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深碧色
前几日东阳王返程之际,也告知萧霁不必相送,只在宫中见了一面?。
“他在此久留,必是有江夏王授意,有所图谋。”谢昭看着茶水蒸腾的热汽,眯了眯眼,“太子殿下的安危是重中之重,公主?那里,也宜更仔细些。”
“年前学宫雅集,公主?当众拂了萧巍脸面?,他这?个人睚眦必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崔循不大喜欢谢昭在自己面?前过多关心萧窈的事?,但这?回却没再与他针锋相对,只向萧窈道:“出门时除却侍卫,记得叫慕怆随行。”
萧窈颔首:“我明白。”
谢昭目光落在崔循面?前那纸摊开的公文上,问道:“军资为何处筹备?”
崔循道:“湘州。”
湘州原在王俭手?中,他是个昏聩的酒囊饭袋,难以?约束手?下人,中饱私囊、从中渔利者数不胜数。
宣称的十余万兵马,刨除虚报的、老?弱病残充数的,真正能用的不足半数,皮甲、兵刃更是残缺不全。
不独萧窈忧虑,便?是崔循自己,也不放心这?样的军士迎战。
少不得要为其筹划。
谢昭轻轻叩着书案边沿:“琢玉认为,江夏王必会?起兵谋逆?”
他并非怯战之人。只是若能用些谋略手?段,兵不血刃按下江夏王,自然还是少些损伤为好。
毕竟战事?一起,谁都无法?从中讨得好处。
崔循知他心中所想,没多费口舌,言简意赅道:“没有临阵磨枪的道理。”
第107章
萧窈能够理解谢昭的顾虑。
战事一旦开始, 将士伤亡,百姓流离失所,不知要耗上多久才能收场。
而与?此同时, 她直觉上更?认同崔循的看法。
此战或许在所难免。
以?她对江夏王的了解, 这位叔父实则算不得老谋深算的野心?家, 更?像是个心?狠手?辣、不择手?
段的疯子。
在他那?里,所谓的谋略不见得能派得上用场, 哪怕前?脚约定好盟约, 转眼便?能翻脸不认人。
对于这种?人, 许以?利益, 只会愈发助长他的胃口;唯有真刀真枪拼过, 血淋淋拔去他所倚仗的羽翼, 才能令其?俯首。
萧窈三言两语讲明缘由。
谢昭是个聪明人。
哪怕一时不愿见到这种?情形, 但细想之后, 也明白这话?没错,深深叹了口气:“所幸湘州在手?。”
若湘州仍由王俭坐镇, 与?江夏王勾连,沆瀣一气。届时兵马沿江而下,直指建邺,宿卫军恐怕也难与?其?抗衡。
“若湘州兵强马壮,自不必忧心?, 以?晏游的本事必能率军拒敌。但就眼下来说, 却还不够。”萧窈顿了顿,轻声道, “桓大将军碍于建邺家眷, 明面上不会与?江夏王站在一处,可保不准暗度陈仓。”
久经历练的荆州兵马非寻常将士能及。
退一步来说, 纵然桓大将军不借人给江夏王,只提供军马粮草等战备物资,也足以?影响战局。
故而在双方撕破脸之前?,必得尽快筹备。
谢昭道了声“是”,视线落在垂眸喝茶的崔循身上,想了想,又?看向萧窈:“殿下倒也不必过于忧虑。若真有那?么一日,想必京口军不会袖手?旁观。”
谁都知道京口军实则攥在崔循手?中,但能为?此事做到何种?地步,关系着崔氏阖族利益,未必能由他一人说了算。
谢昭存了试探之意,这话?说得便?有些诛心?。
萧窈微怔,正欲开口时,崔循已放了茶盏。
青瓷盏置于书案上,茶水泛起涟漪。
崔循抬起眼,平静道:“我与?殿下为?夫妻,一体同心?。崔氏亦不做他想,当尽心?竭力,共进退,同死生。”
他不曾回避试探,将话?说得明明白白,态度笃定。
萧窈莞尔。
倒是谢昭有些措手?不及。
沉默片刻,颔首道:“那?便?再好不过了。”
他原是为?官员考教、人事调动而来,不再久留,大略议过后,便?携了公文去见萧霁。
议事厅只余两人。
萧窈尚未道明来意,便?只见崔循倾身,抬手?扶正她鬓发上的那?支步摇:“怎么来得这样急?”
