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苒君笑
顿时便敌众我寡,影卫们也显得势单力薄。
相府的所有人都拼尽全力保护着马车里的人,陆杳怎会听不出,杀得也比之前惨烈。
对方若是没有十足的准备,岂不白设计这么一场。
她一直都在避免卷入朝党争斗当中,不想被人当靶子对付,可事到如今,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深陷其中。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只要她在苏槐身边,只要她还跟他有着一丝的关系,就不可能独善其身。
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拿不住苏槐,就想尽一切办法毁他身边之人。
只要有哪怕一丁点地刺痛到他,那也是值得的。
第846章 亡魂之曲
陆杳听见外面影卫一个个倒下,杀手将马车周遭的包围圈一点点缩小。
剑霜心知,他们处于极度不利的局面。
他低低跟陆杳道:“一会儿我拖住他们,陆姑娘就趁机跑。左边半里内是个坡林,只要躲进林中坚持一阵,等主子来就可无事。”
他的后一句话,已然淹没在蜂拥而来的打斗声中。
陆杳忽道:“剑霜,把耳朵闭上。”
剑霜闻声,不由思及以前,心下一凛,当即双手闭耳。
那些杀手疯狂地飞扑上来之时,电光火石间,还没沾到马车车身,突然车里一声笛音,如石破天惊乍而迸出。
杀手猝不及防,心神大为动荡,内息十分不稳。
而那笛声陡然而变,有冲天入海之势,音调高低起伏,诡谲难当。
仿若一股子激昂气势破九天摘月,又将皓月星河倾渊海以沉。
上天入地皆是极致,那些杀手岂受得住两个极端摧磨内息,来不及调整,当即内息乱做一团。
可笛声不会停止,钻人耳膜,非要把耳膜钻破,入到脑髓里去。
陆杳承认自己学了这么多年还是艺不精,远比不上她的师父,师父以乐杀人的时候,永远也是慢条斯理、清正端方。
任一首曲子,只要师父一拨弦,就可以幻化成他想要的任何利器。
而她,曲子里充满了杀戾。
没有人能在她曲声里安稳地死,痛快地死。
只有扭曲地死,狰狞地死。
那些杀手眼睁睁看着马车就在眼前,他们要杀的人就在里面,可一旦迟疑了退却了,他们就连剑都再拿不稳了。
有些人抱着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口水无意识地从嘴角流出来,流着流着,口水就变成了血。
他们还试图奋起一击杀了车里吹笛子的人。
可车里的笛声,随着那手指飞快地掠过笛孔,带起鲜血汇作涓涓细流往笛身和笛孔里淌下,爆发出的魔音恨不得要震碎人的脑仁!
笛声在旷野里时而激越时而呜咽,如鬼哭狼嚎。
远近山林里,飞禽走兽散尽。
到最后,这片旷野里只剩下阵阵魔音。仿佛将亡魂送至了黄泉路口以后,便戛然而止。
不知过了多久,周遭一片死寂,忽有急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夜而来,也踏破了这方凝固着的死寂。
当苏槐带着剑铮和影卫追到此处时,剑铮看向此情此景,不由暗暗吸了一口凉气。
满地的尸骸狼藉,月色下,鲜血浸进了泥土里,呈现出大片大片的深红色。
染血的乱刀乱剑泛着森森冷光。
地上的尸首不难分辨出,一部分是他们的影卫,全都是被利器所杀。
而另一部分是杀手,他们却不全是被利器所杀,而是个个七窍流血,死状狰狞又惨烈。
被那些尸体围在中间的马车,静静地立在那里。
剑铮一眼就认出,守在马车外的剑霜,一动不动。
他像是支撑不太住,曲了一条腿跪在了车辕上。
即便是他们来了,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反应。
苏槐翻身下马来,朝那众多尸首围拢在中间的马车走去。
剑铮低喝了一声:“剑霜!”
剑霜终于才似有了点反应,木然的身形动了动,缓缓抬起头来。
剑铮心里骇然,只见他眼窝里也沁出了两道血痕。
剑霜心弦一松,再支撑不住,张口便吐出一大口血来,整个人直直往地上栽去。
剑铮快一步上前,及时把他接住,问:“陆姑娘呢?”
