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上加狂
看?得出女郎是真的生气了,弯翘的眼睫毛都挂着寒霜,一双总是笑嘻嘻的眼儿似乎浸在湿漉漉的水花里。
慕寒江看?着她,冷声道:“你倒是胆大,连皇子都敢骂。”
小萤心说:我敢的还很多,就不知?公子有?没有?胆子听?。
她没有?说话,试着动了动脚,镣铐这么?分量十足,若无人接应,还真不可?能逃走??
义父他们?并不在王府居住,也不会知?她的变故。
就是不知?道那疯子是作何打算,她临走?的时候,被他捏住了胳膊,低声叮嘱,让她老?实,千万不可?妄动。
慕寒江听?到哗啦响的脚镣声,又低头看?了看?她脚上的镣铐,想了想,终于伸手从一旁的抽屉里取了撬锁的细丝工具。
这撬锁,跟临摹嫌犯画像一样,都是暗卫的基本功,慕寒江从年少时便苦练过。
只是这镣铐似乎是特殊精制的,锁也跟普通锁具不同,勾了几下,那锁舌纹丝不动。
凤渊的心真狠,就算为了撇清关系,表明立场,也不必给她上了这等重物啊!
他是真打算让这女郎入暗卫的地牢吗?
小萤无谓道:“算了,这玩意好像是叶王妃留下的物件,不是一般人能解开?的。”
慕寒江锁开?得正恼,抬头时突然发现自己?又蹲在了这女郎的脚下。
她虽然已经沦为阶下之囚,甚至被拷上枷锁,可?神态依然是熟悉的漫不经心,似乎不知?何为畏惧。
此时少女托腮垂眸从高处看?他样子,竟与午夜梦中?倨傲少年的神情一模一样,眸光闪动,姿态撩人,带着莫名的蛊惑……
慕寒江猛然惊醒,不适起身,冷声道:“等到了地方,我会叫人来给你解锁。”
小萤转头看?了看?马车外,出声问:“公子打算送我去廷尉府?”
慕寒江不想跟她说话,径自沉默。
这个闫小萤是在他慕家露过脸的,若是出现在廷尉府,必定人多口杂,而龙鳞暗卫都是母亲的人,更不适宜,让小萤囚禁在那。
思来想去,能安置人的地方便只有一处了。
小萤已经消了气,起了谈心,她看?了看?窗外,见过了廷尉府,便道:“我看这马车是准备出城啊!路看?着还远啊,公子与我说说话,也好消磨时间。”
慕寒江不说话,小萤自己?也不见冷场,只是笑嘻嘻问:“公子要将我关押的地方与那付安生可?在一处?”
慕寒江微微皱眉,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人的名字。上次是听?凤渊和母亲说起。
他事后略查了一下,付安生乃江浙昔日武将,与孟准互为同僚,可?他并不在龙鳞暗卫的监牢,母亲似乎将他安置在了别处……
想到这,慕寒江终于开?了尊口:“这人跟大殿下有?何干系?”
小萤眨眼道:“公子不知?道?我听?大殿下说,他与孟准一家灭门?惨案有?关,公子若不明白,可?细细问你母亲。”
慕寒江蹙眉,他并不认为母亲会犯下屠戮大奉武官满门?的案子,却被小萤话里的暗示微微激怒,同时又有?着不解:“大殿下与那孟准又是何关系?为何如此信任一个叛军之言?”
小萤大言不惭:“孟准有?大殿下想了许久的宝贝,大殿下应该是想着帮帮他,就能不花银子换得这珍宝。”
慕寒江挑了挑眉,想不出是什么?宝贝勾得凤渊如此趋之若鹜,便又问:“那孟准与你又有?和关系,你为何要问?”
小萤很是无辜道:“我们?江浙百姓谁人不夸赞孟将军的侠义肝肠?我在大殿下身边才知?,原来孟将军还有?这等曲折经历,既然付安生能帮孟将军找到屠戮他全家的真凶,若能帮衬孟将军也是无量功德一件啊!”
孟准在江浙的民间?的确很得民心,不然也不能蛰伏那么?多年。
但慕寒江如今不信她的话,只是冷笑:“你……当?初也在宜城的监狱,怎么?这么?巧?不知?孟准越狱,你参与了几何?还有?在少府时,你可?是对孟准的卷宗很用心啊!”
