧似的
思量既定,便由不得朝令夕改、左右摇摆,冯敏决心已定,爹娘怕她年轻人不经事,意气用事,来后悔,不肯轻易回绝方家。他们家两个老人自认没本事、没见识,跟其他手握生杀大权的家长全然不同,凡事只有劝的,不肯十分逆着儿女的心意。
不管是冯骥当初从军、迫不得已南下,还是冯敏被典去刺史府、归家再嫁,尽力不拖后腿,就是了。因是这样的爹娘,才会有体贴孝顺的儿女,凡所大小事总是顾忌他们的心情感受,互相爱敬。
冯敏担心爹娘受亲戚邻里闲话,口不对心支吾了一阵子,搞得自己极为郁闷,现下好容易下定决心顺其自然,也清楚父母迟早会转过这个弯,家里唠叨她听过就罢,再让她废一分心力去纠结却是不肯的。
冯老三就不说了,一向溺爱孩子,对冯敏也不肯多加约束。唯有朱秀儿,总想着是不是还有再商量的余地,林大婶再强势着急,作为求亲的一方,商量到最后总不会将姿态摆的比女方还高,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你来我往着,没有不成事的。
结果她这样想着慢慢劝冯敏回心转意,谁又肯陪着耗子?
五月过后,天气一比一热起来,大中午金黄的阳光照在土泥地里也能反光,从早起便晒在院子里的水这会儿已经很热了。冯敏又烧了一壶热水,兑成温温偏热的样子,将蔡大宝脱的光溜溜,提着嫩藕似的小身子,还没放进水,人已经兴奋地开始蹬腿,隔着一道院墙,陈妈妈听见小少爷欢快的笑声。
蔡大宝太喜欢玩水了,每一晚上的洗澡时间是他最开心的时候,从前两开始中午又加了一次玩水的机会,更开心了,一身雪腻腻的肌肤,摸起来仿若没有骨头,白白胖胖像个小弥勒佛。光着身子坐在木盆里,笑的见牙不见眼,趁冯敏不注意,拘起水往脸上扑,自己给自己搓脸。
冯敏捉住他乱动的手,不准他喝洗澡水,小家伙便两只手扒住盆边,趴在盆里,光溜溜的屁股朝上,小劲腿在水里乱弹。冯敏被溅了一头一脸的水,警告地喊他全名,“蔡大宝。”
这一声通常表示再闹就要生气了,搁其他事,蔡大宝见好就收,不敢再惹了,周围的人都溺爱他,只有冯敏舍得打。在水盆里却得意忘形,三五下洗完就会被抱出来,他还没玩够,蹬来蹬去不愿意洗,就是不愿意出来,闹了一会儿屁股上便被招呼了两下。
啪啪两声脆响,娇气的小家伙嘴巴一撇,泪珠儿盈满眼眶,眼见就要哭了。
朱秀儿上街买完东西,背着小背篓刚进门,没来得及歇口气,哭声穿耳,水也没心思喝了,掏出个刚买的木雕小玩具放在盆里给孩子玩,抱怨冯敏,“多费些功夫的事,就多洗会儿呗,你打他做什么?”
“你看我打的啪啪响,多半拍在水上,谁打他了?”扭头笑着捏捏蔡大宝漂亮的小鼻子,“又告状是不是?”
朱秀儿放下背篓,赶上来要抱哭唧唧的蔡大宝,这傻小子每次被他娘打哭,就非要他娘哄,谁也不让碰。主打一个冤有头债有主,惹得周围人哭笑不得。
朱秀儿出门这一,碰上个熟人,得来个消息,一听便往家里赶,这一打岔差点忘了。将蔡大宝穿起来,陈妈妈也过来了,带了两个厨娘,说是大爷安排的。又说朱秀儿辛苦了,拉扯两个孩子不容易,身子不好,合该养着,往后有什么事只管那边吩咐一声就是了。
陈妈妈这人,原是个寡嘴拙舌的,聪明不外露,在府里看着跟谁都不亲近,却谁也不得罪。因着蔡玠的关系,不敢慢待冯敏,蔡大宝又跟冯家亲近,越加将冯家夫妇也高看一眼,几句话下来,说的朱秀儿心花怒放。
蔡玠的意思摆在那里,有点眼色的底下人就该知道怎么对冯家人,怪道陈妈妈之前一直管着大爷的外书房,一家子在蔡家都不错,这就是本事。朱秀儿原有些晦涩的心情好了不少,看着陈妈妈带蔡大宝在院子里玩,在堂屋里跟冯敏说话,“你要想好,实在不行,咱们就将方家那边拒掉,也省的人家瞻前顾后,办事不利索。”
这话倒有些意思,冯敏抬眼,朱秀儿原本就没打算瞒着。原来她今出门见到的熟人,是受人相托特意来打听冯家意思的,林大婶是很属意冯敏不错,可方家却并非冯家不可,自从方天佑去岁回来,在家乡露面,得知他未婚的人家,不少便起了意头。