剑霜气息虚浮,道了一句“在车里”,而后便彻底地不省人事了。
终于熬到主子来了,这下他总算可以放心了。
剑铮把剑霜一搬开,车前便没什么阻挡的了。苏槐站在车前,伸手捞起了帘子。
随着帘起,月光照进了车里,车里的光景也一点点落进苏槐的眼里。
车身四面都有刀剑劈砍的痕迹,血迹遍洒,淋漓尽致,衬得月光都极其惨白。
陆杳就坐在那极其惨白的月光里。
她人却显得妖艳不可方物。
手里挽着一支玉笛。
整个笛身笛孔里,全都是鲜血。
黏稠的鲜血正从那笛孔一滴一滴往下滴落。
她双目平寂地目视前方,嘴角下巴的血污,将衣襟染得透红。
如同当初在各派杀红了眼一般,她眼前血红一片。
她唤道:“苏槐。”
第847章 陆杳,你死了吗?
苏槐没说话,只是上车来,探身靠近陆杳,定定看了她片刻,而后抬起手指,缓缓拭去她嘴边和下巴的血迹。
动作轻柔至极。
她忽而轻声道:“倘若我往后永远都是这样子,再也好不了了,我这副样子,还能留在你身边吗?”
苏槐应她道:“又何妨。”
陆杳道:“放个瞎子在身边,与自曝短处有何区别。好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相爷身边有一道缺口可以下手是吗?”
苏槐大致拭过血迹以后,将她手里的玉笛重新系回她腰间,而后一手揽过她的腰,一手穿过她的膝盖弯,听她又道:“毕竟我一个瞎子,他们对付我比你好对付得多。”
苏槐将她稳稳地抱起来,抱她起身的那一刻,她还是顺手就勾住了他的头。
他抽身从马车里出来,抱着人站在车辕上,看了一眼四下的尸骸,道:“好对付得多?是什么让你有这样的理解,现在说话都这么不负责任的吗?”
他跨下马车,踩着尸骸一步一步朝自己的马走去,陆杳歪头靠着他胸膛,道:“你再留我,我是会拖你后腿的。”
苏槐道:“你想拖我哪条后腿?等回去以后,你想拖哪条我给你拖哪条。”
陆杳闭了闭眼,缓了缓道:“我现在很虚弱,你若打算趁我虚弱的时候气死我,你有可能得逞。”
她原本思虑颇多,可他总能够轻而易举地把话题带歪。
苏槐将她放在马背上,自己也翻身骑上马,调了个头就往来路回。
剑铮带着剑霜紧跟着。影卫分成两批,一批随行回城,一批则留下来善后。
马蹄声把夜色踩踏得零零碎碎,苏槐把人紧紧拥在怀。
夜风在耳边吹拂着,风有些闪了眼睛,陆杳便窝在他怀里,眯着眼。
可口里还是有血时不时涌上来。
苏槐这才应她道:“那你想让我如何?放你走吗?”
陆杳道:“我还想多活两年。你要是放我走,我兴许能长命百岁。”
话语一落,温热的血顺着下巴滴淌到苏槐的手背上。
苏槐抬起一只手,将她下巴裹在掌心里,结果摸得满掌鲜血。
他吩咐影卫道:“去弄辆车来。”
影卫立刻快马前去。
到后来,苏槐甚至不敢走太快,生怕颠着了她。
苏槐道:“若我活不到长命百岁,你一个人长命百岁太寂寞了些,活得久不见得是件快活事。”
陆杳嗤了一声,不再理他。
她似睡着了一般无声无息,而苏槐似怕她睡着了,总要找些话题来同她说。
苏槐道:“你二师父此生在躲一个人,你知道他在躲谁吗?”
陆杳没答应,只是耷拉着头。
尽管苏槐手臂强有力地锢着她的身子,尽管他的手掌托着她的下巴,鲜血还是顺着他的指缝一滴一滴往下淌。
苏槐又道:“药谷还没有消息传回来,你不妨猜猜,那些想寻你三师父的人都是些什么人?”
她还是没回答。
苏槐道:“那日我问了阴阳先生,问他你我以后当如何,你要不要听听他是如何说的?”
她始终没有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