姿态似是漫不经心?,话?却问得有些刻意。
萧窈看出他明知故问,不肯接茬,煞有介事道:“这几日都未曾入宫,今日得空,想着湘州应有奏报,自然惦念着想早些来看。”
话?音未落,便?被捉了手?。
覆着薄茧的指尖擦过她纤细的手?腕,崔循极轻地叹了口气,重新?问:“不是要问我那?幅画吗?”
萧窈这才点了点头,勾着他的小?指:“为?何不亲自同我讲?偏要这样故弄玄虚,哄我自己看。”
崔循缓声道:“我不知该如何提起。”
他不擅剖白心?绪。
萧窈知他性情,也从没指望他能说出什么甜言蜜语。
若哪天崔循转性,她才要惊诧。
萧窈由衷感慨道:“哪有你这样的人?”
崔循不解。
“你应早就认出我来了,绝口不提也就罢了,早前?还对我那?般冷淡。”萧窈同他算起旧账,葱白的手?指落在他心?口的位置,饶有兴趣道,“当初我缠着不依不饶时,你究竟如何想的?”
她眉尖微挑,杏眼桃腮,黑白分明的眼瞳透着狡黠。
崔循喉头微动:“我那?时想……不应如此。”
这话?并非信口开河。
他那?时的确是这样想的。
只是想归想,实际却并没做到,直至最?后放弃挣扎,彻底认栽。
萧窈听出崔循话?中意味,伏在他肩上,乐不可支。
步摇垂下的珠子垂在鬓侧,摇摇晃晃。
崔循的目光为?之牵动,片刻后,无奈笑道:“当真这么有趣吗?”
萧窈坐直些,对上崔循带着无奈与?笑意的眼眸,再想他从前?凛然不可侵犯的冷淡模样,几乎生出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又?不由得好奇:“那?如若我当初真听了你的话?,不再打扰呢?若我当真嫁了旁人……”
她甚至没说要嫁谁,只说了“旁人”两字,落在腰间的手已然收紧些。
崔循眉眼不动,声音却斩钉截铁:“没有如若。”
他常会附和萧窈漫无边际的设想,唯独此事不成。
萧窈正欲再问,外间传来内侍通传声,这才作罢,轻声笑道:“我得过去见阿霁了。”
多事之秋,事务繁多。
两人在宫中时也就见缝插针才能独处片刻,便?会被各式各样的人打扰,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崔循替她抚平衣衫上的褶皱,松开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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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节过后,学宫复又?开学。
从前?重光帝身体尚好时,为?表重视,每月都会御驾亲临,督查考教。
于那?些散漫的士族学子而言,这也是重约束。
毕竟若真被抽中,一问三不知,当堂丢了人,转头就会传开,连带着自家长辈面上无光。少说也要遭几句申饬。若认真计较起来,兴许还要受家中约束。
早前?韦氏那?位六郎就曾有过这么一回。
最?寸的是,那?日温氏的郎君对答如流,两相比较高下立判。
两家原就不大对付,明里暗里较劲。韦公遭了老对头的奚落,火冒三丈,也顾不得母亲的阻拦,当即把自家儿子从学宫叫回去责骂。
又?遣了他房中的美婢,断了银钱。
说是何时学宫考教评了甲等,再予他。
韦六郎被父亲新?指过来的仆役严加督促,过着苦不堪言的日子,倒真被逼出几分潜力,奋发图强起来。
学宫这些个人实际斤两如何,萧窈心?中都有数,头回见韦六郎被评甲等时,大为?震惊,一度疑心?是弄错了。
叫人问过才知晓背后缘由,还曾当作笑话?讲与?重光帝听,说是若士族子弟个个都能如此,朝中便?再不缺人才了。
及至后来重光帝病情恶化?,无暇顾及,此事便?一度搁置下来。
如今萧霁为?储君,代重光帝出席朝会,与?群臣议事,大半政务皆交到他手?中。学宫那?边便?递了奏疏,呈请太子,重启每月的考教。
萧霁从前?对此有所耳闻,却未曾经历过,便?特地请了萧窈过来问询。
萧窈当初本就在栖霞行宫住过许久,哪怕是成亲后,重光帝每回往学宫去时她也总会作陪,故而对此再了解不过,萧霁请她来的确是找对人了。
只是她心?中别有顾虑。
听了萧霁道明缘由后,并未立时回答。
萧霁看出她的迟疑,问道:“阿姐是担忧我的安危?”
见他挑破,萧窈无奈一笑。
“我明白,阿姐是为?我好。”萧霁道,“只是方才听谢卿提起,萧巍一行人不日便?将离京,此行大可定在他们离开之后。”
“何况前?往学宫,有禁军侍卫随行,又?可令宿卫军扈从……”
他这么说,便?是愿去。