有几家林大婶也很看好,不过因着方天佑的心意,将冯敏放在了最佳选择的位置上,这一而再的受阻下来,对于其他的选择不免就上心了一些。有一户条件还不错的女方家很积极,托人问了两次,林大婶也抵不住对方这么真心实意,不免就将跟冯家的情况透露了两句,女方家里也是轴,竟然就这么找了熟人来打探。
朱秀儿不笨,要说女方有三分着急,林大婶倒有七分迫切,对于上一次谈话过去也没几功夫,太着急了些。可仔细想想,也能理解林大婶的心情,也就是冯骥有上峰介绍现在已经定了,不然她也着急,可作为被一而再催促的女方家,心里总有几分不快。
俗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就算结不成亲家,大家体体面面把事情说开了就是。她原想着不着急回复,人家那边等不及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再者他们家里,隔壁的丫鬟婆子都派过来帮忙了,着实也有些理不清。
其实朱秀儿问了白问,冯敏的意思从未改变过,朱秀儿在等她想通,她何尝不是在等家里放弃。方天佑有更好的选择,她唯有祝福,表明自己的态度毫无勉强迟疑。
态度之坚决,没有半分暧昧的余地,朱秀儿还能说什么,也只好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兼之对方天佑的祝福,夫妇俩亲自托人去方家说明了情况。
方天佑虽在家,这段子可谓忙碌,职责在身,只能抽空去冯家探望,冯家招待热情,从未表现出过半点不满。前几娘还跟他说已经带媒婆去冯家提亲,不便有结果,他还想着等定下来他就专门抽出来一功夫,带冯敏出来玩一玩,买点女儿家的东西,再将自己的心意表述一番,请她不要担心,怎么扭头娘又告诉他算了,还说另外给他挑了几个好的,让他另选。
他要是想另选,就不会直到现在还单着了,母亲告诉他的那些理由都很合乎情理,却不符合他的心意。冯敏是他长这么大,唯一一个真心想娶的姑娘,就算走不到一起,也得善始善终,亲口问一问她的想法。
这一下职,没再跟其他人混闹,迳直骑马进城找到冯家。彼时也就冯敏在家,朱秀儿跟陈妈妈抱着蔡大宝河边看热闹去了。打开门看见方天佑,冯敏泰然自若,一如既往的态度请他进院子,她则沏了茶水上来。
方天佑大马金刀往石凳上一坐,左手握着刀柄,肩背挺直,端肃的表情凝着一丝困惑难解,似乎不知从何问起,右手握着杯子转了半晌,方开口道:“我娘说你家拒绝了,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从军的人目光如炬,凝练杀伐的气质,配上一张风吹晒的古铜面孔,真有几分生人勿进,再加上方天佑也不是个爱说话的,冯敏经常跟他面对面其实双方都有些沉默。
方天佑为人正派、端肃,男儿气概如虹,大事小节经常不忘冯家,用朱秀儿的话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婿。对冯敏也是无话可说的,温柔关切,还不介意她跟蔡大宝亲近,可是这样好一个人,令人感动,却不能令人心动,着实也有些无奈。
人家特意找过来,冯敏不肯拿话伤他的心,他的优点好处她一直观察入微,也从不吝啬夸奖,说起来的时候,方天佑的眼神逐渐温柔,等她说完,他脸上带了笑意,“既然我这么好,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我?”
气氛轻松多了,还多了一丝玩笑的意味,冯敏扣着手指,斟酌道:“我爹娘想多留我些子,而我也还想再陪大宝两年,下个月中旬就出嫁于我们家来说都太紧迫了,我爹娘的意思你是独子,却不能耽误你。”
冯家不急,对比着自然是方家太急了些,可方天佑跟朱秀儿的意思一样,凡事可以商量,也不至于就这么一拍两散吧?