小萤叹了一口气:“不过是凑巧,我要是有?那本事,也不会被汤明泉的人抓了。只是看?到了孟将军的卷宗,同情他的遭遇,身为同乡便多看?看?罢了。”
慕寒江并不太信小萤的话,不过她当?时的确没有?对孟准的卷宗有?什么?动作,只是针对汤氏贪腐,借着他之手略动刀斧罢了。
这女郎虽然假冒了太子,却并未做奸恶之事,若小萤所言遭遇属实,就像凤渊所言,是皇室欠了她们?一家。
所以他明日便入宫,想法子去探听?皇后的口风,若是一切确凿,他自当?遵守与凤渊的承诺,放了这女郎,将她远远地送走?。
此时车厢里满是女郎馥郁气息,迫得慕寒江有?些不得呼吸,他甚至希望今日就将这女郎送走?,免了她继续在京城蛊惑人心。
待马车
到了地方,小萤发现这里竟然是慕家在郊外的别院。
她以前假冒太子的时候,为了出城还曾央求慕寒江带自己?来过这里,可?惜一直没能如愿。
之后去郊外打猎也只是路过,远远看?过几眼。
如今一副镣铐在身,却能有?幸入慕家别院,还真是有?些人生起伏不定啊!
不过看?来慕寒江对凤渊说的话还算言而有?信,他虽然知?道了自己?是假太子的隐情,却并没有?将她当?囚犯投入监牢。
只要慕寒江别再查出什么?诸如她是小阎王一类要命的案底子。大约真会像慕寒江向凤渊承诺的那样,会适时放她离开?。
想到这,小萤略放了放心,谢过慕公子如此宽待她。
慕寒江却皱眉解释:“我并非特意宽宥你,只是看?在你是女子,不方便与那些重罪案犯关押在一处。”
小萤笑嘻嘻道:“是是是,慕公子最秉公无私了。”
拖着镣铐下马车时,她还有?闲情逸致点?评院落风景。
“早听?闻慕家别院清雅,当?真如此,这些山石构造,竟然比御花园的还有?些风情。”
慕寒江看?着她好似莅临别院游玩的架势,也是气得一笑:“女郎当?真是好心态,难怪在宫里数月不露破绽。”
小萤拖着镣铐坐在庭院一块假石上,笑着回击:“跟慕公子没法比,龙鳞暗卫都漏成了筛子,还有?闲心跟我这等无足轻重的小女子消磨光阴。”
慕寒江一时无法反驳。
凤渊今日所言其实句句属实,龙鳞暗卫在父亲手中?的时候还好,可?落到母亲手中?,经营了这么?十余年后,早就不是当?年的光景。
偏偏母亲刚愎自用,又不肯放权给他,长此以往下去,龙鳞暗卫名不副实。
所以他四年前去魏国的的时候,重新布局将养人才,就是准备将母亲的亲信一点?点?替换出去。
而这次王府母亲的衣袍被人下毒,差点?被利用,更是让慕寒江惊醒,同时警惕这幕后黑手究竟是何人。
小萤自然知?道他在闹心着什么?,毕竟凤渊那边是不会压着他中?毒的事情的。
所以她闲适道:“慕公子,别怪我多言,儿子尽孝与公务尽忠,乃是两回事。可?你慕家将这两件搅到一起,就大是不妙了。若是我,不妨以大皇子中?毒的事情为契机,让安庆公主歇一歇。”
慕寒江走?到小萤的跟前,冷冷道:“搅和了宫里,又想来搅我慕家?”
小萤无辜眨眼,浑然似邻家娇媚无害的小妹妹:“我哪有?公子说得这么?坏,只是不想下次你挨打时,没人砸花瓶给你解围!”