他沉吟道:“我娘就我一个,其实从我十来岁她就想着抱孙子了,一直拖到现在,我觉得很是对不起她。敏妹妹,希望你能理解,如果你实在还不想出门子,我去劝我娘,我们家可以再些时候。人这一辈子,能遇到几个合心意的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只要你不讨厌我,往后的子一定不会难过。”
她是不讨厌他,可也没多喜欢,这是最核心的原因。这圈子是兜不下去了,非得直言不讳不可,冯敏只好道:“我跟你认识开始,你就跟我哥一样,是值得敬重钦佩的兄长,我对你,没别的意思,从未想过还能在这层关系中更进一步。”
之所以会答应试着相处看看,也是想着迟早要嫁人,不如嫁个知根知底的,可随着关系越来越近,直至真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她感觉不到半分欢喜,反而满心忧愁,那个时候就明白,自己不能再随波逐流下去了。
原本以为冯敏对他多少有点喜欢,才会彼此亲近,没想到这是她一直努力的结果,而他竟然丝毫没有看出来,仔细一想,他们相处的子确实太少了,连最基本的了解也缺乏。他是很喜欢冯敏,得知被拒绝,失落之余也没有多伤心难过,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
再想一想使团里那位矜贵的皇家代表,面对蒙古国使团时何其老辣成熟,每回看见他,目不斜视中倒有些不把人放在眼里,可只有他这个被针对的人才清楚,那装作不在乎背后的嫉妒跟冷酷。
听说这段子天天晚上回城,半点不嫌麻烦,冯敏又跟对方有过一段,她的心偏过去情有可原。是他轻敌了,输给这样一个家世样貌都在自己之上的人,并不难受。
方天佑在冯家逗留了小半个时辰,跟冯敏谈天说地极其融洽,双方都无奈地发现,抛开婚嫁这层关系,彼此之间反而大方爽朗许多,性情相投,很有共同语言。走的时候,冯敏将方天佑送至门口,心头阴霾尽去,笑得那叫一个春花灿烂。
不巧的是,目送马匹刚转过巷口,扭身的那一下瞧见另一侧面无表情的人,跟个活阎王似的,直勾勾盯着她,满眼老婆红杏出墙的哀怨。冯敏脚下踟蹰,慢吞吞朝他走过去,伸手去牵马,被一下躲开,显是不想理她,下一瞬又蹦出三个字,“绳子脏。”
冯敏好笑,若无其事哦了一声,默默走在后面,走到隔壁家门口,门里出来下人将马牵进去,看她还跟着,心平气和了点,“他来干什么?”
冯敏了他一眼,明知他想听什么,偏吊着,“过来看看。”
“敏敏。”
他心里火烧似的,酸涩难当,看见她跟求亲对像在一起笑的那么开心,都难受死了,她还只管事不关己,是不是真要他把心掏出来,她才相信他的心也是血生肉长,会疼的。
第52章 我以为在做梦
大汉历来有跟番邦结交的历史,除过那几部言而无信的游牧名族,南至南朝,东靠朝鲜,西临柔然,北抵蒙古都有过密切的来往。这次使臣商定了跟蒙古通商、互为依靠,还允许彼此在自己境内互建署了,直达天听,就相当于在蒙古靠近大汉的境内缔造光禄寺分部,商议既定,蒙古选定了云阳,大汉也派了人过去。
冯敏不知道蔡玠亲自带人去了,好几不见人回,隔壁静悄悄的,人仿佛少了不少,难不成都走了?想到那一,到最后她也没解释方天佑是来干嘛的,他隐没在夜色中的背影,不免在意。
在院子里收着黄花,不时往门外看一眼,往常这个时候从城外回来的人差不多就该到家了,一定会来看一眼蔡大宝,跟她聊聊一见闻。乍然少了这么一段,竟如此不习惯,其实她也没有那么不喜欢他吧。
他口口声声她讨厌他,哪里知道,如果她讨厌一个人,是绝不肯跟对方产生丝毫牵扯的,就算被缠着,也会想办法从对方的生活中消失。那么算计她的柳嫣,她也想着不过生命中的一个过客,短暂交际之后,余生茫茫,未必再有见面的机会,何必浪费感情,过好自己的子才是正经。
一个伤害她的人,都能看的如此开,轻飘飘放过。那个在蔡家对她最好的人,反而格外的严苛责难。说到底,其他那些人从未进入过她的内心深处,她对他们没有任何期待,也就谈不上如何失望,只有他,她是喜欢依靠过的,也曾眷恋他的温柔深情而产生过动摇,所以当事情闹到无法收场时,除了反思自己,能责怪的也只有那一个人。
认真说起来,其实人人有自己的不得已。彼此位置交换,她不能保证自己做的比他更好,可身在局中,到底有太多的感情用事。