她说的是上次公主在驿馆旁林中?训子的事情。
慕寒江想到自己?被母亲抽打的窘态被闫小萤尽收眼底,便有?面皮发紧。
就在这时,别院外突然传来了车马喧嚣的声响。
不一会,高崎前来禀报:“公子,定国公看?病归来,时间?略晚,不及进城,大概要在别院歇宿。”
慕寒江方才领小萤进来,走?的是别院后门?,直接入了内院,是以前面的门?房也不知?慕公子来了别院。
所以高崎特意来告知?公子一声,看?看?公子要不要去见父亲。
慕甚长年生病,安庆公主为慕甚寻的名医,特意在临县寻了一处适合慕甚将养的温泉,调配药浴,所以慕甚在天寒时节,数月不在京城也是常态。
不过现在天变得愈加寒冷,而慕甚却早早归来,又来了别院,也是出乎慕寒江预料。
就在高崎刚刚说完,内院外的路上就传来了人语声。
慕寒江知?道是父亲来了,不由得看?向小萤。
小萤知?道,假太子的事情不能张扬,慕寒江大约也不愿病重的父亲劳心,便问他:“哪个房里不常住人,我去避一避。”
慕寒江指了指右手边的一处偏房,小萤便拖着脚镣去了那边房中?。
等合上门?时,小萤搬了椅子,靠坐在窗侧,正好顺着窗缝看?见屋外园子的清醒。
不多时,一个身穿月白长跑,长相清瘦的中?年俊朗男子,出现在了月门?处。
小萤知?道,这位应该就是那个常年生病的定国公慕甚了。
因为知?道慕家的家事,小萤原以为这位绿帽国公应该是个为人懦弱,不甚清明的长相。
谁想到,却是个不输淳德帝的中?年美髯公,修剪整齐的胡须,搭配飘逸长衫,再加上舒朗的眉眼,甚是有?种世外文墨大家的气质。
慕寒江虽然长得不像慕甚,可?他穿衣打扮,甚至气质上都随了他这个名义上的父亲。
小萤不禁暗自感?慨,安庆公主吃得都这么?好了,为何还要偷吃淳德帝?
看?到慕寒江,慕甚倒是一笑,温和道:“寒江也在,门?房倒是没跟我说。”
慕寒江赶紧给父亲施礼,只说自己?是突然想来京郊散心,看?着天黑,就没回城,因为是从后门?入园,也没跟门?房打招呼。
慕甚拍了拍他的肩膀,上下打量道:“又瘦了些,公务之余,也要注意身体,莫要像我,累垮了为之晚矣。”
说着他轻轻咳嗽了两声,便举步前往与小萤相邻的房间?。
慕寒江有?心阻拦,可?是那房间?是父亲存放收藏金石的所在,若开?口阻拦略显刻意,便闭嘴跟着父亲入了房间?。
小萤只听?到慕甚边走?便问慕寒江家里的情形,还有?昨日安庆公主的生辰宴是否顺利。
那不急不缓的语调透着慈父仁爱,与安庆公主张嘴规矩,闭嘴礼法完全不同。
现在她总算知?道慕嫣嫣那等无法无天的性子是如何来的了,大约是慕甚这样的慈父,娇宠出来的。
若是没有?安庆公主当?年偷人的事情,慕家也原该是父慈子孝的一家人。
想到这,闫小萤不禁替慕寒江再次感?慨了一下。
等那父子二人入了隔壁,小萤都不用挪位置,拿起个茶杯扣在墙壁上继续听?。
只听?慕寒江询问父亲,既然已经到了京城,为何不会慕府,而到别院停留。
慕甚叹气道:“本已经到了城门?口,可?今日城门?落锁甚早,没有?进去。”
慕寒江听?了一愣,他并没有?听?说今日要早关城门?,现在时辰未到,难道是发生了什么?突发状况。
慕甚道:“我只听?守城的将军说,皇城里似乎捉拿要犯,所以全城搜捕,紧急关闭了城门?。怎么?,你没有?得到消息?”
慕寒江顿了一下道:“我并不知?情,因为凤尾坡的官司,陛下勒令我赋闲在家,只能让母亲做些散碎事务,大约母亲那边得了消息吧。”
慕甚似乎也才想起这点?,依旧温言道:“如此也不错,你之前去了魏国四年,日日操劳不得休息,正好借着这机会修整身心,未尝不是件好事。只是为父有?一家事想不明白,慕家的家训,就是不涉皇嗣党争,可?你这次为何如此偏帮太子,陷入党争?”
若是几日前,慕寒江还能与父亲辩驳,太子乃藏拙守成的明主,是大奉未来的希望。
可?是现在,事实证明他居然蠢得差点?拥立了个大奉首位女太子,面对父亲温言问询,变得无话可?说,只能认错道:“父亲,是儿子的错,不该违背您的教诲。”
慕甚笑了笑:“你既然知?道错了,不妨做个教训。记
住,龙鳞暗卫只认皇座上的那个,这才是慕家安身立命之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