她从来不是一个对旁人求全责备的人,多数时候温柔耐心、善解人意,连二妞都不理解,为什么要对一个待她那么好的人冷若冰霜,还劝她,仔细人家追着追着就跑了。最开始,她想着跑就跑了,落个清净,后来又隐隐觉得,他不会跑的,也不知哪来的这份笃定。
现在好了,说不定人真的跑了,冯敏收回不知第几次望向门口的目光,捉住追着猫跑的蔡大宝。蔡大宝学会走路开始就总想自己跑,追鸡撵狗,朱秀儿担心他小短腿骨头没长,万一伤着了,不许他每一跑太多路。直到近来看他很是朗,总算不拘着了,于是家里的猫遭殃了,看见他便窜上房梁,留下蔡大宝仰着小脑袋眼巴巴盯着,跟冯敏告状,猫猫不理他,“猫,猫。”
冯敏握住蔡大宝的小胖手,亲了亲,“猫猫喜欢你,但你老是揪人家的毛毛,人家就不喜欢你了,下次别揪了,它就跟你玩了。”
落西山,地面的暑气蒸腾起来,比午时更热了。冯家是几十年的泥土房,冬暖夏凉,最是舒服,隔壁新砌的青砖房,还没有他们这边凉快。朱秀儿每些时候熬一大罐绿豆汤、酸梅汤,湃在井中,晚上吃了解暑,偶尔叫冯敏给隔壁送些过去,就是主子不用,陈妈妈她们稀罕呢。
冯敏之前都不去,朱秀儿便自己去,因着大宝胃口不好,晚间吃得少,近来乳母的奶也不怎么吃了,怕他夜里饿肚子。朱秀儿收拾出小锅,烧上油,想炕点软乎乎的土豆饼,没空。
于是冯敏捧着一罐子绿豆汤,乳母抱着蔡大宝,去隔壁串门。开门的是个小丫头,陈妈妈中暑了,害怕过了病气,只在家中修养,几个丫头婆子在院中打着蒲扇乘凉呢,看冯敏过来,忙一个个站起来问好迎接。
这边人一副毕恭毕敬的派头,冯敏早见识过了,劝也劝不听,只随她们去。原本陈妈妈是打算派几个过去伺候的。冯家院子小、屋子少,厨房也不大,怎么好持这么多人的饭菜,陈妈妈便说那边伺候,回来吃饭,这也不成道理,冯家一家都反对,终于作罢。
于是一屋子伺候小少爷的下人在家里歇着,倒是冯家带着孩子,当然双方都乐见其成,自然也没人说什么。只陈妈妈旁敲侧击的,还想将两座房子中间的墙上打个门,说是方便来往,话里话外的意思,往后他们走了,这房子就留给冯家了。
她一个下人,哪能做主主家房子的归属,不用想就知道是谁的主意。冯敏既不贪这一处房产,也不同意中间开门,堪称油盐不进。陈妈妈时常嘀咕,瞧着是个温柔有礼,料定好说话的,怎么那么有主意呢,又不得不佩服,为人之坚定,立身之正,多少男人也比不上,更不用说养在深闺的女子们了。
冯敏进去看了陈妈妈,看她好些了,聊了几句,想打探那个人吧,又不好开口。陈妈妈坐在床前,看冯敏在堂屋中间的方桌旁安坐,手肘撑在桌子上,单手垂着,拎起茶杯转一下,放下,又拎起来转一下,越看越眼熟,这不是大爷不知何时养成的习惯嘛,源头在这呢,一时心里又好笑又感叹,这样两个人,合该是一对。
也就明白冯敏磨磨蹭蹭在这里干什么呢,陈妈妈披上衣裳走过去坐下,将点心往冯敏跟前推了一点,笑道:“这是蒙古国那边很有名的零嘴,用牛奶掺麦粉做的,都说好吃,我吃不惯奶味儿,娘子尝尝吧。”
这边有的东西,也会给冯家送一份,这种点心冯敏也吃过,顺水推舟捡起来一块,轻轻咬了一口,陈妈妈笑意更深,“大爷这几带人去蒙古国勘察去了,说是要修建一个使团署,总有十天半月才能回来,行程忙,我又病着,还以为您知道呢。”
那一目了然的眼神,盯的冯敏脸上莫名泛热,竟然有些心虚,她表现的很明显吗?坐不下去了,从容站起来,走出去抱过蔡大宝,叫他在外面跟陈妈妈打招呼。蔡大宝高声喊了一声妈妈,还叫陈妈妈乖乖吃药,快点好起来陪他玩,喜的陈妈妈在里面笑开怀。
走出大门,冯敏摸了摸脸,懊恼地甩甩头。回到家,院子里坐了好几个人,原是冯大姑一家,还有许久未见的刘大表哥,冯敏坐了半,才听清大姑一家的来意。
冯敏的大表哥年近三十,常年在乡下务农。之前云阳危急,不肯跟家里人逃跑,参与了守城,也算有功,凭着这份不大不小的功劳,后来在缺人的衙门里谋了个小铺头的缺,这也算吃上官家饭了,奈何家里没什么门路,好事轮不到他,麻烦事总落到头上,前些时候还因为给人背锅得罪了一个小财主,费了不少功夫才摁下去这件事。
为着这事,冯家也跟着叹了几气,今次听说云阳要修建蒙古国的使团署,冯大姑就起了心思,不如去署了里找个事,不比一辈子做个小铺快强?自然就想到冯家隔壁那位。
于自家万分为难的事,不过人家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